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雷雨声,从天际传来。帝都金陵城的天空刹那间被黑云笼罩,即刻间狂风肆虐,暴雨倾盆。街道四周的小贩们匆忙的收拾摊位,简秋白看着神算摊位上被雨水浸透后染了一团墨的纸张,想到怀中揣着的几枚铜钱,苦笑不已。
想他堂堂天机门掌门的入室弟子,何置落到这般田地。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好好似神仙般的日子他不过,非要下山历练。
他还在众师弟们面前夸下海口,这次下山历练,他绝计不会在人前使用道术,更不会参与俗世的纷争。
无怪乎简秋白要立下如此誓言,实因现今乱世,天下群雄逐鹿,异象频起,启明星冉冉升起,即便得道者,能看破天机,也不能干涉俗世。
另天道自有规则,破坏此规则者,将永生不得超生。
在大师兄隐隐带着笑意的眼神中,他拿出了全副家当扔在了桌上,还立下了豪言壮语,如果这一次下山,他突破不了现有的瓶颈,就不回天机门了。
他这么一扔和一说又引得无数师兄弟们敬佩的眼神,这让他的自信心得到了前所末有的膨胀。
他简秋白---天机门中的天子骄子,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他是无数师兄师弟妹们的风向标,不过又有谁知道他的武技已经有好几年都不曾精进了,所以他想去俗世历炼一下,希望借此给他带来转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自信心爆破的如此之快,他被那阿堵物给难住了。
简秋白瞄了眼街道路口的“迎客来”酒楼,这“迎客来”以酒驰名,不过他却独爱这里的毛尖。
此时枭枭的丝竹声从迎接客来传来,他的鼻端仿佛能嗅到久违的淡淡的茶香。
简秋白此刻对自己敏锐的嗅觉深恶痛觉。几日前,他可还和他师弟们在此闲聊品茗,品味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信阳顶级毛尖”。
没想到几日后,他会落魄到在这酒楼之外,风餐露宿。
人人都以为修仙者是清心寡欲的,不过他们天机门却是唯的的一个例外。他们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享受的照样享受。
他们天机门的掌门人天机道人直言,如果大道就是为了断绝七情六欲,做个冷心冷情的石头人,那还修屁个仙,直接捏泥去好了。
他们天机门在其他道派人的眼中就是异类,不入流的。
若不是天机掌门得道大乘,名下亲传弟子人才备出,各大门派忌惮天机子,说不定早百八十年,他们天机门就被逐出修仙派了。哪像现在,天机门始终在九大道教中占有一席之地,受世人推崇。
简秋白想到此,深吸了口气,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再望望不远处的“迎客来”不禁舔舔了嘴唇上清凉的雨滴,谁说神仙无欲无求的,他现在就很饥.渴。虽然他离成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雨滴复又落到唇口,他又轻舔了一下,雨丝清凉中又带着那么一丝甜。
简秋白自嘲一笑,想他风骨奇佳,清俊明朗的少年郎,居然饥.饿至此,如果这事被师兄弟们知道,还不嘲笑死他。
想到此,简秋白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此时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看着暮色街道中,三三两两急奔的人群,简秋白背上了箱拢,拂了拂额头的雨滴。
他再次望了眼在雨雾中更显雅致的“迎客来”,黯然的拿出藏青色的油伞。也罢,道爷他就不信了就凭他的道行,还赚不了那几个臭钱,享受不了这迎客来的“信阳毛尖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给自己算了一大卦,卦相显示有异,想他今天出门定是有大运数。而这个大运数,还隐隐与“青”有关。至于是何运数,这个“青”代表的是何含义?道爷他今天居然无法测算出来。
简秋白摸摸了藏在暗处的骨牌,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测算能力是非常有自信的,连天机子都曾赞过他仆卦的能力。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居然卦不出来了。
简道爷这么想着,脚下一不留神,就踩进了一个大水洼。
