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说的是这个啊,我有点印象了,但她也不能这样闹啊,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闹算什么回事?而且那个犯法的刘毅也是你们公安抓的嘛,哈,怎么不找你们麻烦?”
说到这里时,徐成自己都觉得冤枉,忍不住笑了一下,余安生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她可能觉得刘毅毕竟是社区的干部,在单位干了这么几十年,现在一时迷糊犯了错,这社区街道都没出面保他,心里有气吧。”
周洁红那个年代的人“单位”观念特别浓,以前进厂做工了,自己这辈子的吃穿住行、生老病死、甚至孩子的读书就业都是由这个“单位”来负责,就像以前的一钢厂,那厂区自建有小学、幼儿园、电影院、医院、邮局,再早一点还有自己的经济干警,都是那个时代的浓重烙印,这让周洁红也习惯性的养成了出事找单位的条件反射,特别是听到刘毅被抓后,社区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保他,而是劝他辞职,这让这位妇女心头火起,只怪单位太无情,就出现了今天这一幕。
余安生说完,两人都沉默起来,在刘毅这件事上,社区、街道是有点撇的太过干净,毕竟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到出事了连句安慰都没有,但余安生又想到,这现在追责压力这么大,上下都是一心求稳,再说这刘毅摊上的也不是小事,是结结实实的刑案,换自己到了范骰那个位置上,也难说做的更好。首先必须考虑怎么保住集体的脸面,想的是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至于对违法个人,那只能是做好切割。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就说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处理?现在这个情况,出糗的是我们街道整个班子,这种事传的飞快,到时传歪了怎么办?传到区领导耳朵里怎么办?人家不会管什么前因后果,只会说你们五里牌街道工委书记被当众泼了脏水,为什么泼?还不是你们街道肯定做了什么错事,那后续影响会相当严重!”
徐成说的话余安生之前都没想到,这样一想,领导的脸面还真是大问题,不解决这个就保不了周洁红,他往警务室里看了一眼,周洁红被控制后仍在破口大骂,现在站在门外都听得清楚,叹了口气:“徐主任说的是,她这样是该处罚,但她家庭负担重,家里两个小孩要照顾,我上次去看,小的好像还在上小学,现在刘毅已经关进去了,要是再被她拘留,小孩都没人管。”
徐成听得微微皱眉,他刚才被余安生拉出来时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本来过来是想督促派出所这边严肃处理这疯女人,没想到现在牵出这么个前因后果,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硬是要刑拘是有些不太合适,可放了她,范书记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刚刚这女的是冲着范骰而去的,范骰结结实实淋了一身,在几百人面前出了个大糗,对整个街道工委的形象、威信都有影响。
沉吟片刻,徐成下了论断:“别的不管,先让她反省,当众向书记道歉,争取挽回一下街道的面子,接下来的处理意见经集体谈论后再说。”
“好的!”
…………
摸清街道态度后,余安生返回屋里,周洁红还在破口大骂,旁边王辉、汪袅被骂的受不了,见余安生进来,都借口抽烟走到屋外躲避锋芒,余安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他搬过一张凳子,往周洁红面前一坐,直接就说了刚刚徐主任的意见,让她当众道歉,这样能减轻对她的处罚,周洁红听完后就是一白眼,喉咙一骨碌就要继续骂,她这次来就是要豁出去拼个说法,她看来要社区街道向她道歉,哪里还有她服软的道理。
但余安生没给她出声的机会,径直说道:“周姐,你以为你这样是为刘毅老哥出了口气,其实反而是害了他。”
周洁红本来不打算和余安生说话,可听他这样一说,觉得奇怪,就翻过一张白眼,上下眼皮一磕挞,眼球瞄着天,只拿眼白对着他,意思是你吓唬谁呢?
余安生却没理会,径自说道:“现在刘毅老哥进去半个多月了吧,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好不到哪去吧,周姐你想不想他早点出来?”
上次去看守所看刘毅,头发全白了,两个人隔着玻璃对着流眼泪。周洁红怎么会不想自己的老公早点回来,虽然以前天天责怪刘毅赚的少,窝囊没用,但毕竟是自己家男人,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现在大儿子在学校给家里打电话,问爸爸怎么电话打不通,周洁红都不知道怎么去解释,难道告诉孩子爸爸因为犯事坐牢去了?
