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英子,还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剪着当下流行的“幸子头”,一脸的青涩。
他重生前,妹妹的相貌比现在的老妈还要老,已是一位满脸写着心酸、辛劳和无奈的大妈。现在这种天真无邪又神采飞扬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
这让范建新唏嘘不已。
范发贵,也就是范建新的老爸。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退伍后就进入了巉州市跃进面粉厂工作。
跃进面粉厂可是当地的一家国营大厂,在计划经济时代,粮食紧缺,能在这个厂里上班是让人羡慕的。
去年,母亲提前退休,把供销社的职位让姐姐顶替了,父亲提前退休的计划已摆在日程上。
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范建新,若不能考上大学,想进入一个好的单位,也只能顶替父亲的工作。
这些事,作为重生的范建新门门清。
跃进面粉厂的辉煌时代很快就要过去,随着粮油计划的取消和包产到户全国的推进,粮食的丰产,小型的粮油加工作坊如雨后春笋……倒逼着国有制的跃进面粉厂改制,后来沦落的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去……
这些,范建新不能讲。
他要把真实的跃进面粉厂的后世情况,说与家人或是现在的人们听,别人只会说你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也没人信你呀。
前世,父亲莫名的失踪,让他心性大改,发奋读书,考上了临省的一所师范大学英语系。
而妹妹英子,高中毕业后,因父亲莫名的失踪,办不了退休的手续,而无法顶替父亲的工作。先在乡镇的一所小学代课,后来通过考试也成了在编的教师,好歹比当面粉厂的工人强。
他见妹妹如是说,说:“当工人苦死了,你要好好的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哼!你就怕我顶替了老爸的工作!……”
“英子,面粉厂的工作……我才不稀罕呢!”范建新真不知该怎么跟妹妹说这事。
“嘻——,你比我聪明,你都整天的混日子,还让我去考?……哼,我哪能考的上?!高中我还不知怎么碰巧考上的呢!我看,顶替老爸的工作还是挺实惠的……”
妹妹英子比范建新低两个年级,说话苛刻、尖酸,可范建新听了倍觉亲切,正想鼓励妹妹英子几句呢,老妈说话了:
“去!你哥离家三个多月了,这才刚回来,你添什么堵?……即便你爸退休,也是由你哥顶职。女孩子家家的,哪有抢娘家哥的机会的?!”
英子见老妈说话,一伸舌头,向范建新做了一个鬼脸,对着老妈说:“老妈就是重男轻女!哼,给我顶职我还不稀罕呢!……”
前世,范建新活的窝囊、窝心,婚姻又出了问题,后面跟着来了一系列的问题……哪有多少精力照顾自己的老妹啊!
这一世,再见到家人,他的心里就是家人至上了。老妹要顶替老爸的工作,他当然反对,那个破厂是真的不能去。
住在跃进面粉厂宿舍大院的同龄人,有好几个进入了面粉厂里。十几年后,厂里发不出来工资,起初还能用面粉面条等实物作为薪资,后来干脆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面粉厂被那个姓邵的混蛋收购了,年龄大一点的,能力弱一点的,一律下岗……
那样的日子,惨不忍睹!
大顺子、二贺、友兵等人,整天踩着三轮车,四处的兜售面条,他可看到过许多次。迫于面子,他还从他们手中买了不少面条呢。
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进入面粉厂。
若是妹妹英子能考上大学更好,他要想办法全力的支持。真不能,还是当个乡镇的代课教师好,慢慢的转正,再想办法调进城,总好过当下岗工人吧。
他相信,依他现在的人生经验,只要稍微扶持,妹妹英子这辈子肯定过的不错。
毕竟,他知道未来国家的发展……
“嘘呦……嘘嘘……嘘呦”
一阵响彻云霄的手指哨声响起,范建新一听,这是二黑子呼唤他的暗号。
其实,这已不算什么暗号了,他的家人和身边的人都知道哨声的涵义。
“不准去!”
老爸行起了一家之主的权威。
“呵呵,二黑子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哥,自从你失踪不见了,二黑子介天天一擦黑就来家附近吹哨子……”
范建新有些无语,二黑子是他两个最好的玩伴之一,另一位就是华伟了。
后世,二黑子的工作一直不稳定,最后成了一家小区的保安,生活的很艰辛。
他俩相处的一直很好,二黑子随喊随到,遇到些不平的事,他都敢为他玩命。
二黑子读书不行,养个儿子读书也不行。可经常介绍一些狗肉朋友和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到他任教的中学念书。
华伟曾经救过他的命,人有点小聪明,后世生意做的还算不错,成了小有资产的人。不过成年后他与范建新渐渐的疏远了,虽然也常来往,总没有了年少时那种亲近……
“爸,二黑子我还是要见见的,您老放心吧,一切我心里有数。”范建新走近父亲,看看父亲比自己后世还要年轻的脸,说:“我倒是担心您的安全,这个月您不要出差什么的……”
范建新暗忖,从明儿起,整天要贴身跟着父亲,绝不能让他莫名的失踪!
