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灼睁眼,眸光闪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的脸。
看台下人潮涌动,他们或惊讶或好事的看着,脸上的神情麻木、幸灾乐祸,头顶上锋利的大刀高高举起,在地上投下一道重重的阴影。
在这万籁俱寂中,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媳妇……你们放开我。”
“不要过去。”云成中狠狠的攥紧了云胡子的手,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不值得。
“放开我,爹。”云胡子最后一个字咬得很重,眼眸一利,云成中像被烫着了似的,飞快的放了手。
“大哥,救大嫂。”云小妹眼泪哗啦啦的流着。
云胡子重重点头,挤开人群跳上圆台。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刽子手手中的刀高高举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秦广方半眯着眼看着他。
这人他没见过却听过,一脸的大胡子。
“来者何人。”
“草民是她的相公,我娘子自来善良,她不会伤害傅二少爷,恳请大人放了她。”
“哼……”秦广方冷哼一声,贵人虽有交代不让他弄死云家人,却也说了最好让他尝到厉害。
“本官已经查明,沈氏自已也承认了,尔等不得扰乱刑场,否则同罪论处。”
沈华灼一听同罪,立马着急的朝云胡子摇头:“你快走……”
“不,我知道你没有做,你不要承认。”云胡子异常的坚决,那双幽深的眼眸之中,全是认真。
“来人拉下去。”秦广方看看天色,再不砍就误了时辰了。
“不准。”云胡子双眼扫过圆台边的屋檐上,双眸如同野兽一般犀利。
沈华灼使劲朝他使眼色,劝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样固执的云胡子让沈华灼的心一下子柔软了,她甚至隐隐的生出了几分暖意,她不后悔来到这里,不后悔为他们所做的那些事。
“砍了她。”秦广方见云胡子软硬不吃,便要强行行刑,刽子手才放下又再一次高高举起了大刀。
云胡子不怕死,扑上去就要抢刀。
众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暗道这人是不是疯了。
云家人也是震惊不已。
“惨了惨了,这下我们死定了,这才刚出监牢,恐怕又要连坐了。”许氏吓得嚎啕大哭。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怎么值得大哥这样冒险。”云大梅恨意丛生。
云成中四处打望了一眼,握紧了拳头狠狠心,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听话,这一次他既然想要任性一回,他便……
“刀下留人……”
马蹄声声响起,一道清润温朗的声音高声传来,由远及近。
场中所有人好像石化了一般,怔怔的看着飞来的身影。
两匹马,一人白衣白马,墨发玉冠,马上之人眉清目秀。
一人黑马黑衣,金冠束发,浓眉大眼。
两人直接骑马跃上圆台,立在沈华灼面前。
她缓缓抬眼,只一眼就愣了,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是你?”她喃喃开口。
“是我。”面前的白衣人正是沈华灼日前在沈家后山救的那人。
云胡子也认出来了,他靠近沈华灼警惕的看着他。
“下官给文世子请安。”秦广方看清楚面前之人,吓得从高椅上滚了下来,利落的施礼。
“秦大人,此案本世子接了。”定远侯世子文灵均身长挺拔,立在圆台气场十足。
“那……不太……”好吧。秦广方话未说完,就被文灵均虎目一瞪刺了一眼。
“怎么,秦大人是不相信本世子,还是……”
“不,不,不,下官就听文世子的。”只一会儿的功夫秦广方已经被吓得湿了后背。
定远侯世子文灵均是轩辕皇朝出了名的浑不吝。
传说他的脾气只有他母亲和姐姐能压制得住,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哪敢在他面前猖狂。
沈华灼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耀眼的阳光。
好刺眼,可她舍不得眨眼睛,就在刚才,她就有可能永远见不到太阳了。
“媳妇。”云胡子上前抱住她。
夫妻两个紧紧靠在一起,刺得众人的眼睛生疼。
这次的事情雷声大,雨点小,秦广方说交给文灵均还就真的交了。
他从最底层爬上来,最会揣测上层的意思,先不说暗地里的,现在明面上的文世子,已经够他喝一壶了,别的顾忌不上了。
当天夜深时分,秦广方命人悄悄的把到手的一千两银子还回了傅家。
而沈华灼依旧被押回了牢房。
