苦苦寻觅不得的升职符,此时近在眼前,它的主人,正是许茉荔。
陶亦可指着她的脖子,因为激动,嘴唇有些打哆嗦。
“你……你怎么就戴上了?”
“你特意给我求来的,我当然要随身携带啦,哈哈,万一灵验了呢?”
许茉荔认真打量了一番加班归来的陶亦可,发现她除了看上去有些脸色不太好之外,似乎并无大碍,只是不知道为何,总隐隐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陶亦可闻言只能强颜欢笑,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许茉荔和原主的关系不要那么好,这升职符虽然小巧的一枚,外形也漂亮,但比起人间金光闪闪的项链还是显得过分朴素,实在不必如此给面子。
要知道,这毫无灵力的升职符一旦正式被凡人启用,便只是无用的装饰,且一人只能得一枚,多求无用。
“你现在是要去上班吗?”
现在才七点一刻,而且是让打工人深恶痛绝的星期一,如果她残存的记忆没有出错,许茉荔和她都是九点钟上班,至于下班时间,不好意思,看领导心情。
“别提了,甄总刚给我打电话,说等下开周会需要新项目的销售增长数据,我得快去把周末这两天的数据加上。不然数据不好看,到头来又得扣我奖金!”
许茉荔在筑巢传媒公司上班,她的工作是负责线上营销活动的联络与执行,工作节奏是一阵忙一阵闲,忙时能不停轴转一个月,闲时也能去省外旅行一趟。
陶亦可连忙让道,原本藏在她身后的橘猫就这样暴露在了许茉荔的视线之内。
许茉荔毫不犹豫就蹲下去,伸出两只新做了指甲的手,去捋它的毛发。
“你哪里捡的猫?这要减肥了吧,确定没主人吗?”
孰知橘猫却不领她的情,灵活地挪动着略显笨重的身子,挣脱开了。
陶亦可瞟了化作橘猫的帝江一眼,打心底里有些鄙视它,不就是吐槽了一句它胖,犯得着这样甩脸子吗?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许茉荔的事业运并不如何呢,她想到此处,连忙拉住了许茉荔的手查看——掌心事业线果真是黑色,而且完全没有变红的趋势。
如此一来,那枚没有灵力的升职符,就是给许茉荔本不富裕的禄运雪上加霜!
陶亦可迟迟不敢再抬头看许茉荔,盯着地面的眼睛里面藏着内疚。
橘猫自然是有主人的,那就是不太靠谱的她。
“这猫你想养的话,我没意见,不过别指望我来管它的吃喝拉撒,你得自己照顾。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许茉荔向来动作迅捷,眼瞅着电梯迟迟不来,干脆蹬着高跟鞋下楼了,长长的波浪卷发飞扬起来,搭配着靓丽的妆容,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都市丽人。
陶亦可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然后抱起大橘,走进了自己的“家”。
虽然是临时租赁的房子,但是她们将它打造得很温馨,简约田园风花边窗帘,原木色的配套桌椅,窗户边上有一架舒适的藤条吊椅,还装了个云台投影仪,看电影的氛围会非常好。
小而全的厨房里,有许茉荔为她准备好的早餐。
躺进软如云朵的沙发,大口吃着芝士牛肉三明治和溏心水煮蛋,又将酸奶打开倒给大橘喝,陶亦可终于找到了一点“做人”的踏实感,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吧。
不过,原主的魂体去哪里了呢?
按理说,这具身体由于自己的缘故生机未灭,原主暂时也无法转世投胎,肯定还在人间某处游荡,可惜现在用不了仙法,无法查探。
吃饱喝足之后,一人一猫开始窝在沙发上打盹,估计是还不能适应这具沉重的凡人身体,不一会儿就又乏又累。
“玉笏,玉笏!”
陶亦可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后,立马有了精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禄星殿的老槐树下,相貌和身体也恢复了玉笏的模样,而同僚明镜仙官正交叉着双手背对自己站着,似乎正在生气?
“明镜,见到你真高兴!”