范发贵嘴上不准儿子出门,但他知道儿子是“窝里横”,根本就不会买他的帐。这些年,有老母亲护着,自己的儿子已惯成了祖宗。
平日里二黑子一个哨声,自己的儿子就像只野兔早跑的没有影,今天出门还知道跟自己商量,说话还称呼他为“您”,他的心里竟有些感动。
他算不上慈父,但绝不是恶父。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根正苗红,往上数五代,成分都是贫下中农;又跨过鸭绿江,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立过军功……不然,他也娶不上现在的妻子。
他的妻子可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家庭成分不好,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见儿子如此说话,点点头道“快去快回。”
范建新刚转身要走,母亲过来塞给他两个白面馒头。
“谢谢妈。”
奶奶走过来,递给范建新5角钱。
别小瞧了这5毛钱的购买力,此时国营饭店的馄饨,一碗才1毛7分钱,一碗肉丝面1毛3分钱……
范建新走了,却留下了擦眼泪的母亲。
“这孩子,懂事了……”
“是呀,这臭小子好像开窍了……我是不是要改变对他的态度了?”
范发贵抽出一根大前门香烟,点燃,若有所思的说。
自从范建新失踪,一家人焦急万分,尤其是母亲叶楠,常倚门而泣,盼望儿子归家。今日儿子归来,一家人自是喜不胜收,勿需赘叙。
……
二黑子一见到范建新,俩人默契的用肩膀互相撞了几下,在这冬天的寒风里,像是在相互取暖。
“新仔,你这是躲哪去了?几个月没见人影……”
“唉……一言难尽。像是做了个梦吧,迷糊了整三个月……这才刚到家。”
“做了个梦?……”二黑子一脸的疑惑和不解,说:“那天,邵宝兴挨了你一棍子,看起来挺吓人的,满脸是血……头上留下了个大疤,可屁事都没有,没过几天又在街上欺负人了。你呀,根本不用跑路的……”
范建新印象,这个时代犯了罪跑路是很普遍的现象,很难通缉抓捕的。
“哦?……他头上的疤,有我头上的……疤大吗?”
范建新将三个月没理发的头低下,扒拉着头上的疤痕给二黑子看。
上一次理发,还是临省那座小镇医院的护士,给他理的。
“哇——,你头上的疤痕跟邵宝兴头上的疤痕一模一样欸!”
二黑子眨了眨小眼睛,似乎沉思了一下“真是怪事了,疤的形状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你的这个疤比他的大多了,你的疤算是爷爷辈,他那个只能算是孙子辈了……”
“哦?……”范建新听了,觉得很蹊跷,他实在记不得他打过邵宝兴一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新仔,走!找邵宝兴算账去……”
“我这疤……又不是邵宝兴那小子弄得,找他做什么?”
范建新不想去,想起自己头上缠着纱布,从小镇医院溜出来的情景。医生说他因车祸住院的,欠了几百元的医药费……
“你不是一棍子都将他打死过去,你还用再怕他?!……”二黑子以为范建新怕呢,接着问道:“那天邵宝兴将你打的满头是血,这个疤难道不是他打的?……”
范建新听的有些疑惑,他记得那天下午上课前,在学校门口,邵宝兴和几人围着他,对他拳打脚踢……和无尽的羞辱。
邵宝兴手指上套一副自制的锡手扣,又称虎指,打到人很疼。虽然自己双臂抱着头,头还是被邵宝兴打中了好几下。
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像只急了眼的兔子,从门卫室找到一根棍子,夯倒了邵宝兴,后面的事,他就没有印象了。
然后,他就在临省的水埠镇上莫名的流浪,成了一个失忆的乞丐,忘却了自我。
直到再次发生车祸,他才找回记忆……
前世,他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即便偶尔也会相信一些运气,甚至命运之说,但也没听说更是没遇到重生这类离奇之事。
当然,看过的文学作品倒是有的。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用宏观的唯物主义思想很难解释。他只听说过微观粒子运动存在重新来过的几率,时间也存在倒溯的现象。而人生,只有去,从没有回。
这也许,现在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或说过去的所有生活场景才是一场梦境?……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又年轻了,而且知道将来发生的事。
“不管你头上的疤是不是他打成的,他在街上欺男霸女,收保护费;还有这些年,他一直欺负你……我们喊上华伟,帮你报仇去。”
从小到大,邵宝兴一直欺负他,甚至以欺负他为乐。
后来,范建新与华伟和二黑子成了铁杆哥们,只要有他俩在,邵宝兴就不敢欺负他。
“喔……还是不要去了。他在街上胡作非为,作奸犯科,那是他的事,自有警察叔叔管……我可不想与他再打交道了。”
“嗨,你怎么就这么怕他?!”
二黑子真是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