云家人被放了出去,云胡子不放心她,非要陪着她一起,因为有文世子开后门,王永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牢房里迎来了贵宾,终于点了一盏油灯,光芒昏暗。
“你是谁?”沈华灼审视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我朋友。”文灵均眦牙,亮出一口大白牙。
云胡子握住沈华灼的手,朝她摇头。
这两人身份尊贵,若是不愿意说,他们最好不要强求。
沈华灼压下心头的好奇专心致谢:“多谢你们相救。”
“姑娘……”白衣男子无语瞪了一眼文灵均,他又没说不告诉她。
“不是姑娘,她是我娘子。”云胡子无比认真的纠正,眼神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郑重。
“呃,这位夫人,此事虽然被本世子一力压下,乃是本世子相信好友的为人,你与他有救命之恩,我便还你这个恩,只是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查清楚才好。”
总不能真的让他堂堂世子爷担上以权压人的名声,要这样回去,他老娘还不弄死他。
“我敢保证,傅二公子昏迷不醒,绝对不是土豆的缘故。”沈华灼十分肯定。
“如果能够让我看上一眼诊治一番,把握会更大。”
只要证明傅二公子不是因为他们家卖出的土豆所致,那么也就不怕了。
“此事不难,我去安排。”
文灵均打声招呼便要拉着白衣男子离开,后者挣扎着对着沈华灼笑得灿烂:
“姑娘救过我,我相信姑娘的为人,我叫轩辕宇宁。”
轩辕是国姓,沈华灼不知道,云胡子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心头微沉,很快释然了,朝他点头微笑。
他该想到的,能与一品侯府世子爷为朋友,并让他挺身而出维护的人,他的身份自然不低。
这是沈华灼在牢里住的最舒适的一天了,她看着云胡子席地而坐在外面陪着她。
“你真傻。”油灯燃完了一点亮光都没有,沈华灼对着黑暗叹息。
云胡子扯了扯嘴角,捂着心口“唔”了一声,要是她知道他救她的真正原因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样感动。
看云胡子这样无趣,沈华灼没再追问,躺在干草垛上睡了过去。
天亮了,文灵均早早的派了人来接了沈华灼小两口去了傅家,为了公正,连着秦广方也一并捎上了。
傅家正院这还是文清第一次来,里面三步一景,五步一桥,颇有江南林园的雅致。
“这位大人,我们家老爷出外做生意不曾归家,小妇人招待不周,不要见怪啊。”傅家小妾李香儿殷勤的招呼着,一身水红色绸缎裙子在朝阳下格外耀眼。
文灵均看不上她的作派,冷哼一声径直让她带路去了傅二少爷的房间。
“二少爷他不行了,已经请了好些个大夫看了,可他们……让我们准备后事。”
李香儿用手帕掩着口鼻声音嗡嗡的,听不出来是伤心还是其他。
沈华灼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周正皮肤白皙,面庞浮肿,脖子下面隐有青黑之色。
“你去看看。”文灵均拉了轩辕宇宁坐下,让沈华灼上前。
“傅二少爷还有救。”沈华灼才搭上傅青源的脉搏就肯定的开口,脉搏虽无力,但是,并不是绝命之脉。
“二少爷还有救就太好了。”李香儿夸张的尖叫,心里却恨得要死,那缺德的刘大柱怎么不多下点药。
在文灵均的示意他身边的一个人也上前查看了一番:“他是中了毒,但还不致命。”
“是伏蝇草与云香草混合产生的毒。”沈华灼看了一眼那同样会医术的人果断开口,这两种毒草不算稀有,一般的药铺都能买得到,但是不好解。
文灵均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瞪着秦广方冷哼一声。
“秦大人,下次要砍人之前是不是要查清楚了再砍。”
“是是是,是下官糊涂。”他也很后悔好吗,他怎么知道傅府里的人做事手脚这么不麻利,这么不靠谱。
“那她……”轩辕宇宁时刻记得他的目的,指着沈华灼凉凉的开口。
“放,放人。”面前人的气场太强,秦广方腿脚都软了。
站在傅员外大门前,沈华灼弯腰道谢。
“这是还你恩情,姑娘不用往心里去。”轩辕宇宁桃花眼闪烁着,他就是改不了口叫夫人,她太年轻了。
“还是要谢,日后有机会,我们必定会报答你们今日之恩。”云胡子不喜欢轩辕宇宁的桃花眼使劲盯着沈华灼看,把她拦在身后郑重的承诺。
这话谁也没有往心里去,连沈华灼也是,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抬头看云胡子。
“我们回家……”
二人辞别众人回到沈家村,才在村东头,就见云小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冲出来。
“大哥,大嫂,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