玉笏实在是快要喜极而泣,欢快地冲上去想要抱住明镜,结果被他一个闪躲,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嘿,居然毫无痛感,玉笏心中明了,这是明镜制造的梦境,将自己拉入了梦中,而不是真的回到了禄星殿。
“见到你,我可是不太高兴。”
明镜转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神冷冰冰的,一时让玉笏觉得有些陌生,这不像跟她共事了几百年的明镜仙官,像是守在南天门的天兵天将。
“我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因为你犯下了大错!”
“犯错,我犯什么错了?”
玉笏大惊失色,不就是偷溜出殿,至于给她扣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吗?
“私自下凡,触犯了仙规第五条;不问自取,触犯了仙规第十二条;夺舍人身,触犯了仙规第三十八条;沾染因果,触犯了仙规第四十九条……玉笏,你说说看,如果这不叫做犯错,什么才叫做犯错呢?”
明镜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无名火起,拿出藏在袖中的戒尺,做势要来敲玉笏的脑袋。
玉笏哪能吃亏,跳起来抱住了老槐树的枝丫,摇摇晃晃地冲着明镜做鬼脸。
“犯都犯了,不如就犯到底,等我做成了事,再来领罚也不迟。”
“你说的轻松,知不知道屡犯仙规是个什么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大不了一场修行从头开始呗,又不是没修行过……”
“别这么说,禄神他老人家说了,天大的事有他扛着,那三张升职符的事,也是他失察,怪不到你头上……”
玉笏沉默不语,禄神这是想要将她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替她背锅受过,这个嘴硬心软又极其护短的神,也不知道是如何混到神位的。
若是平时,她乐得活在他羽翼庇护下,但方才明镜所言的仙规,彻底让她清醒了过来,现在已经不是那三张升职符的问题了,祸已经越闯越大,即便是禄神,恐怕也难以圆场。
“最烦那老头子了,我自己的事,不用他来做主,你也省省吧,我玉笏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会牵连到你!”
“你既执迷不悟,我便不再管你,那窥梦镜呢,你倒是还给我呀!”
明镜见她油盐不进,干脆抛出最后的一张底牌,物归原主的基本道理,她不会不懂,总不能赖账。
“那窥梦镜……”
玉笏正欲铁鸭子嘴硬争辩一番,忽地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入了一个漩涡,元神倏忽回到了陶亦可的身体上。
嘿,明镜仙官,实在不好意思,等下次再会吧!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公寓的门铃正一下接一下地被人按响,犹如一道道催命符,正是这打破宁静的门铃声,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世界。
可是,陶亦可的社会关系无比简单,这个时段会有谁来找她?
不容她再多想,门外响起一个粗犷且带着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声音。
“开门,快开门!死丫头,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老子装死!”
“就来,就来!”
仗着自己有仙体加持,陶亦可丝毫没有独自一人应当注意安全防卫的念头,大大咧咧就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一脸不耐的中年男子,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灰色西装,看得出有些不太合身。
透过他狰狞像是要吃人的神情,隐约能见到跟许茉荔有些相似的五官轮廓。
竟是许茉荔的亲人!
“许叔叔好!是要找茉荔吗?她上班去了。”
来人正是许茉荔的父亲,名叫许光荣,他之前见过陶亦可,见是她开门,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凶恶表情,挂上有些生硬的笑容。
“呦,是小陶呀,好久不见,我今天特意跟工头告了一天假,来找我女儿。”
许光荣完全没将自己当外人,也不用陶亦可邀请,直接就鞋子也不换就进了屋,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两行显眼的黑污鞋印。
“有好一点的茶叶吗?帮叔叔我泡一杯。”
他二话不说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俨然主人做派,陶亦可本来还想热情接待下,但想起他在门外时说的话,似乎来者不善,于是从冰箱里随便拿了一瓶冰镇饮料放在茶几上,
秋老虎还厉害呢,火气大的话要压压火。
“还没烧水呢,您将就下,喝这个吧。”
陶亦可脸上堆着笑,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与许光荣遥遥相对,她没有太多与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不禁有些拘谨。
“年轻人就是舍得花钱,这几块钱一瓶的饮料说喝就喝,嗨,还跟我说没钱,我看呀不是没钱,是不想给!”
许光荣一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唾沫星子一顿乱飞。很明显,是他找女儿许茉荔要钱,但没有要到手。
“许叔叔,您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呗?”