“想……怎么不想。”
愿意开口*交流就是第一步,余安生点点头,继续说:“那你今天这举动就是害了他,反而让他出不来。”
“我怎么就害了他了?他们这单位领导一个个的没有人性,出事了先就逼着他辞职,这还有没有道理了?我不找他们麻烦我找谁?!”
余安生耐心道:“现在要刘毅老哥出来就有办取保,但取保有个条件就是要求“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而你今天大闹会场,你自己现在都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我们随时可以把你行政拘留了,这还怎么算得上“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刘毅老哥出来后会不会也一样报复?到时取保单位会不会考虑这些情节?不给他办取保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周洁红这些都不懂,还是常见的“按闹分配”的思维,她之前甚至隐隐觉得只要自己把事情闹大,反而能逼迫这些没人情的单位,对老刘出来有好处,哪里想到这么严重。
“而且,你现在被抓进去了,你家里小孩怎么办?大的住校还好,但小的还不大吧?下课后谁做饭?谁管他?你想过没有?”
说到这里周洁红一下有些慌乱了,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她这才知道自己泼脏东西也要被拘留,抬起眼问道:“我这个也要拘留?能不能不拘了?”
余安生嘴角微弯:“有办法,但是你要配合。”
…………
刚刚周洁红大闹会场的事让小区门口热闹不已,听说街道书记被人当众泼脏东西,整个红星社区在家里的住户几乎都出来了,这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小,现在在公惠物业公司的门口是堵的水泄不通,地上一片狼藉,陈忠反应算快了,那边安排人帮范书记准备换洗衣物,这边马上就折回了开业庆典的现场,一手指挥人打扫清理乱成一锅粥的会场,一边试着平息事态,降低影响。
“哎,大家别看了,刚刚那闹事的已经被抓了,估计还要拘留,大家都散了吧。”
可他怎么招呼,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本来今天公惠居民服务有限公司开业典礼后面还安排了不少节目,现在看来只能草草收场,但来看笑话的群众太多,这样下去,公司这开业第一天就出了大糗,后续怎么挽回形象都是大问题。
他懊恼的摇了摇头,正想着怎么把看热闹的群众哄走,却没想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嚣,围聚的人群分开一条道路,陈忠抬起头,正瞧见余安生带着刚刚那给了整个街道领导班子难堪的周洁红回来了。
余安生一身制服,神态严肃的走在最前面,中间周洁红此时完全不复先前的桀骜嚣张,一路低着头,虽然没上任何强制措施,但也老实跟着余安生的步伐,身后王辉、汪袅跟着,场面倒有点像电视里常见的凶案嫌犯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指认犯罪现场的场景。
一些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传播起来,都不知道这警察为什么带着这女的回来现场,陈忠也是一肚子疑惑,这余安生把这祖宗带回来干什么,直接拘留就是了,难道担心这现场还不够乱?
却没想到余安生到了公司门口,径自到他耳边附耳说了几句,陈忠听了后顿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就小跑着回了公司里面,过了一下,他和街道几名领导干事,一起拥着街道一把手范骰出来了。
范书记此时洗了个澡,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倒梳,脸上早看不出一丝颓丧和泄气,气宇轩昂的来到门外,当着众人负手而立,神情中满是自信。
接着,余安生一示意,那周洁红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向范骰鞠躬,起身后马上道了个歉。
“书记……刚刚对不起,我一时冲动,向你道歉……”
旁边徐成还嫌周洁红声音太小,在旁训斥道:“声音大点,后面的都听不见。”态度十分严肃,一心想要立威,却没想旁边范骰伸出手一拦:“可以了,不要太为难人家了,主要是有这个态度,她能认识到这个错误就足够了!”
周洁红开始还担心范骰不会松口,没想到这刚刚才被她狠狠侮辱的街道书记居然这么好说话,这下又真心的鞠了个躬,诚心的道歉,一抬头,只见范骰大手一挥,竟借着这个事开始了即兴演讲:“刚刚这位周女士做出的这么不理智的举动,这么冲动的举动,她固然有错,也违反了法律。但是,也代表我们部分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有不理解、不支持的地方,而且她的动机也很单纯,就是遇到困难了,我们街道没有为她解决,迁怒到了我们街道班子身上。对此,我们街道工委高度重视,已将她所反映的问题进行了核实与答复,现在,我们问问周女士,对我们的答复怎么样?认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