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氏黑着脸摔帘走出去,周围的人都将头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跟着,恰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急促追来的脚步声。
“太太。”
听到这陡然的声音,众人都一愣,白忠却是汗涔涔的追出来,连额角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诚恳的陪着小心道:“太太您消消气,这件事,老爷也是有顾虑的。”
“顾虑?”
白忠不说话还好,此刻话一出,秦氏更是觉得窝火,嘴角凌厉一扯,扬起冷笑来。
“白忠,你倒还敢跟出来,你伙着你的好主子欺上瞒下的,现在还敢跟我说顾虑?难不成这样一个狐狸精摆在面前,还是人拿刀架着他脖子要挟的?”
白忠闻言并未语滞,只是稍稍拿眼扫了周围一圈,这才压低声音颇为无奈道:“太太您是知道的,咱们老爷与二太太娘家的小舅爷关系匪浅,这次——”
秦氏眸中微眯,白忠稍稍顿了下,继续斟酌道:“咱们老爷是受俞小舅爷的邀,去瞧瞧小舅爷府里新组的杏园,小舅爷说咱们老爷在音律方面极有造诣,请着去帮忙品评新晋的乐人,这个三月就是里面最好的琵琶手,当时,在宴席上,俞小舅爷是主动要将她送给老爷的,老爷实在是不好拂了小舅爷的面,才——”
说到这儿,白忠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秦氏闻言不再说话,却是眸光潋滟的一转,射向白忠,唇角多了几分冷笑的意味。
在白忠怔楞之时,秦氏的声音响起。
“白忠,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
话音一落,秦氏扶着璎珞的手,冷傲的扬头而去。
直到秦氏的气势汹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原本满陪着小心的白忠唇角微微一扬,低垂着头,眸光闪过一丝什么,随即渐渐抬起头,直起腰来。
方才的话,他自然是故意的。
秦氏这会子若是不闹,只在国公爷和老太太面前佯装委屈的哭一把,反倒是赢了,可依着秦氏的脾气,那自然是不可能。
这会子,秦氏闹得越凶,输的就会越惨。
毕竟,养个外室,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城这些个高门大户里,早已司空见惯,娶回去做个妾就罢了。
而二房,现在是老太太手心里的肉,秦氏一旦闹过去,在老太太面前,只有更生厌的份儿。
此刻的白忠,自以为对秦氏了如指掌,却不知,有人将他此刻的心思也摸得透透彻彻,更要借着他,掀起一场他想不到的暴风雨。
当马车行到定国公府西角门,璎珞小心问道:“太太,咱们,去哪。”
秦氏眸中燃起抑制不住的火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绥荣院!”
璎珞闻言有些担心,不由脱口道:“太太——”
话还未说完,璎珞就被秦氏冷射过来的目光给吓了回去,当即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秦氏扶了下去。
秦氏黑沉着脸走过一路,路遇的下人都倍加小心的行礼,唯恐秦氏将火气燃到自己身上去。
直至到了绥荣院门口,秦氏觉得心内憋着的那口怒气几乎要冲出来了。
因为,她能够清晰的听到婉转的琵琶声与悠扬的笛声围绕着这个院子。
琵琶,又是琵琶!
秦氏紧紧攥着手,连神色都变得近乎扭曲了。
他们三房现在因为那个弹琵琶的下贱婢子闹得鸡犬不宁,现在俞氏竟然还这般悠闲自在的听着琵琶曲。
这是在向她宣扬她的胜利?
好啊,既然不叫她好过,那她俞氏就别想好过!
秦氏眸中狠厉一眯,随即气势颇强的朝里面走去。
当廊下的丫头看到脸色颇不好的秦氏远远走进来时,急忙转身打帘朝屋里去。
屋内果香缭绕,俞氏神情颇为疏懒的躺靠在美人榻上,身下软软和和的铺着雪狐毛的垫子,薄而温暖的毛毯搭在身上,皎月跪坐在前,力道颇好的给俞氏轻揉着小腿,常嬷嬷则侧坐在锦杌上,给俞氏剥着黄澄澄的蜜桔。
廊下的丫头走进来,便瞧着俞氏颇为满意地听着曲子,榻前隔着一道连珠帐,帐外坐着几个十六七的少女,身穿清一色的水碧绫裙,个个眉目柔顺而恭谨,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或半抱琵琶,或轻拨琴弦,弹出的曲声的更是让人觉得分外舒神。
那进来的丫头小心觑了眼俞氏的神色,不由对皎月姐姐心生几分感激之心。
原来,自徐大夫走后,俞氏便越发焦躁不安,常嬷嬷与皎月在一旁干着急,唯恐俞氏这一胎出了问题。
最后,是皎月陡然想到了府里养着的伶官儿们,便给常嬷嬷提议,继而召了里面最好的几个伶官儿来给俞氏弹曲,唱曲。
未想到,这一招倒真是奏效了些,俞氏如今几乎每日都要让这些伶官儿来绥荣院的。
念及此,那丫头轻声轻脚走了进去,小心翼翼道:“太太,三太太来了——”
俞氏懒懒从常嬷嬷手中接过一瓣儿蜜桔,闻言眸中微微一冷,继而颇为淡漠道:“她来做什么。”
那丫头将头垂的更低了,随即小心道:“三太太的脸色不大好,似乎不太高兴。”
俞氏闻言冷笑一声,秦氏不高兴?她现在还不高兴呢。
俞氏眸中扫过一丝不耐,唇角更含着几分不屑道:“告诉她,我睡下了。”
说完,俞氏平息着心里的不豫,轻轻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那瓣蜜桔朝嘴边递。
“二嫂好大的架子!”
当那丫头正要打帘子出去时,却见近在咫尺的帘子猛然被掀开,秦氏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扬声冷笑的看着榻上的俞氏。
那丫头吓得一慌,回头看了俞氏一眼,便隐隐退到一旁去。而原本弹着曲的伶官儿,也颇识眼色的将乐器一收,转而退了出去。
要说从前,俞氏少不了要冠冕堂皇的与秦氏周旋,可自打那夜两房撕破脸后,装太多,却是没必要了。
更何况,以着俞氏如今那焦躁不耐的性子,跟秦氏也差不得太多了。
果然,榻上的俞氏淡淡地扫了秦氏一眼,身子动都懒得动,唇角轻挑道:“不知什么风,还能把三弟妹吹来了。”
说完话,俞氏便将蜜桔瓣儿递到嘴里轻轻咀嚼,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得,看的一旁的秦氏更是鬼火没地方冒的。
“你做了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
俞氏闻言看秦氏那副样子,更觉得是无端寻衅,因而懒怠道:“不知道三弟妹到底在说什么,我这些日子都在屋里养胎,可没时间像三弟妹那样清闲。”
听到俞氏这讥讽的语气,秦氏攥的身子都在发抖了,却听到俞氏打发自己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三弟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乏了。”
话一说完,俞氏竟是惫懒的阖上眼,俨然要睡了。
秦氏当着众人被打了脸,几乎是咬着牙愤怒道:“二嫂,你可别太过分!”
俞氏不为所动,反倒是一旁的常嬷嬷有些害怕,担心俞氏因为秦氏激动之下伤了孩子,连声上前好声好语的劝慰道:“三太太,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太如今怀着身子,实在是不易激动,要不——”
“啪——”
话还未说完,常嬷嬷却是猛然打了一个耳光,几乎被打的懵了。
俞氏闻声睁开眼,看到这一幕顿时抑制不住那体内的火气了。
那秦氏算什么东西?也敢当着众人的面,在绥荣院打她身边的人了!
“三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