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问题,哪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之类的话,是后世人们喜欢说的装逼的话,潘经理哪曾听过?他被范建新的这句话噎住了,两只浑浊的老眼瞪的……欲裂。
二黑子在一旁也很兴奋,小眼睛闪着光芒,与有荣焉。
新仔这逼装的!
范建新不疾不徐的拿出他在米国纽约办理的那张花旗银行存折,递给潘经理看。
“若是我有幸能买下这栋小楼,您可以继续在这里经营照相馆。也许我还可以投点资,将这里重新装修一下,增添一点先进的照相器材。比如,添置一套彩色扩印机……我看,您还是带我参观一下吧。”
潘经理一听这话,一扫满脸的阴霾,珠黄的老眼突然间,光彩熠熠。
他反应极快,有点语无伦次的用洋泾浜式的英语阿谀道:“我眼太拙,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原来小青年是位米国来的华侨啊!……我先带您上楼看看,若是您看着满意,就带您去徐家汇找房主。”
范建新用英语说:“我不是华侨,土生土长的华夏公民,只是在米国有投资……您说国语就行。”
“是,是……”
潘经理嘴上说是,心里却想“不是米国的华侨,哪来的米国银行存折?……”
于是,他带范建新和二黑子参观起来。
这家照相馆,迎门摆放着一组柜台和留有让人行走的过道。侧面是一间隔开的照相工作室,连着楼梯间的是一个遮光的洗照片的暗室。
后门通入一个围着别处房屋和院墙的独立小庭院。
院中栽培一些植被,一株老腊梅此时依然残有花卉,遥遥有香气扑来。
二楼上有不同风景背景的照相梯台,还有汽车、游轮、洋房等二维模型。看着这些泛旧的模型,范建新很怀疑站在这样模型的边上拍照,能照出以假乱真效果的相片来。
靠墙有不少橱柜,其中摆放着不同的照相服装:有婚纱、西装、礼服、少数民族的服饰,及军人的戎装等。
三楼像是个杂物间,堆放着不知什么什物。
这层的房间面积只有下面的一半大,约莫只有三十平米。靠东面有个伸出去的观景隔窗,房间的南面有道门,连接外面的大露台。
露台上更是堆满了坛坛罐罐等杂物。
——这栋欧式风格的小洋楼,让范建新颇为喜欢。
“潘经理,我是挺喜欢这栋小楼的。若是我能把它买下来,一层二层您原样开照相馆,但三楼要给我腾出来……我要住。”
“当然,当然……三楼本来就没怎么用。”潘经理听了范建新的话,心花怒放:“我这就带您去找房主……”
从杨浦区到徐汇区真可谓很远,斜穿过整个沪市……打“的士”也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付了好几十块钱的“的士”费。按现在的物价可是一笔巨款,让范建新有些肉疼,比巉州来沪市的火车票还贵呢。
这是在八十年代,路上车辆稀少,也没有限行之说,就这样“的士”还开了一个多小时。
若是在后世,比巉州去趟省城还费时。
范建新总算见到房主,说明来意。
房主是一位清瘦、矍铄又精明的老头,立即拒绝,他说他的房子已收了买房人的定金,不能变更……
“我给您美元,按官价汇率一把付讫。”
此时人民币与美元官价的兑换率约为8:1,普通市民根本兑换不到,即便有正当的出国理由,也是有兑换金额的限制。而黑市的兑换率已高出10倍,甚至更高。
范建新给的条件诱惑足够大,也省却了房主兑换美钞之苦。
房主怎能不同意?
遂与范建新约好第二天去办理房屋过户手续。
……
沪市的地理位置敏感,面对着地球上最大的海洋,背负的则是一条横贯华夏万里的长江。
对一个有着几千年文明的自给自足的华夏而言,沪市偏踞一隅,不足为道;但,对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当今世界而言,她却俯矙广远、吞吐万汇、处势不凡。
1842年,英国的坚船利炮打开了沪市。
西方文明裹挟着恶浊席卷而来,破败的华夏也把更多的赌注投入其间。结果,这片滩头,以极快的速度出现了能被世界每个角落都听得见的……喧嚣!
黄浦江的轮船汽笛声,让西装革履与长袍马褂摩肩接踵,八方土语与欧美语言交相斑驳,你来我往,此胜彼败,以最迅捷的频率日夜更替。
这里成了一个新兴的怪异社会,冒险家的乐园。
但,严格意义说来,这里更是一个进出口要道,多种激流在这里撞合、喧哗,卷成金钱的巨澜。
可以说她是近代华夏民族耻辱的渊薮,又可以说是近代民族抵拒现代冲撞的摇篮。
沪市最大的心理品性,是建筑在个体自由基础上的宽容与并存。宽容已不是一种政策和许诺,而是一种生命的本能。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华夏的改革从深圳特区开始,让沪市的步履有了少许的迟滞,但很快沪市就迎头奋进……
作为重生者来说,范建新知道,这里的投资环境,无疑是华夏当前最好的几个城市之一。
临近傍晚,二黑子终于也喊逛累了。范建新便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临江酒馆,说是要为今天的收获庆祝一下。
他点了几道沪市的特色菜肴,知道二黑子喜欢吃肉,特意加了一份东坡肉,并要了一坛黄酒,让吧台的女服务员在酒中加些青梅干,用水壶煮沸,俩人就着江景喝起了老酒。
女服务员送来酒菜后并不走远,时不时的过来给他俩喝尽的酒杯中,添酒。
——这种服务,在巉州就没见过。
让二黑子受宠若惊,酒也喝的豪气!
