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赵清上午就去了贺诗诗家里，贺国胜难得地在家，他笑眯眯地跟赵清说了几句话，就陪程玉出去买菜了。程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和丈夫一起出门的感觉，就打算在外面多走走，剩下赵清和诗诗两个人在家，赵清想来想去地忍不住，还是问道：“诗诗，你最近是不是对萱姐有什么误会？”

　　诗诗夸张地一甩头发，转头看着他，淡淡地笑着说：“这是啥子问题？我怎么会对她有意见……她跟我有啥子关系。”可赵清跟她相处一年半下来，以前何曾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要是换了以前，诗诗一定会睁大眼睛说：“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可是现在她这种明显口不对心的回答方式，一下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诗诗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抿嘴一笑，嗔道：“怎么啦？傻了？”

　　赵清喃喃道：“以前你从不会这样跟我说话。”诗诗嘴角微翘，转过头去说道：“人是会长大的。”赵清一下有点着急，说话语速就有点快：“我宁可你永远不要长大！以前你跟大家都是一脸阳光笑嘻嘻的，一点心事也没有，绝不会像那天一样，面对萱姐冷冰冰的给她脸色。”

　　诗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桌子，长发遮住了侧脸，赵清看不见她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试探着叫她：“诗诗？”诗诗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轻声道：“你现在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就一定要满嘴萱姐、维姐的吗？”

　　赵清这下就真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是，诗诗你怎么会这么想！”诗诗轻轻把手抽出来，淡淡地道：“我有说错吗？你平时学习那么忙，我们都很少说话，今天好不容易叫你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看妈妈，一大早嘴里就是萱姐萱姐……”

　　不管诗诗现在对其他同学是什么态度，但对赵清依旧是敞开心扉的，她这说的也是心里话，赵清看着她清丽而冷肃的脸庞，一时间竟提不起勇气去反驳，只能尴尬地笑道：“好好，那我们不说她……我们做题好吗？”

　　诗诗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还挺怀念时候…..那时候你虽然成绩不好，可我们还能一起出去玩，去找你同学，去动物园，去看你击剑……可你现在是尖子生了，就不一样了……”赵清愣愣地看了她半晌，也轻叹道：“诗诗，我其实也很怀念那个时候，你随时都在笑，从来没有心事。”

　　他顿了一顿又说：“可是如果我不发愤图强，玉姐会允许我来找你吗？诗诗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的，对不对？”诗诗沉默半晌，轻轻点点头：“所以我很开心，你为了我做出这么多努力，创造出这样的奇迹，我也相信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忍着不去烦你，甚至容忍你跟李维的亲密……可是赵清，你不能得寸进尺。”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嘴唇微微撅起，显然很委屈了。

　　赵清讶然问道：“诗诗，我怎么得寸进尺了？”诗诗凝视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波光闪动，过了半晌还是垂下眼睑，轻声道：“算了没什么。”赵清看她这样子心疼极了，又握住她的小手说道：“诗诗，你要记住，我赵清对天发过誓……我晓得我们还小，但我说的是真的。”

　　“我是真不知道你又听陈小溪说了什么，但我要告诉你，我对李维真的就是当妹妹看，根本不存在亲密。我也不知道萱姐又怎么得罪了陈……”诗诗挑眉看了他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又提到吴萱，赶紧陪着笑说：“好好，不提她，不提她。”

　　他这及时服软的态度让诗诗心情好了很多，脸上就浮现出美丽的微笑，令刚刚紧张冰冷的气氛一扫而空，可是跟一年半前已经大不一样了，整个人变得清丽俊俏，好看的脸蛋带着粉璞璞的红润，身材也发育得曲线乍露，少女的柔媚性感十足，赵清看得痴了，一颗心砰砰乱跳，昏头昏脑地就凑过去。

　　诗诗脸一下就红了，秀眉微蹙目光闪动，轻声嗔道：“你又来！上次我都原谅你了……”赵清傻笑着说：“那也不怕多原谅一次吗。”诗诗气鼓鼓地道：“不，等下我要跟妈妈说！”

