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室中清静得吓人。
费九定睛一看,便见这屋内全未开窗。除了门,三面竟都是全然封死的。室内正中,更只有一座宽大的雕花木榻,和一只放置着桃木剑、朱砂、黄纸、木瓠的细雕檀木柜。
此情此景,叫费九才一跨入门槛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素白如玉的小手更是紧紧地绞住了衣裙,心中,亦不自觉就涌起了几分凉意。一时间,竟是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实是有些迈不动脚了。
却,她想要孩子的心情实是太迫切了。因了这份迫切,费九终是踏出了步子,迈进了室中。后头,她便听了葛洪的话,顺着木瓠喝下了一杯符水。接着,又乖顺地依照葛洪的吩咐,躺倒在了那正中的木榻之上。
倒在榻上未过多久,费九便在葛洪的念咒声中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木床吱吱作响的声音,她的身体,也仿佛如浮船一般摇曳颠簸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醒来,就见葛洪满头大汗地立在床边,他只淡淡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把已施过咒的符纸全都按在了她的手边,不过道了声:“无量天尊。”便在小道童的搀扶下率先跨出了门去。
见状,费九也连忙自榻上坐起,却,脚一落地,她便虚软的跌坐在了地上。更甚之,随着这一跌,她的腿xin处也隐隐传来了尖锐的刺疼感。
因这涩痛之感,费九的脑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紧接着,她便被自个的想法吓白了脸。忙是惊慌失措地环顾了下四周,见房门紧闭,才倒吸着一口气,掀开了衣裳,将湿濡的掌心直往自个的腿xin摸了去。这一摸,费九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却,心中的那一抹狐疑,仍是久久都无法散去。
这日过后,庞氏在府中日日烧香拜佛,只等着能听到闺女的好消息。却哪晓得,几个月过去了,费九的肚皮仍是半点消息也无。
这般,庞氏也是急得上了火,又亲自寻去了慈泰观问那葛洪道长,道是这银子也孝敬了,病也治了,却半点好信还无,到底是怎生回事?
彼时,葛洪抚须半晌,竟是居高临下地反问庞氏,“令女那日,可是心思不诚?”
这一问,也叫庞氏哑口无言了。
确实,那日费九是经她半拉半拽才被强拖来慈泰观的。彼时,要说费九心思不定,心思不诚,还真是说得通的。
这么一想,庞氏立马就缓和了面色,又柔和了声线地问葛洪道:“那么,心诚便可了么?”
她这么一问,便引出了今日的祸端了。
想着上回做法不成或许是因了费九的心思不诚。这次第,庞氏便和费九做了好一通功夫的疏导。
起先,费九是决计再不愿去慈泰观的。却,就听庞氏一遍遍地絮叨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遍遍地絮叨她至今未孕早已犯了七出之条,便是谢永之用情深厚不肯休了她,她一无后之人,待死后,虽为正妻也是入不得谢氏祖坟的。
如此一来二去,直叫费九心如刀割。想着自个在谢家无所立足,她又实在爱惨了谢永之,便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暂且放下了心中的忐忑疑虑,又偷偷跟着庞氏去了慈泰观。
这一回,仍是在那间三面无窗的内室。这一回,内室中仍旧只摆着一座宽大的雕花木榻,和一只放置着桃木剑、朱砂、黄纸、木瓠的细雕檀木柜。
却这一回,费九事到临头忽然就起了一丝小聪明。她装作无意地倒出了半杯符水,更是趁着葛洪不备,将符水吐出了不少。
如此,待到上榻之后,她虽迷迷糊糊却还有一丝清醒,却坏也就坏在这一丝清醒之上。
她分明地听见了葛洪悉悉索索褪去亵裤的声音,分明地听见了葛洪桀桀的佞笑,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葛洪粗糙的十指搭在了她的脸上,xiong上。半睡半醒之间,她衣衫不整地被葛洪压在了榻上,一切的一切,都叫她无法抑制地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却,因喝了那半碗符水,她半分挣扎的力气都发不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费九神情恍惚地起身就往外跑,待见着满怀期待喜气洋洋地在外头等着她的庞氏。她甚至恨不得,恨不得一刀就捅si了庞氏。她更恨不得捅si了自个的母亲后,再直截捅si她自个,从而,一了百了罢了。
却终究,她甚么也未做,大错已经铸成,她却舍不得死。她舍不得谢永之挺秀的眉毛,舍不得他神光深邃的眼睛,舍不得他每次望着她时,那发自内心的深情厚意。
就这么神魂不在地回到谢府后,费九日日都心神不宁。她头一次害怕自个会有孕,头一次会浑身无端端地发冷,她甚至总会回想起那一日自个所遭受的□□。而当她每一次看见谢永之清俊非凡的脸时,看见他温柔地投向她的目光时,她都会羞愧得想要钻进地里去,羞愧地想要跪求他的原谅,跪求他不要怪她,不要放弃她,不要恨她。她觉得自个是受伤的,无辜的,她不知道自个到底错在了哪里。可终究,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终于,当再次听见姑嫂们尖锐刻薄的讽刺时,费九便真的受不住了。她当下便冲进了谢永之的书房,俯身就是一跪。她素手成拳的,僵硬地把小手放在了腿侧。泪流满面的,跪着交代了所有。
