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派出所的材料倒做的简单,八一路所民警答应会尽快给回复,余安生送朱槿回住处,忙完后放下心来,在电梯里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靠在墙上都差点睡着,朱槿笑了笑,说你这难得休假的人,何必今天特意跑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事,搞得这么隆重。
“你的事怎么能不上心,再说了,你不是难得见我嘛。”
余安生小心翼翼的回答,后面那句略带心思的反问却没将两人间别扭的关系拉近,朱槿神情沉静下来,没再说话,她今天穿着淡蓝色的职业装,此时侧身朝向电梯门,只留一个倩影给身侧这相依相识十余年的男人,余安生有些恍惚,七年前大学刚毕业时,两个人还不是这样,那时年轻疯狂,吃饭时都不挂电话,恨不得每一秒都粘在一起,每天睡前要说爱她几百遍,可怎么现在连一句简单的想念都说不出口?
朱槿还不习惯新装的防盗铰链,试了几下才扣上,余安生换过鞋套,随意的往里面走了两步,没想到才搬出来短短几个月,他对这间不到九十平的小房子已经有了别样的陌生:有鼻炎的余安生一搬出去,客厅就新添置了香薰机,左边阳台的窗帘也换了她喜欢但透光的粉红色,改变的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余安生习惯性的往里屋叫了叫几声点点,甚至都没看到那只熟悉的黑脸布偶猫从墙角绕出来。
“点点送我同事那去养了,他时间比我多点,能顾得上照顾,现在又是夏天,点点身上爆毛爆的厉害,我一天到晚难得回家,猫砂都没时间换。”
点点是朱槿养的一只布偶猫,三岁多了,她工作又忙,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几乎都是余安生一手拉扯大,他过去经常笑话朱槿是“管杀不管埋”……
余安生因为这只猫牵出了太多的回忆,一下有些愣神,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给自己照顾,却又马上打住,毕竟自己搬出来后一直睡得是单位宿舍,连个自己的单人间都没有,拿什么照顾点点,再说了,自己连女朋友都没照顾好……
朱槿给余安生倒了杯水,两人沉默了半响,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一声站起来,钻进厨房里捣鼓了半响,拿出一个与周围装饰格格不入的化肥朔料袋。
“对了,你妈最近还是天天给我寄东西,上次还亲自带了一只土鸡、洋芋什么的过来,我留她吃饭她又不肯,当头就回去了,我说告诉你一声,你知道她那脾气……”
余安生心里一沉,一张决绝而又固执的脸浮现在面前,他初中时父亲就走了,是母亲独自把他拉扯大,他老家在离望州几百公里外雁阳市萧山县的小山村里,有穷又破,余安生靠帮母亲卖豆腐凑了高中学费,为了稳定工作,余安生义无反顾的在高考志愿中选择了警校,后面又考公入警,虽然被村里人称作这几年村里唯一一个“当官”的,但一路走的多苦只有余安生自己知道。而余安生当警察的这个选择却因为一些缘故,成为母子两人之间解不开的隔阂,余母甚至气的将余安生赶出家门,逼的余安生大学开始就没找家里再要过一分钱,寒暑假都在打工凑学费,余母也迟迟没有原谅儿子,甚至余安生回乡祭扫都避而不见,算起来,两人已有几年没有见过。
但老太对朱槿这个“准儿媳”却格外满意,从别人那里知晓两人在一起后,每隔不久就要坐长途班车,带着自家种的农村土货送到御龙湾这里,有时朱槿没在家,老太在门卫处可以等一整天,连保安都夸老太真是心疼女儿。
“我看老太身体挺好,上次过来提了几十斤的土特产,走路虎虎生风,这点你别担心,而且啊,我也看得出,她嘴上说来看我,其实也是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你别看她说起来不闻不问,但其实我一说起你的近况,她耳朵竖的比谁都直……”
余安生端着水杯听朱槿徐徐说道,夕照下的暖阳让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幻化起来,他想起当年大汗淋漓搬家具的时候,想起在这间房里为朱槿笨手笨脚的杀鱼却让鱼滑进了下水道,想起高中时和母亲合推的那架老三轮车……太多太多的记忆涌来,只是这些年工作繁杂,感情受挫,记忆幻得幻失,此时没成想,自己和母亲间唯一的纽带居然只剩眼前这位丽人,仿佛与过去的记忆也都承载在这一抹倩影身上。
他突然有些感伤,悠悠天地下,沧海渺小,自己余生最在乎的除了隔阂深重、无法相见的老太太,就只有眼前的这位“女朋友”了。
“你看你搬出去后,我根本就不在家里做饭了,你妈送的这些菜都没坏,你赶紧拿回去……”
余安生喝了口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喊住了正在收拾的朱槿,嘴唇张合,接下来的每个字却都像滚烫炙热的木炭,从喉咙中说出时,都带出一片焦灼的血肉。
“下次老太再来,你就和老太直接退回去吧,就说我们两已经正式分手了,让她不要再来找你了。”
“你什么意思?”朱槿也一下愣住了。
“我说……我们还是正式分手吧。”
…………
余安生接到例会通知,回到所里时,神情依旧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所里的,他甚至都不想去想在朱槿家里发生的那一切,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走进五里牌所的大门,就被特意等在楼下的办案组的同事郝仁喊住,说是姜所长叫他马上上去,今天下午的例会就等他过来了。
余安生定了定神,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才想起今天又是一个周一的下午,确实是每周例会的时间,他有些奇怪对郝仁道:“等我?等我干什么?”
