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回忆的1992年如约到来了，春节的时候贺国胜在饭店包房组了个局，照例是谢鹏和赵正理三家人聚会，这是赵清跟贺诗诗自从上次闹分手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在校外见面，他兴奋得不得了，进了包房一屁股就坐在诗诗旁边，扭头看着她嘿嘿而笑。

　　换了以前，诗诗一定会含羞带臊地白他一眼，小声说一句：“干啥子！”可这次她只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说道：“恭喜你又蝉联第一名啦。”

　　她这反应令赵清大为意外，只能收了一脸贱笑，硬着头皮道：“这不是应该的吗。”谢安惠这傻姑娘更不知道内情，在旁边笑着捧哏：“对哦，他要是不蝉联第一名那才奇怪呢！”

　　程玉坐在对面笑骂道：“赵清！那么久没见你了，进来也不先跟我和贺叔叔打个招呼！”赵清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给在座的家长们都拜了个年，程玉笑道：“这还差不多！嗯……几个月没见，你感觉又长成熟了。”

　　她语气里尽是宠溺，赵清委屈地道：“我好几次想来看你跟贺叔叔来着，可诗诗说现在高考在即，要我争分夺秒，全副身心备考。”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程玉嗔怪地道：“诗诗你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让赵清偶尔过来吃个饭，看看我们，又能影响多少？”赵清大为赞同，连连点头，诗诗微笑道：“高考完了有的是机会嘛……”

　　她话还没说完，赵正理就接口帮腔：“诗诗说得对！高考是人生头等大事，考上大学以后天天去我都没意见！”刘晓红赶紧打了他一下：“还没开始喝就醉了！又不是你做饭，你当然没意见！到时候人家诗诗妈妈就有意见了！”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程玉一边笑一边说：“不会，不会有意见！只要赵清来，我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

　　双方家长这一番话，拉亲家的意图就太明显了，尤其是程玉这话，完全是丈母娘才有的口吻，赵清高兴得手舞足蹈，赵正理也是大喜，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来来来我借花献佛先敬大家一杯！也预祝小惠，诗诗和赵清今年高考考出好成绩！”

　　大家情绪高涨地走了几圈，谢鹏笑眯眯地问道：“赵清，诗诗，你们高考志愿想好了吗？”他这话问到众人心里去了，顿时都安静下来等他二人回答。

　　赵清挠挠头道：“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还是想考成都电子科技大学。”

　　程玉不禁略感意外，又夹杂着一点失望，问道：“为啥子要考成都那么远呢？就在重庆不好吗？”赵清还没来得及回答，谢安惠却兴高采烈地道：“真的吗？我也想去成都读书呢，到时候又可以一起玩了！嘻嘻！”

　　赵正理也大是意外，本来笑嘻嘻的脸一下就板起来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顿：“跑去成都做啥子！你就算不想在重庆读书，那也应该考武汉大学啊！”刘晓红皱眉瞪了他一眼：“儿子要读啥子大学是他的自由，你激动个啥子？”

　　谢鹏赶紧打圆场引开注意力：“诗诗呢？你想考啥子大学？”程玉帮她回答道：“她呀，想读川外。”谢鹏和赵正理同时点了点头：“诗诗留在重庆读书挺好的。”

　　他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郁闷得很，谢鹏叹口气道：“我还是希望孩子留在身边读书。”赵正理眼睛一亮，正待开口附和，刘晓红已经语气坚决地说道：“诗诗和小惠是女孩子，父母想留在身边可以理解……赵清是男子汉大丈夫，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磨练磨练，一直在父母羽翼下怎么成长？”

　　程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晓红这话有道理，赵清是男子汉，这四年读书的时候一个人出去锻炼一下，也不是坏事。”赵清眉开眼笑地说道：“玉姐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所想的！我呢，又想出去锻炼一下，又不想离家太远，BJ上海就不考虑了，所以成都是我最好的选择。要是考武汉大学住在姑姑家里，那跟留在重庆有啥子区别呢……”

　　他这么一提，程玉就恍惚有点想起陈斌来了，一晃就是两年没见过这位傻博士，一开始他老是写信给程玉，可是程玉除了第一次回过信之外就再也没回复过，陈斌得不到回应，后来写信频率就越来越低，最近一次写信过来都是半年前啦。