她说她实在不忍再骗他了,她坦诚了自个的遭遇,她认定自个脏了,废了。她哭着求他休了她,放她去死。毕竟,她不能死在谢府里,不能白白污了他的名声。毕竟,她那么的爱他,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她都会爱着他,至死不渝。
听了费九的哭诉,谢永之的眼神一瞬就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费九,高贵清华的眼头一次在费九面前透出了阴冷的狠意来。却,对上费九瑟缩的目光,他的眸光一沉,纤长的手指便格外温柔的,格外仔细地拂过了她哭红的双眼。
白晃晃的阳光下,谢永之的面色不断的变幻,他因沉怒而鼓起青筋的手掌,也忽然地就捏住了费九的肩头。须臾,便见他搂着费九,直截将费九带入了怀中,护在了胸前。
直是过了一会,谢永之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他轻轻地抬起了费九的下巴,绝美无伦的脸直直地就对上了费九发白的小脸。
他黝黑深邃的双眸,更是直视着费九泪意朦胧的闪避着他的双眸,极是认真,极是严厉地说道:“阿敏,你莫要求死!该死的,更本就不该是你!这原就不是你的过错!葛洪不过虫豸耳,何足顾虑!只要他死了,便是人死灯灭,死无对证!“
说到这,谢永之已不觉就叹出了一口长气。虽是叹气,他的眸光却已渐次温柔了起来。他瞬也不瞬的,格外认真的,满含安慰地对费九说道:“阿敏,此事言过就罢,为夫会替你讨回公道。至此以后,你便将它忘了罢!我亦当从不知晓!”
语罢,他便垂下了脸去,深情的,怜惜地在费九唇上重重一吻。其中情意满满,毫无责怪,直是消了费九的死意,待她安稳地入了睡。谢永之才再次沉了眼,满身怒意地甩袖离去。
后头,待谢永之真查清了事由,晓得了葛洪与隋勇两人,竟一直都打着无量天尊救治苦难的名头,做尽了奸/淫/妇幼的龌蹉狠事。而这些,他们谢府,也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为虎作伥的。如此,谢永之如何能不怒火中烧?如何不是郁郁不得解?
隔日夜里,谢永之便动手了。
他以喜得一粒紫金丹为由,在欢喜阁设宴,诚请了方士隋勇。亦如他所料,因葛洪是隋勇的异母兄弟,当日,葛洪便也跟着一道来了。
便是在酒宴之上,谢永之请了欢喜阁的双姝花魁苘姬、褓姬作陪,也不知是怎的了,总之,三人竟因这两姬妾斗起了嘴角。后头,谢永之便假意和解,以毒酒敬之。隋勇与葛洪自然不查他的杀心,果然,饮过酒后,二人全是腹痛难忍,直是饱经了几个时辰的折磨,才七窍流血而亡。如此还不算够,谢永之直是割下了葛洪的男、根,将他赤、裸的尸、身悬挂于邺城北门之上,才堪堪罢手。
自然而然,葛洪一个小人物死不死,周王压根不在乎。但隋勇之死,却叫周王怒不可揭了。毕竟,他还等着隋勇替他炼圣丹求长生呢!
如此,待暗卫比谢浔还早一步知晓隋勇之死全因谢永之所为。周王自然便对谢永之有了偏见,也全然打消了叫谢永之去驻守北疆的心思了。毕竟,谢永之一个烟花小事,便起了匹夫之怒,以至于耽误了他的长生大计,实是愚蠢!实是叫他气恼非常!
这般,听了这么一圈的弯弯道道,周如水却无法同瀞翠一般笑出声来。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忽然,也就想起了那日阿碧道是,兄长调动安插在谢府的暗桩时,一并撤回了跟在谢永之嫡妻费九左右的隐卫。
如此,再忆及那日在明堂之上,兄长忽然就郑重无比地问她的那些话,周如水秀气的眉头忽然就是一耷拉,绝美的小脸也越发的白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从古至今都有很多这种骗子,古代有,现代有,我第一次看见是在一本县制里,简直一脸蒙逼。
真是又可怜又愚昧,好像就是不认命,然后就走了歪门邪道,最后落得可怜又可悲。说是错也不是错,说不错却又大错特错。长大了才知道,人世间黑白的界限是不清楚的,总有那么多模糊的东西,尴尬到无法去界定它。
费九真的很可怜,这样可怜的女性其实很多。比如有的女性被qj了,就有些贱人会说,是你自己穿的少,你穿的少就是在勾引人。还会有人指指点点,在背后嘲笑那些受伤的人,到处传播,她被qj过呢!她和前男友打过胎呢!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简直像保证了自己一生不会遭受噩梦一样。
所以当奥斯卡gaga唱那首歌,致敬那些受过伤害的人,她的歌词里有一句,这不是你的错。我觉得很感动,这应该很大的安慰了吧。
人之一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磨难,你不知道哪一天就倒了大霉了,但是那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说,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生活还可以继续,还可以重头再来。又或者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会给你一个善意的,而不是嫌弃的目光,我觉得这种安慰,就已经会让人燃气生命之火的了。
所以我写谢永之,我想用这种深沉澎湃的爱,去抚慰这种受伤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