　　赵清知道她在捉弄自己，索性配合着就起身往厨房走，诗诗讶然问：“你干啥子去？”赵清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找把趁手的刀，好方便玉姐等下杀我呀。”诗诗噗嗤一声笑出来，娇嗔道：“讨厌！快回来！”

　　赵清哈哈大笑，转身回到诗诗身旁，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跟玉姐说嘛！说不定玉姐一看反正都这样啦，索性把你嫁给我算了……”诗诗呸了一声：“美得你！”大眼睛却笑得弯弯的，看见赵清还那么得意，就使劲跺了他一脚。

　　这正是阳春四月的时候，少男少女独处一室说着这些亲热话题，荷尔蒙便如同花香一般在空气中静静弥漫开来，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半晌，诗诗轻声问道：“你说……我跟李维哪个好看些？”赵清拿着这个话题自然要发挥一下了，嘿嘿笑道：“那我可得看清楚了再回答你。”说罢双手捧起诗诗的脸，把自己的头贴了过去，诗诗打了他一下：“你干什么！”赵清笑道：“我要看清楚一点呀……”他话还没说完，却看到诗诗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漂亮的双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

　　赵清如果连这个暗示都不懂，那就枉为男人了，他激动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缓缓贴过去，诗诗依旧闭着眼没有反应，赵清胆子更大，一把搂住她。

　　其实他二人还小，完全没有经验，过了一阵自己都觉得尴尬，竟然都笑出声来。

　　笑了一阵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赵清看着诗诗这俏脸飞红霞的花容月貌，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发自内心地说道：“诗诗，你好漂亮！”诗诗害羞地把头略略侧过去，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清去书房拿了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下：“诗诗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诗诗甜蜜蜜地看了几遍，突然醒过神来，赶紧把纸折好了放进自己衣服兜里，一边说道：“等下别让妈妈看见了！”

　　她放好纸条后转头看着赵清，小声说：“李维那么漂亮，你真的没动过心？她的外号可是叫仙女……”赵清诚恳地说：“诗诗我晓得她很好看，但对我来说真的就只是好看而已……我面对她，从来没有面对你的这种感觉……”诗诗带着俏皮的笑容问：“什么感觉？”赵清挠挠头，想了半天，才迟疑着说道：“我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就是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又开心，又甜蜜，又慌。”

　　诗诗大出意料，睁大眼睛问：“为啥子要慌？”她这不带任何刻意修饰的娇俏神态就是赵清最喜欢，也是最熟悉的样子，赵清情不自禁就微笑起来，小声说：“我也不晓得，反正就是慌得很，想你一直在我身边，想天天看着你，想抱你，想亲你，想……”

　　诗诗再单纯，按他这话的逻辑也知道最后那个“想”应该不太入得耳了，小脸就更红，轻声啐道：“不要乱说！”赵清本来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嘿嘿笑着住了嘴。

　　少男少女就是这样，诗诗每次听陈小溪说赵清坏话的时候都会被挑得心头火起，可一旦看到他，尤其是跟他这样独处的时候，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她对赵清始终还是当初那份温柔，现在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眼睛还一直往书房那边看，心知他实在忍不住想学习了，便微笑道：“好啦你想做题就做嘛……看你急得这样子。”赵清大喜，嘿嘿笑着就从书房拿了一份模拟题到客厅饭桌上开始做，诗诗红着脸也去拿了一本书坐在旁边陪他学习。

　　程玉跟丈夫在外面逛到中午才回来，她潜意识也是想多给女儿和赵清留点独处的机会，回到家看见他两个正在埋头学习，心里就很开心，虽然她知道赵清和诗诗这个

　　她自己离青少年时期有点远了，却忘了少男少女独处难免会干柴烈火地亲热，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笑着道：“赵清，你这次怎么会还退步了？年级前三都进不去了哦。”赵清就怕她问这句话，抬起头来哭丧着脸答道：“老师说我偏科……”诗诗在旁边看到他这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赵清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扭头看着她，诗诗就更忍不住了，埋头捂嘴咯咯直笑。