反正闲得无聊,就顺便听一听室友的八卦,许茉荔看着是个人美心善之人,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定有些隐秘的内情。
通过许光荣有些颠三倒四的阐述,陶亦可基本弄清楚了。
许茉荔还有一个亲弟弟,大学才毕业不久,想要学人家做生意,加盟一个炸鸡店品牌,自己开店创业做老板,投资需要三十万,但是许家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并不算好,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于是一家人都指望着许茉荔出钱。
“您想要茉荔出多少钱?”
“三十万呀,她工作这么些年,不会连三十万都没有攒下来吧?”
陶亦可虽然对钱没多少概念,也知道三十万对于刚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而言,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把三十万都出了,那他弟做什么呢?”
“她负责出钱,她弟负责出力,店里的事情都不要她管,赚了钱大家一起分,我儿子说了,到时候让我和他妈去店里帮忙,不让我再去工地搬砖了,年纪大了,不好混,还给我们发工资呢……”
许光荣说起自己的儿子时神采飞扬,仿佛年轻了十岁,他从兜里摸出半包烟,但没找见打火机,只好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茉荔不想出这个钱,有说什么原因吗?”
如果按照许光荣的说法,开一家小成本的炸鸡店,可以让家里三个人挣钱,不,如果算上许茉荔,是四个人一起挣钱,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靠谱。
“能有什么原因,全都是借口!她弟之前是做亏过一家店,但人总不能一直走背运,上一家店亏,这家店一定会赚,他妈给他找张半仙算了命,说过了二十四本命年之后流年大利,财运挡都挡不住,一定会赚大钱!”
陶亦可听到这里便懂了,许茉荔他弟估计根本就不是做生意这块料,给他投资相当于是打水漂,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许茉荔不想给属实正常。她虽然不太懂凡间亲情关系,但也知道许父的要求着实过分,干脆闭口不言。
若是识相,许光荣应当要止住话头,拍屁股走人,奈何他非但没有打住,还继续朝着陶亦可继续抱怨。
“其实这钱有人愿意帮她出,过年时她姑妈给她介绍了一个有钱人家,是咱镇上最有钱的老板,愿意出三十八万八的彩礼,只要她一句话,唉,眼看都要熬成老姑娘了……”
“许叔叔,我和茉荔同年,还比她大两个月呢。”
陶亦可最烦别人拿年龄说事了,二十六岁,青春正盛的年纪,居然被说老,那凭她修仙的数百年光阴,岂不是老成了化石?
她脑子里隐约记得许茉荔提起过这事,说对方不但长得肥头大耳,还离异带两个娃,说起话来也是粗俗不堪。
“叔叔可不是说你,你看着比我女儿年轻多了,要不,你告诉我茉荔工作单位在哪里,我干脆去单位找她去!”
许光荣内心无比焦急,因为他儿子在他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要到钱,否则他就去借高利贷去!这高利贷是那么好借的吗,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万一出了事可咋办……
“住嘴!”
陶亦可实在忍不住了,紧攥着拳头站了起来,她不可能放任许父真去许茉荔的公司大闹一场,独自一人在外打拼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被家人如此窒息对待。
“你,你什么态度!”
许光荣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陶亦可居然反应如此大,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下意识也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陶亦可的肩膀。
“喵嗷——”
一只胖橘猫从沙发底下窜出,跳到了许光荣的脑袋上,一爪子将他戴着的假发给挥落到了地板上,露出光亮的后脑勺,还龇着牙示威,许光荣扒拉了半天,但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哪里来的小畜生!下来,快下来!”
大橘岂会听他的指令,毫不客气地给他脸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眼看许光荣的叫喊声要达到扰民的程度了,陶亦可这才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响指,让大橘停止护主的举动。
大橘本意其实并不想靠许光荣太近,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实在过于难闻,见主人有所表示,立即功成身退。
陶亦可从包里找出钱包,数了十张红票子,一把塞到许光荣手里,然后麻利地开门送客。
“许叔叔,实在不好意思,这伤可要紧,赶快去打个疫苗吧!”
许光荣被这只凭空出现的凶悍橘猫吓到了,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呆,只好狼狈地从地上拿起假发,白了陶亦可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大橘,干得好!”
陶亦可送走这位瘟神后,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转身将大橘高高举起转了个圈,并不顾它的反对猛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