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安,图萨。”喝完杯中的酒,中年男人起身准备离开。
“晚安,布克先生。”目送酒馆内剩下的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图萨也去收拾起桌上的酒杯和餐具,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酒馆的生意一直不错,现在又是春天,店里的冰镇啤酒又能吸引一堆客人。
今天酒馆的客房也只剩三两间。琥珀作为一个发展较好的大镇子,每天有不少路过的专门来参观的游客,酒馆自然不缺生意。
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图萨想起自己贤良貌美的妻子德洛瑞丝,还有自己可爱的小女儿伊莱莎—小家伙上周刚过完她的4岁生日。
现在是夜晚10点,妻子和女儿早已睡了。
想到明早妻子会温柔地叫醒他,伊莱莎会吃着早饭说要爸爸陪她玩,图萨心里升起暖意。
酒馆门也在此时被推开。图萨有些惊讶—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晚还有客人来了。
但作为店老板的素养还是使图萨礼貌地看向门口,准备迎接这位来的有些太晚了的客人。
看到来人时,图萨先是愣在原地,脸上的微笑也因为这位客人意外的到来而凝固住。
此人身着红黑相间的皮衣,里面的黑色衬衣扎进黑色牛仔裤中。身上披着的羊毛披肩扬到肩上,没有盖住身前。
看到图萨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微微点头。
“你好。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男人开口。他嗓音沙哑,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有力。
图萨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想不出先说什么,嘴里吞吐半天,只发出一些支支吾吾的声音。
他怎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个人曾在他的店里亲手制服了那个叫兰科的恶徒。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许已被兰科抢劫一番。此事已过去五个月,但图萨脑海中一直记得这个出手相助的男人。
“我……我记得。”终于组织好语言,图萨惊喜地回答。
“您是那位赏金猎人。”图萨接着说。
听到对方的回答,凯茨不觉得意外。毕竟凯茨自己的记性就好,打过交道的人即使是只说过两句话,也不会轻易忘记。
“那就好。”凯茨回答。图萨还记得自己,这会使两人的交流更方便。
“我来找你,是因为曾经向你承诺的事。”凯茨直接说道。
“我说过,将兰科送到警局之后,我会将赏金分你一半。”
说着,凯茨走上前,听到凯茨这话的图萨倒是疑惑:他记得凯茨这么说过,但他以为那不过是随口一说。
凯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如果不是特意来,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琥珀镇。
走到吧台前,凯茨接连掏出三沓钞票—厚度远超图萨的想象,他总觉得兰科还没有值钱到能让眼前这个赏金猎人口中的一半都是这么多的地步。
看到这些钱,图萨没有表现出绝大部分人都会有的欣喜—相反,他面带疑惑。
像是看出了图萨的疑惑,凯茨开口:
“通过兰科,我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我要抓的人。”
“最终,我找到了我一直在找的一个仇人。他是一个逃了6年的匪帮头子,也和我有私仇。我如愿以偿杀了他。”
“所以,多给一些钱,当作感谢你。就是在你的店里抓到了兰科,才有后续这些事。”
凯茨说的平淡,心里却也升起一丝疑惑。
他遇到的人里,大多数看到这么多钱的第一反应都是喜笑颜开,像图萨这种反应的很少。
凯茨说完,图萨脸上的疑惑仍未消散。不过所疑惑的事已换成另一件。
“你说的这些,我不了解,但大概情况我知道了。”
图萨不笨,他听懂了凯茨之所以给这么多钱的前因后果。而且听凯茨的描述,这些事对他的确很重要。
“不过,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图萨说出心中疑惑,“我根本不是兰科的对手。”
“而且,你这么厉害,兰科是你自己抓到的,你说的那些事也是靠你自己完成的。”
图萨耸耸肩。“恭喜你杀了自己的仇人。但是我真的没帮到你什么。你不用给我这么多钱。”
凯茨点点头,脸上的平静没有变化。
“请收下吧。”凯茨回答。“我完成了想了很久的事,这是我作为感谢的一种方式。”
图萨自然不愿意收下。他的确需要多赚钱来照顾妻女,但没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得到的钱,他不想要。
正欲开口拒绝,凯茨先一步道:
“请不要觉得不好收下。我作为给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你作为收的人也该不想这些。”
像是不想图萨拒绝一般,凯茨补充:“我今晚打算在琥珀住。我觉得你家的旅馆就不错。这一次就为我免房费吧,如何?”
