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四周似乎顿时安静了几分,郭太后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语中苍老道:“罢了,老婆子不过说说罢了,长孙妃年纪轻,陪着哀家只怕无趣。”
说着郭太后看向一旁的榆嬷嬷道:“就让榆嬷嬷她们侍奉就好,不碍的。”
眼看着郭太后疲惫的阖了阖眼,似是艰难的由榆嬷嬷扶着朝下靠的舒服了些。
建恒帝微微一皱眉,随即变得如常,大兴以仁孝为重,即便郭太后不是他的生母,在世人眼中也是他的嫡母。
“曾祖母愿意让阿九陪着您,是阿九的福气。”
大殿中陡然响起少女清丽的声音,当众人转眸看去,便见少女孝顺而从容的走到萧译身边,半跪在郭太后的塌前道:“今夜阿九便留在您这里,直到惹您烦,赶阿九时阿九再走。”
建恒帝闻言微微看了过去,看到少女端庄得体的侧脸,唇角不由轻轻勾起。
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郭太后见此原本阖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唇边更慈和了几分,连连欣慰地道了两个字:“好,好。”
在皇帝特意的嘱咐下,慈宁宫的宫人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伺候的精神来,这一夜毓庆宫的长孙妃便留到了慈宁宫侍奉病中的太后,被安排到了离太后寝殿极近的偏殿居住。
顾砚龄倒也安然的住了下来,每日晨昏定省的在郭太后那请安,有时候陪着说说话,有时候帮忙抄经书,待到进药时,更是丝毫不假手于人,亲自侍奉,举止言辞耐心而孝顺,让人无可挑剔。
……
这一夜月色甚好,可夜里的寒气却仍旧那般的重,远远地,在侍女提着的绸灯照耀下,少女身穿玉色的裙衫,披着一件毛色水滑的雪貂斗篷,挽着简单的发髻,只缀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钗,并着几只小小的绢花。
看起来温婉而端庄,举手之间像极了那清丽的月色。
“侧妃。”
待到来人渐近,众人皆恭敬地欠身行礼,原本因着侧妃管氏性子好,在毓庆宫内也就渐渐积累起了威望,如今正妃留在慈宁宫侍奉太后,这掌管毓庆宫的事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侧妃管氏身上。
虽只是代为执掌,可管氏却也颇有能力,将一宫事务处理的倒是极好,长孙殿下虽未说什么,他们却也能看出几分满意来。
如此之下,众人对于眼前这位侧妃,也就越来越敬重起来。
“替我通报一声吧。”
少女温柔的声音微微响起,守在殿前的内侍闻言小心抬了抬眸,随即恭敬地又低下道:“回侧妃的话,长孙殿下这会子不在殿中,这羹汤让奴婢替您拿进去,待殿下回来,奴婢便呈上去,您看可好?”
管彤闻言微微一顿,不由脱口道:“殿下不是早已回宫,此刻不在殿中,去了哪?”
那内侍闻言小心而恭顺道:“回侧妃,殿下似是出外散步了,身边只有檀墨跟着,至于去了哪,奴婢等也不得知。”
管彤眸中微微动了动,略微也猜测出来,这些日子旁观着,殿下的心情并不好,其中与小顾氏必是脱不了关系。
如今二人心结未解,小顾氏留在了慈宁宫不得相见,如今正是离间之时。
再好的夫妻,也架不住隔阂与距离。
“那我便在这儿等着殿下回来吧。”
听到管彤的声音,那内侍不由为难道:“夜里更深露重,侧妃在此久候只怕会感染了风寒,还是——”
“无妨。”
少女温柔而不失坚定的打断那内侍的话,随即颇为温和道:“这几日殿下心绪不佳,我总要看一眼才好安心。”
那内侍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却还是怕管彤伤了身子,因而小心道:“廊下风大,侧妃不如进偏殿等候吧。”
话音一落,少女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只紧了紧斗篷系带,就那般静静等在那儿。
时间一点一点的滑过,眼看着外面越发冷了些,那内侍不由又想劝慰,却是又不知如何说,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光晕渐渐出现在远处。
待看到来人的身形,那内侍不由松了口气,继而小心提醒了一声:“侧妃。”
管彤转眸看来,随着内侍的目光转头看去,正好看着那携着一身暖人光晕的男子渐渐走近,恍然失神间,从容而温婉地转身上前。
“殿下。”
身穿墨色大氅的萧译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唯独檀墨手中的那盏灯为他的清冷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
“有事。”
萧译的问话一如既往地简洁而冰凉,管彤并未因此而难过退却,只是动了动捏着食盒的手道:“臣妾为殿下送来羹汤,暖暖身子。”
萧译的眸子淡然移到那食盒上,再抬眼,却看到少女冻的微微发白的小脸如雪瓷般。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听到萧译有些微波动的语气,管彤不由心下一暖,随即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交给奴婢就好了,何必——”
“因为臣妾想看看殿下。”
少女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打断了萧译的话,当看到萧译投来的目光,不由慌张的低下头,随即不安的摩挲着食盒的提柄。
“这汤臣妾便送到这儿了——”
话说着,管彤小心地将食盒递到檀墨面前,檀墨连忙伸手接住,随即便能听到少女低声道:“天色渐晚,臣妾不打扰殿下歇息,先回宫了。”
话一说完,少女温顺地欠身行礼,随即转而朝来的路走去。
“进来吧。”
身后简短的两个字让管彤不由微微一怔,转头楞楞的看过来时,却只能看到萧译淡漠的背影。
即便如此,管彤微微低下头,唇角却是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待进了屋,果然温暖如春,原本僵冷的身子渐渐回暖。
萧译默然的坐在书案前看着书,管彤坐在不远也不近的玫瑰楠木椅上,眉目温柔而恭谨。
只有檀墨吩咐着上好了茶点,将汤盛好搁在书案上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仍旧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突然,书案边想起细碎的声音,管彤说着看过去,却见萧译正铺展着雪白的宣纸,看到他执笔泼墨的侧颜,不由有些坠入期间。
原来,她不曾看到的他,是这样的。
“可会研磨。”
萧译陡然想起的声音让管彤不由一愣,随即便看到了萧译淡漠的眸子。
“会。”
当管彤略微激动的回答出声,却见萧译仍旧埋着头,好像方才只是幻觉。
管彤微微皱了皱眉,挣扎间,还是试探的走上前,小心捏起右手的袖口,不紧不慢的研磨起来。
这一刻的管彤觉得,身边的人离自己竟是那般近,而这样一幕,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
这一刻,是真实的。
心下即便如擂鼓,管彤仍旧克制着,面上再平静,可手中却是捏了一把热汗。
黏黏的,而那热意似乎也渐渐的传到了她的脸颊上,难以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