　　究其原因，还是贺国胜在陈斌的压力下多少做了一些反思，从以前的成天应酬抽出很多时间来顾及妻子和家庭，程玉从丈夫这里得到了更多的陪伴，慢慢就从陈斌这样不正常的情愫里抽身出来了。

　　她正在走神，就听见刘晓红笑骂道：“赵清你没大没小，怎么老是喊玉姐！”众人随即都笑起来，贺国胜笑眯眯地道：“没事，叫玉姐显得年轻！”

　　程玉也回过神来，眼里满是笑意，说道：“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去学校找赵清的时候，他吓得小脸发白，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胆子大了！”

　　赵清尴尬地挠着后脑勺，诗诗悄悄地转眸瞟了他一眼，两个人的青涩过往一刹那纷纷涌上心头，忍不住就生出一丝柔情来，小声嗔道：“没大没小，挨骂了吧！”

　　赵清笑道：“以后不敢了不敢了！”但他说话的时候那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样子，诗诗顿时觉得讨厌得很，伸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掐了他大腿一下。

　　这时几个当父亲的已经推杯换盏喝起来了，谢鹏平时应酬最多，中午就已经跟其他朋友喝过一轮，这时已经是微醺的状态，喝酒的人一醉话就多，尤其是开心的时候，因此谢鹏满脸红光笑眯眯地道：“赵清！恐怕你还是要把杯子端起来，敬你岳父岳母一杯哟！”

　　他这玩笑实在开得太陡，整个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王雅使劲打了他一下，大声斥道：“谢鹏！你喝醉了吗！说些啥子话！”又转头对其他人连声道歉：“他喝多了乱说话，大家别往心里去。”

　　赵正理哈哈大笑着打圆场：“老谢喝酒喝开心了，自然就要说点开心的话。”赵清看了看旁边臊得面红耳赤的诗诗一眼，微笑着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先对着自己父母说了句：“爸爸妈妈，我说句话你们莫要介意。”赵正理跟刘晓红猜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都面带微笑地鼓励道：“不会不会，你尽管说。”

　　赵清深吸一口气，对着贺国胜和程玉正色说道：“这话我去年春节说过，今年春节我再说一次，我赵清活了十七年，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母，教我者父母，而再造我者是叔叔阿姨和诗诗一家人。我爸爸其他的话我不太听得进去，但有些话我一直深以为然，比如人要知恩感恩。”

　　赵正理甚是得意，微微点头，只可惜现代社会不兴留胡须，不然学着古人抚髯称是，那是何等的惬意过瘾。

　　赵清接着道：“高中考到第一名，只是人生奋斗拼搏的开始，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以后努力工作，永远不违背当年在击剑馆门口对阿姨的承诺。我希望我将来有机会，有能力，把叔叔阿姨当成自己父母一样孝敬，来报答这份恩情！”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没有让谢鹏的醉话落空，隐晦地表达了求亲的意愿，但又没有过于直白让大家尴尬。除了诗诗之外的所有人都大声鼓掌叫好，贺国胜和程玉心里高兴，跟他干了这杯酒，程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赵清是说话算话的男子汉，我跟你贺叔叔就等着你孝敬了！”

　　赵正理大喜，看了面红耳赤的诗诗一眼，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大声邀约：“赵清这话说得好！来来来大家干杯！今天这顿酒，乃是我赵某人平生喝得最开心的一顿酒！”

　　他情绪激荡，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贺国胜如何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也笑眯眯地大声配合道：“一样一样！也是我老贺这辈子最开心的一顿酒！”

　　谢鹏也笑道：“别说你们两位开心，我在旁边看着都开心！”他这话逗得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谢安惠站起身来走到诗诗背后，弯腰从背后抱住她，满脸促狭的笑容低声对诗诗道：“提前恭喜你了哟！”诗诗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死死掐住赵清大腿以缓解尴尬，赵清虽然吃痛，心里却比吃了极品蜂蜜还甜，悄悄对诗诗道：“诗诗，好希望你能这样掐我一辈子！”诗诗明知是计，也只能撅着嘴松开了手，随即细不可闻地轻啐了一口：“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