凯茨灰色的双眼不带什么感情,却看的图萨有些语塞,他明显能读出这双眼中不容拒绝的意味。
图萨仍然收不下这钱,但也明白凯茨盛情难却。且现在也很晚了,说不定凯茨是奔波了很久赶来的,已经累了。
先按凯茨说的来吧,图萨想。等明天凯茨休息好之后再和他好好提退回这笔钱的事。
“好吧,先生。”图萨回答,“正好有一间单人间,谈不上好,但在我这个店里算最不错的了。给你安排上。”
说完,图萨在柜台中找出一把钥匙,告诉凯茨房号后递给他。
“对了,先生。”图萨突然想到什么。
“我叫图萨·布兰卡(TusaBlanka),你可以叫我图萨。”
“怎么称呼你,先生?”图萨问。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其实几乎是一无所知,就如现在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凯茨看了看图萨,缓缓开口:
“塞尔吉奥·凯茨(SergioKayzz)。怎么称呼都可以。”
听到塞尔吉奥这个名字,图萨眼中突然一亮。
“塞尔吉奥,好名字。你是西班牙人吗?(西语)”图萨用西语问。
听到图萨流利的西语,凯茨眼中的平静终于闪过一丝惊讶。
“可以算是,我是混血。但我一直都在美国,还没去过西班牙。(西语)”凯茨用同样流畅的西语回答。
“太巧了,凯茨先生,我也是。”图萨惊喜着,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我父母都是西班牙人,他们很早以前来了美国,我也没去过西班牙。”图萨接着说。
他的确感到惊喜,毕竟在美国生活26年,他除父母以外没有见过一个西班牙人。
现在眼前这个凯茨不仅和自己算是同胞,而且还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这真巧。”凯茨点头。
他生平是话少的性格,对于这种有趣的巧合也是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惊喜。
意识到两人说的有些久了,图萨道:
“不早了,凯茨先生,请早些休息吧。我也该回去陪陪我的妻子和女儿了。”
图萨说完,凯茨点点头,说声“谢谢”便走向楼梯。
图萨看着凯茨高大健硕的背影,本想说一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聊吧”,但还是及时咽下去。
凯茨只是一个特意来兑现承诺的旅人,而自己在凯茨眼里应该只是一个过客。
凯茨能有什么事会想和他说?他又有什么事适合找凯茨说?对方会愿意听吗?
自嘲般笑笑,图萨便转身走向门口,但身后又传来凯茨的话: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凯茨的声音从图萨背后传来。随后,图萨听到凯茨踩上楼梯的声音,不紧不慢。
图萨虽感诧异,也只是礼貌回一句“好的先生,晚安”,便走出酒馆。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图萨想。外表冷漠,但与人相处时并不刻意疏远,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孤傲。
图萨一家住在琥珀镇较好的房屋中,离酒馆不远,五分钟内便可到达。
走到门口,图萨掏出钥匙,轻轻打开家门。家里已经陷入昏暗,图萨凭窗外的月光和在家里住了多年的肌肉记忆摸黑走到伊莱莎的卧室。
虽然现在没有照明,但图萨能看出女儿已在床上熟睡,怀里抱着自己上周买给她的玩偶熊。
图萨温柔笑着,走到伊莱莎面前,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俯身在额头上留下一吻,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走进自己和妻子的卧室,图萨看到同样熟睡的德洛瑞斯。图萨轻声换好衣物,便躺上床。
许是感受到床上多了一人,德洛瑞丝睡眼惺忪地睁眼看看,图萨轻柔地伸手抚摸她的面颊,同样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知道图萨回来了,德洛瑞斯将自己送进图萨的怀抱中,将头埋进图萨胸中。
图萨满是爱意地感受着在自己怀抱中的德洛瑞斯,两人片刻后便一起进入梦乡。
宛如以往的每一天,这一夜图萨睡的很安稳。直到第二天早晨,德洛瑞斯才温柔地叫醒图萨。
图萨伸个懒腰,自觉起床。酒馆从早晨就要开始营业,图萨需要快点吃完早餐,去店里开始招待。
“早上好,亲爱的。”德洛瑞丝宠溺地看着刚睡醒的图萨,同时整理着衣柜里的衣服。
德洛瑞丝是一位标准的美人,黑色波浪长发总带着令人沉醉的香气,有神的双眼总含着爱意看着图萨。
“早安,宝贝。”图萨回答。他下床准备洗漱,同时和德洛瑞丝聊起昨天店里的生意。
两人每天早上都会聊这些,并不是为了探讨这种事,而是图萨每天都比较忙,两人便借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交流。
“昨天生意怎么比以往好得多?多了这么多钱?”德洛瑞丝说着,从图萨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中掏出三大沓钞票。
图萨猛然想起昨晚回家前的事。那个叫塞尔吉奥·凯茨的赏金猎人给了他这些钱,只为了感谢他,为一件他并没有帮到任何忙的事感谢他。
这钱得还给他。图萨想起。吃完早饭就去店里,等凯茨下楼之后去和他说清楚,不该属于自己的钱,他图萨不能收。
“这个啊,”图萨回答,“这些钱有些故事。”
图萨一五一十把事实告诉德洛瑞丝,女人思考片刻后点点头,回答:
“这钱我们是不该要。可以理解这位先生是好心,但我们不该收下。”
“而且,”德洛瑞丝补充,“他是个杀过人的人,亲爱的。”
“我知道他是个赏金猎人,是依法杀该杀的人,但他再怎么说也是手上沾着血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完全没有威胁的。我们得去和他说清楚不要这些钱,然后尽量和他少接触。”
德洛瑞丝表情严肃,但图萨能感觉到这些关心的话语中的爱意。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宝贝。我会去和他说清楚的。”
话虽这么说,但不知为何,图萨感觉凯茨不是一个有威胁的人。
他和凯茨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第一次亲眼见识了凯茨过人的身手,第二次则是更加感到凯茨身上不容小觑的气息。
凯茨也明说了自己杀过人,而且并不少。这样的人按理说不可能是一个善人,但图萨隐约感觉凯茨是一个例外。
为什么会这么想?是因为和凯茨相处的时候,他虽然表面冷漠,但其实言行都透露着善意吗?
还是因为他那日出手相助,帮助自己解决兰科这个恶徒?
图萨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该说明的还是要说。想到这里,图萨洗漱完毕,准备吃完早餐,和小伊莱莎玩玩,就去店里开始今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