　　程玉也被逗得“哈”的一声，说道：“那就注意多花点精力补一下弱科啊。”赵清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呀，可是谈何容易……我本来就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全靠笨鸟先飞，笨鸟多飞，只是人力有时而穷呀……”程玉听他说得伤感，忍不住回头走到饭桌边，轻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瞎说，你不聪明还有谁聪明？没关系的，你们学校高考升学率很高，年级前二十名都是稳稳上大学的，尽自己最大努力就好了。”

　　她看了一眼女儿，又道：“这次诗诗是年级十二名，希望能进前十名就好。”诗诗为难地说：“那有点难，罗颖也才年级第七名。”程玉轻声道：“尽力嘛！”

　　吃午饭的时候，赵清乐呵呵地陪贺国胜喝了两杯酒，贺国胜笑眯眯地问道：“小赵，这次有打算考重点吗？”程玉和诗诗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一起看向赵清。赵清嘴巴张成O型，愣了片刻，反问道：“诗诗想考重点吗？”

　　程玉和贺国胜又扭头看向诗诗，诗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想！我习惯现在的学校了！嘻嘻！”赵清马上接着道：“那我也不想，嘿嘿。”程玉微笑看着他们两个：“赵清你这是要跟着诗诗走吗？她考重点有点难度，你应该是稳上的。”

　　赵清突然豪气横生，大声说：“上不上重点，都不影响我们考大学！我……我现在哪怕回去以前的子弟校，我也有绝对信心考上大学。”诗诗歪头看着他，眼里都是笑意和欣赏。

　　程玉看了一下女儿的表情，微笑道：“好，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这样。”贺国胜笑眯眯地举杯示意赵清一起喝一口，然后说道：“小赵，男人这辈子要面临很多奋斗，高考，那只是第一步。”

　　“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工作，从零开始，一步步成长，然后成家，立业，有无数的烦恼，艰辛，痛苦，失眠，焦虑……能够支持你扛过去的，就是男人的这份豪气。”

　　“你现在还小，但叔叔祝你永远保有这份豪气，来，干了这杯！”

　　其实午饭的时候最不适合喝酒，否则下午就容易困，但贺国胜太喜欢喝酒了，赵清又还小，不懂这些，更存着讨好未来岳父的心思，叮叮咣咣陪贺国胜喝了个痛快，到了下午就都乏了，贺国胜自行回房去睡午觉，赵清就告别了诗诗自己回家，快到家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转弯往李维家去了。

　　李维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酒味，惊讶地问：“你喝酒啦？”赵清酒劲已经上来了，傻笑着说：“是，过来看看你，喝杯茶。”

　　李维自然是非常高兴，把他迎进屋来，一边给他泡茶，一边问：“在诗诗家里喝的？”赵清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李维悄悄看了他一眼，又问：“开心吗？”赵清靠在椅子上放松了身体，微笑道：“当然很开心了，维维我跟你说，我还是有种感觉……”李维问：“什么感觉啊？”

　　赵清想了想，扭头看着李维，笑着道：“虽然诗诗比以前变了很多，但她对我……还是没变，还是那个单纯温柔的诗诗。”

　　他酒上了头，谈性就很高，嘴上也没把门的了：“嘿嘿，诗诗今天还问我，她跟你哪个好看呢。”其实这问题何尝不是李维想问的？她把茶端给赵清，轻声问：“你回答她了吗？”

　　她没有问“你怎么回答的”，反而说“你回答她了吗”，就是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听到某种答案。赵清傻笑着道：“其实就这个问题本身而言，你们都很好看，没办法回答或者去比较。”李维心里松了口气，微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就问题本身而言……不过就你心里而言，诗诗一定是最漂亮的女娃儿。”

　　赵清喝了酒口渴得很，顾不上茶还很烫，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结果还是烫着嘴了，这一慌，手就不稳，杯里的茶水一下荡出来烫着虎口，一时间手忙脚乱，李维赶紧掏出手绢帮他把手上的水擦掉，一边嗔道：“小心点嘛……烫着没？”

　　赵清晒笑道：“没关系，小意思。哎……”他长舒一口气，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这本来就是西施。”