此时,华夏大地还没有温室效应一说,沪市的天气要比后世寒冷的多。本来就是初春多雨又寒冷的季节,即便今天没有下雨,到处也是湿漉漉的……
一种彻骨的湿冷。
可范建新的心里却是火热的。
黄浦江及周围的街景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华灯初上,星星点点,朦朦胧胧……
犹如一幅曼妙的水墨晕染的画。
范建新几口老酒下肚,思绪缱倦、蜿蜒,前世的生活场景仿若就发生在眼前……
那时,他也曾和几个沪市的画友、藏友,说是品鉴书画、交流所得,也是在这样优雅环境的酒馆里望江小酌。有时,范建新为了装逼,操起古琴为朋友们喝酒助兴。
其实,只是为了微薄的蝇头小利,在与人周旋、麻缠、交往。
那像今世,随随便便就签下了83亩的建厂用地,随随便便就买下一栋小洋楼,这是怎样的一种大手笔!
今后,肯定还会有很多类似的事发生,这让范建新感慨万千。心中不禁比较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生命就是一次历程。
而现在的范建新,仿佛在生命的历程中作弊一般,他偷盗了生活的底牌,颠覆了时间流淌的次序……
但,不管怎么说,存在就是合理的。
他确实重生了。
他决心把重生的生命历程,写的好一点或说过的精彩一点、随心随性一点。
这没有错!
即便有错,也不是他的错。
重生的他,是非常爱惜自我的。
比如:前世,烟是范建新的癖好,酒是他的心头好。
醉醺醺、迷瞪瞪……抿着小酒,抽着焦烟,让神志在烟雾缭绕下穿行于思索的醉乡,半醉半生半死。
可今世,对于有害身体的烟酒,范建新是不会热爱的。烟能不抽就不抽,酒是浅尝辄止……
此时小酌,说是为了庆祝今天做的两件大事,其实只是为了打发时光,缓解疲劳,放松思绪,也让二黑子开开眼。
而二黑子,喝起黄酒,犹如饮甘露琼浆……
自从那天他哥娶媳妇时,他说了一句新媳妇长相太丑,惹的新媳妇羞恼,头撞廊柱,他哥举菜刀想砍他,他就开始思索起人生了。
并不是他爱喝这种低度的老黄酒——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喝这种酒——他只是想借酒气的氤氲,去寻找人生的目标。
“新仔,挣了很多钱后,你想干什么?”
二黑子的脸本来就黑,在酒精的作用下黑中泛紫又露红……一坛黄酒,差不多都给他喝了。
范建新理解他,一个没有家世,相貌又丑陋的穷屌丝,想娶个媳妇脱单都难,更不要说出人头地了。
上辈子,若不是他妈用黑妹帮他换亲,他很可能打一辈子光棍。今世,自己带他步入一条容易挣钱之路,他是由衷的高兴也感恩。
“今天你也看到,我签署了一块83亩的办厂用地,又谈好了一栋三层小洋楼的买卖……这都属于不动产投资。等这批服装生意做完,我想在巉州买一套四合院,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范建新没有说自己的远景目标……
重生之后,他首先想的就是照顾好家人。随着这三个多月来的折腾,他家的经济面貌已有了很大的改善。
在巉州买房子才是他的当务之急。不然,他的收藏品不好放置。
“你还要买房子?……”
“当然。土地、房子永远是紧缺资源,只会越来越贵……你和华伟也应该买一套房子。”
范建新的目光深邃,眸子熠熠……
“这笔服装生意,你和华伟应该能分到小二十万,也许还不止。主要是给‘新潮’商场供货的利润太低了,否则你俩分三十万也是有的。我预估,在沪市建一家服装厂,先期有个一百万就行了……你和华伟每人出资10万,其余的钱我出。这样,你们手头上怎么也有个十来万,先改善一下生活……”
“我和华伟,真能分到十万?!”
“是啊。若是你不想参股沪市的服装厂,就此不再与我合作……你可以拿走二十万。”
“不,我肯定要参股你的服装厂……跟你才混几天,就能获得这么高的收益!你办工厂,我不参股,你当我傻呀?……”
“分钱的事除了我们三个,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懂么?就是你亲妈也不要告诉,否则容易遭受无妄之灾……”
停了一下,范建新说:“巉州目前一套像样的四合院,也就值大几千块,最多上万。这可是地板价的时候,将来没个大几百万、上千万都买不到……你只要坐拥几处房产,什么时候你都是富翁。”
二黑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他并不明白范建新话的真正含义。
对二黑子来说,十万块钱就是个天文数字,他想象不出来,这笔钱到底有多大的购买力。
反正听新仔的话就是了。
“你不是说还要办一个家用电器厂吗?”
“是呀。现在没有精力,等服装厂搞起来再说吧……贪多嚼不烂。其实,我与米国西雅图一家家用电器厂签订了购置卡式录音机的流水线,定金我都交了……可在巉州,办不下来经营手续呀。”
两人都沉默了。
二黑子多少有些失望,他还做着当厂长的梦呢。
“你说的也是,一口吃不出胖子……”
他猛的灌了一口酒,指着窗外路上几个摩登女士,说:“沪市的小姐姐就是洋气、漂亮!要娶就娶这样的女子……”
二黑子也从范建新的嘴里学会了称呼年轻的姑娘叫“小姐姐”。
“华伟的大妹——华雯,你不想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