“道爷我今天真倒了八辈子霉运了,毛尖没喝上,倒是踩了一身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简秋白看着雪白道袍上的黑色污点,想着这会师兄弟们可能正围聚着烤炉谈诗论道,把酒言欢,不禁暗自后悔,都怪这嘴,真贱!简秋白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人前他是不能用除尘绝,不过回了客栈,关起门来,还不是他想怎样便怎样。他这么做也不算违背誓言,这样想着,简秋白行进的速度更快,恨不得脚下生出一双风火轮出来。
不过越是心中着急,越是要出祸事。简秋白急行中一不留心脚下一个踉跄,他险险地抓住了一个物事,隐住身形。
不过他立马就感觉不动对劲了。他抓住的物事软软的,滑滑的,很有手感。
简秋白低头看中手中的物事,这是一只手,这只手细小纤细,柔弱无骨。即便简秋白从小长在道观除了师姐师妹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女子,也知道这只手绝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
这个念头一闪,简秋白就像被开水烫着一样,丢了那只如玉的小手,弹跳了起来。
不对,这只小手为何如此冰凉刺骨?是的,就是冰凉刺骨,像一块千年寒冰,既便现在正下着大雨,这双手也不该如此冰凉啊?
再看这双手的主人,她的衣着妍丽,体态轻盈。肤如白玉,腰细如柳。
简秋白的眼睛直直地定住了,此时在大雨的肆虐下,薄衫下的身段惹隐惹现,引人遐思。
不过雨中的她却恍若未觉一般,任凭风吹雨打,仍在雨幕中直直地立着。
简秋白感觉脸上一热。在心中暗道,“呸,亏你还是道家子弟,这脑瓜子胡思乱想些什么?”看着在风雨中屹立如松的少女,简秋白暗自唾了自己一口,道:“这位小娘子,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唐突了,还请原谅则个。”
见她没反应。
简秋白不自然的缩了缩手,上前一步,把伞撑在少女头上,从背后小心地望着她。
他常听师兄们告诫,虽然时下民风开放,不过切不可做出逾规之事,不然被世俗界小娘子缠上了,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只能留在世俗世界,与仙家无缘了。
刚才他不小心牵了这小娘子的手,应该算是逾规了吧。简秋白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毫无章法。
心想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她赔礼道歉,希望这个小娘子大方能够原谅他。
可简秋白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小娘子怎么就不一样呢?为什么她连个正眼也不肯给他?她不是应该如师兄们说的那样,要么当场赏他一个巴掌,从此两不相见。要么就是缠着他,让他给她一个名份吗?
看着面前明明无比孱弱却直挺的背影,简秋白的双脚却如同生了根般,钉住不动了。
“道爷我今天,真是活见鬼了。”此话刚出,一道冰冷的视线就前方扫了过来。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比这雨水澈亮千倍万倍,那黑黝黝的眼珠子一不小心就能把人给吸了进去,此刻被这双眼睛的主人这么冷冷地盯着,简秋白感觉身上一寒,到口的话就吞了下去。
不过,看那小娘子的眼神,怎么还透着那么几分古怪,简秋白暗想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那小娘子只看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简秋白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看到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定国公府”。
简秋白从来对自己的容貌深有自信,至少在天机门无人与其项背,他怀疑这到了世俗界,他这容颜是不是只能算是一般,还是连一般也算不上?
不然这小娘子缘何对自己不屑不顾,却独独对牌匾上的大字如此地关注。对,就是如此关注。
她的眼神似在抚摸,又似在回味,似眷恋,似不舍,还有点悲凉。更多的则是坚定,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透露着无限的情感。
那一年,正是德泰十八年。
这一日,简秋白遇到了与之纠缠了一生的人,或者应该说他纠缠了一生的人。若干年后,他时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不会要下山,会不会后悔与她相遇,还会不会纠缠于她,不过即使问了千遍万遍,他的答案亦是如此,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