　　他看了一眼李维，迟疑片刻，又道：“维维，你跟我的关系……算亲密吗？”李维惊讶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赵清缓缓道：“今天诗诗说……她在容忍我跟你的亲密……”

　　他说完这话，两个人就都沉默了，李维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过了半晌才说道：“对不起，让诗诗不高兴了。”赵清转头看着她：“我是不理解为啥子诗诗会不高兴……她跟陈小溪关系还更亲密呢，我说啥子了？”

　　李维愣了片刻，禁不住哑然失笑，一边笑一边抬眸看着他，赵清被她给笑傻了，绿眉绿眼地看着她，李维看到他这钢铁直男的表情就更忍不住，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赵清大为尴尬，只好问：“维维你笑啥子呀？”

　　李维拼命止住笑，嗔怪地又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宝器，这能一样吗？陈小溪她又不是男娃儿，你当然吃不着醋。”赵清恍然大悟，迟疑着道：“你是说，诗诗她是在吃你的醋？”

　　李维垂下眼睑轻声说道：“看起来好像是的。”赵清嗨了一声，不服气地道：“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而已，诗诗她也吃不着醋啊！”李维依旧低声说道：“如果我们两有点啥子，诗诗就不是吃醋那么简单了，一准再也不理你。”赵清夸张地打了个寒战：“哎哟好可怕。”

　　对李维来说，她自然清楚自己跟赵清这样的关系早晚会让贺诗诗不满，可是面对感情她内心坚韧无比，她的底线是不会明刀明枪地去跟贺诗诗抢赵清，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喜欢赵清。未来还很长，变数还很多，贺诗诗跟赵清能不能走到一起，谁也说不准。

　　贺诗诗虽然从小跟父亲相处的时间相对较少，但那毕竟还是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父母宠得跟公主似的，李维可不一样，父母早亡跟着外婆长大，悲惨的身世锻炼了她坚韧独立的性格，对感情的渴望远超常人，她容貌又美，成绩又优秀，眼光自然很高。

　　赵清的相貌在这个时候还没长开，只能叫青涩灵秀，但首先李维不属于外貌协会，对相貌并无过高要求，其次她是自个儿被赵清创造的传奇给吸引了，赵清又正儿八经地像个男子汉一样为了她打过架流过血，最关键是还深得外婆喜欢，一颗爱情的小树苗已经牢牢地在她的芳心上扎根成长。

　　感情永远是自私的，李维既然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赵清，就只能带着歉意要跟诗诗抢他，只是以她的修养来说，万万使不出那些下作手段罢了。她只管自己对赵清好，尽量做得比诗诗更好，默默地指望着赵清有朝一日终于会心生感念，选择彻底留在自己身边。

　　1989年夏天，赵清为期三年的高中生涯宣告结束，这次的毕业考试中他重回年级第三名，依旧排在李维和刘光旭后面，而贺诗诗终于考到年级第八名。没有离别的伤感，大部分同学都会一起升入本校，但少部分同学比如吴萱就选择了去读职业，尽早走入社会工作。

　　放暑假的第一天，苏玉娜就邀请几个玩的好的同学去她家吃饭，赵清早上起床先给诗诗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要去苏玉娜家里，诗诗沉默片刻说道：“那你去好好玩嘛。”赵清想了一想还是问道：“诗诗你真的不去？”诗诗答道：“我不去啦，陈小溪今天要来找我玩。”

　　赵清听不得这个名字，赶紧说：“那我明天来找你好吗？”诗诗明显有些不高兴：“你都不问问我今天要去哪里玩！”赵清嘿嘿笑道：“哦对哦，诗诗你要去哪里玩呀？”

　　诗诗傲娇地回答道：“现在才来问！晚了！不告诉你！”赵清听她语气自然知道她是在撒娇，赶紧甜言蜜语一阵乱哄，诗诗这才笑着说：“不去哪里玩啦，就在我家看看电视聊聊天。”赵清委屈地说：“那你还让我问，诗诗你也学坏了。”诗诗大为得意，嘻嘻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