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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思女之心

  苏清知道对方是好心。

  因为以对方差役的身份,根本不知道朝中发生的这起大事的细节,也不知道苏清不是寻常去上任的小吏,而是朝廷大员犯了事被贬若此。

  他们眼里没有鄙夷之色。

  苏清揭开马车的车帘,朝车夫小声地,几乎是哀求道:“这一路,请别告诉旁人我的身份。”

  车夫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原本是朝中大员,如今犯了事,虽说被贬到底是个小吏,不是他区区一个车夫该招惹的。

  他老实地点了头。

  一行人刚刚出了京城,忽听得身后马蹄踢踏,一队人马飞快行来,那押解流放犯的差役在马上回头,很快跳了下去。

  “是朝廷派来的人!”

  他显然看见了那一队人中有身穿官服的。

  苏清在马车里,闻言心中一惊。

  莫不是太后和皇上改变了主意,不让他流放为吏,而是想要他的命?

  他缩在马车里不敢动弹。

  “苏兄!”

  一骑快马当先而来,众差役忙躬身行礼,“大人。”

  虽不知这位是什么大人,可见他一袭紫红官袍气宇轩昂,必定是朝廷大员。

  仿佛听见司马浒的声音,苏清这才揭开一点车帘,看到的确是司马浒在外头,身后跟的也是普通随从而非朝廷官差,心里稍安。

  车夫从车上跳下来,扶他下来。

  见苏清一身半旧的单薄素袍,头发花白,只用一根银簪束着,看起来格外苍老,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清下了车,犹豫片刻,还是朝司马浒行了一礼。

  他如今是小吏,下官见了上官,是应该行礼的。

  司马浒连忙将他扶住。

  那些押送流放犯的差役还是刚见到苏清本人的真容,没想到一直待在马车里不出来的这位官吏,居然这么大年纪了。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个刚中举的年轻人,如今看他年纪,再看司马浒对他客客气气,心里便有了数。

  听说朝中出了大事,流放了大批官员,只怕这位被流放的小吏原先也是朝中大员,才能交结上这样气派的大官。

  司马浒朝那几个差役道:“劳烦诸位稍等,我有话同我这位同僚说,耽误不了许久。”

  说着,他身后的侍从上前打赏那些差役银子,见到银子他们更加没有不愿意的了,都笑着到一旁去等候。

  司马浒趁这时交了个布包给苏清,“这里头是两件厚袄,虽说如今是暑热天气,可到了秋冬西北苦寒,到时候用得着。还有一些银子,都给你换成了散碎银。外有一封书信,是我亲笔写的,你到了任上交给你的主官,虽不能让他们对你多有优待,至少不会因为你是犯官为难你。”

  是他司马浒搜集罪证,将他逼到如今境地的。

  可他最落魄之时,满朝素日与他相厚的大臣都纷纷避嫌没一个敢为他说话,倒是司马浒匆匆赶来送他。

  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马浒大约也明白他的为难,叹了一口气,“我不指望你我二人还能像从前一样好,只是有句话我得告诉你明白。我司马浒一生行事正直,对你没有半分不义之心。若你不走上歪路,我绝不会有意与你为难。”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清知道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同了,司马浒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骗他。

  他笑了笑,反而摇头道:“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么?如今说这个也没有用了,是我自作自受。不过你还是有事瞒我,这包袱真的是你预备的?”

  司马浒一愣,苏清用手捏了捏包袱,“什么厚棉袍,这衣裳外头是层棉布,里头确实最和暖的皮毛。我若没猜错,应该是狐皮。想必是觉得我一个小吏不能穿得太惹眼,所以贴心地伪装成了棉袍,这份细心你哪里有?”

  “你是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司马浒不得不感慨,苏清到底是比自己聪明,“那是太后命人预备下的,里头的狐皮是上等的。你若出了什么事穷困潦倒,便是将外头棉布拆了把狐皮拿去卖,也足够一二年衣食无忧了。只是太后没让我说,那封信……也是太后让我写的。”

  苏清默默地点头,“太后才是真聪明。她处处都考虑周到了,没派她自己的亲堂弟苏志明来送我,也没让官位更高的人写这封引见信。只怕是想着西北赈灾之事我对不住苏志明,怕他因私报复。而你心肠耿直,又与我相厚多年,自然不会报复。”

  “你的官位不高不低,正好能护着我,又不至于让我过分安逸,如此才能吃苦痛定思痛。”

  听他这么一说,司马浒又叹了一声,“苏兄,若你到了任上还能重拾当年的赤子之心,将来戴罪立功重回京城也不是不可能,你切莫自暴自弃。”

  重拾赤子之心吗?

  苏清摇头,苦笑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身子也不好。能安安稳稳走完这一路到西北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将来重新回来?司马兄,今日一别或许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了,保重。”

  他退后了一步,深深拱手躬下,朝司马浒行了一个拜别礼,司马浒也忙对揖下去。

  二人就此别过,前往西北的一行人继续启程。

  司马浒站在原地眺望,除了苏清那乘青帷小车以外,剩下只有凶悍的差役赶着被枷锁囚着的流放犯们。

  那些人走路踉跄,灰头土脸,一副游魂死尸般的模样,看着便让人害怕。

  他心生苍凉。

  马车里,苏清打开包袱,细看了一番衣裳和书信,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好,忽又在包袱的角落里寻到了一样首饰。

  是一只翠镯。

  那是当年他的女儿入宫的时候,他亲自为女儿置办的“嫁妆”,虽说入宫不等同嫁人,可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故而也像寻常人家嫁女一样,花了自己半数的积蓄为女儿添妆。

  如今再见此物,他老泪纵横。

  这一定是苏幼仪特意给他的,让他在西北苦寒之地能够睹物思人,一慰思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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