郝仁略带笑意的撇了撇嘴:“你这周搞出这么多大事,当然要等你啦,开玩笑,现在街道那边都叫你余副所长啦,说你一个人扫平一个市场……”
余安生这才想起来,上周对自己来说确实不太平,尹老太被电信诈骗案子的舆情影响还没消除,今天应该正是局里出处理决定的时候。前几天自己又把破落街二手市场的金龙保安公司给打掉了,虽然完成了一个刑拘、三个治拘外加一个移诉指标,但这里面牵连太广,处理太毛糙,老姜肯定觉得被自己带笼子了,说不定今晚又要拿这事来收拾自己呢。
这样一想,面前郝仁的笑容就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了,余安生没再理他,抬起头径直走入大会议室。
今天会议室人员稀稀拉拉的,除了几个内勤和备勤的,办案组没几个人在,中队长老杨还在出差,李俊他们都去办上次脱逃的涉黑通缉案子去了,领导倒是坐的蛮齐,韩浩、易寒、姜海生都端坐在前,看不出脸上神色。
“该到的都到齐了啊,现在开始开会。”
老姜扫了一眼刚刚入场的余安生,他也没多说什么,开始按步骤往下走,会议流程走的很快,这周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每个中队汇报的也没什么太大波澜,但余安生明显能感到气氛隐隐有些不对,郝仁和几个喜欢看热闹的协警总是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边瞟上几眼,好像等着什么大戏似的。
“这周是我正式参加我们所工作的第一周,在姜所长的带领指导下,我对基层工作有了更深的认识,首先……”
易教导员不愧是机关下来的领导,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将一场例会变成了市局机关述职的现场,她先谈了一番就职感悟,又点了几个工作中的问题,最后总结到自己这周的工作亮点上,一二三点,四五六点……一下就说了近半个小时,所长姜海生脸上明显有点挂不住了,但他功力深厚,忍着没有打断,由着这小丫头片子滔滔不绝。
“……最后,我根据上周分局领导和我们姜所长指派,这周在舆情和公安宣传工作上进行了一些工作落实,具体就是最新一期的外媒互动,在这我同大家交流一下……”
易寒说完,她竟直接打开了幻灯机,将电脑上的一段视频投影到幕布上。
“请看,我这次在几个社交平台上同步发了一段新媒体警宣视频,主角是我们的余安生同志……”
余安生汗毛一立,浑身一怔,什么情况?居然又有自己的视频传到网上去了?这尹老太向自己下跪的视频还没过去呢,怎么又来?自己这老同学疯了?
全场与会人员也被这一段新奇的表现给吸引住了,十几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幕布,标题很有意思,居然叫什么《望州民警的爆笑日常》。
易寒按下播放键,只见这是一段经过剪辑的新奇视频,开头就是余安生在上次那起宠物猫配种纠纷中的拍摄镜头……
“都说我们民警三头六臂,精通十八般武艺,可是没想到,一名不懂宠物猫配种技术的派出所民警不是一名好的纠纷调解员,今天我们就跟随镜头,看看这样的一次警情……”
余安生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荧幕上,视频的旁白明显是易寒亲自上阵,她用年轻人容易接受的欢快语气将上次那布偶猫配种纠纷的奇葩警情做成了一次吸引眼球的新闻视频,视频里出镜的不只是余安生,还有老党和她自己,一个原本容易被忽略的奇葩警情,通过剪辑手法,配音配乐,第一次显出特有的喜感和新奇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