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为什么啊?我做这个挺好的啊,我现在都有粉丝群了,你看!我现在做一次大的“活动”就有几百上千的保底工资,而且平台有粉丝,我现在的粉丝值是33,7万,这代表我已经在平台拿了三万多的钱了,只要我在坚持一下,我们老板都说了,等我粉丝值突破一百万,他就单独奖我拾万!再加上我攒的钱,都快能买房了,这怎么不行?”
李富说这些时,眼睛放光,余安生看着都有些心痛,明明知道他用这赌命的活赚着白菜价的钱,可这却是他少有的几个能够得到认可的工作了。
“你听叔一句劝,这事太危险,你怎么能保证你不摔下来!?这一摔下来就算有一千万一个亿都没用!听话,叔帮你想办法,找别的事做。”
“我能保证啊!我都是按照科学的训练方式在健身,我每天要做几百个引体向上,我现在锻炼的,你看看。”
李富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他瘦小的身躯上肌肉倒是很精炼有力,手臂上青筋盘虬交错,一看就是练到家了。
“我从小手脚就灵活,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赏我的饭,我没读过什么书,这就是我唯一擅长的事了。而且,这个事业做的好的话还能接广告,签代言,红牛公司知道吗?我们这一行里最顶级的都是红牛旗下的极限运动员,那拿的都是上百万美金的报酬,我老板说了,等我有关注了,他帮我联系品牌商,到时我说不定还能当明星,以前那个走钢丝的阿迪力记得吗?人家可以靠极限运动发家致富,还能扬名立万!凭什么我不能?!”
李富眼神滚烫,情绪高亢,是真把这个当作一份“事业”在做了,余安生也试着劝了两句,可他完全听不进去,最后还是斩钉截铁的说:“党叔,我看在你这些年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不说重话,但这个事我肯定得做下去,你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就没像现在这样活的有尊严,有人喜欢,有人赞扬,我上次在雁阳做活动的时候,下面全是欢呼的人群,那种感觉,你懂吗?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物!”
李富说到这里,喉咙发哑,眼眶发湿,余安生见他情绪激动,只能拍拍他肩膀,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安抚一下,老党也不吭声了,蒙头不再言语,这顿饭草草吃完就不欢而散。
分别时,李富还憋着脸,一副想要证明自己的神情,余安生只能说两句多保重,他点点头,就这样同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也同可能这世上最后几位关心他的人告别。
回去路上,老党脸色很难看,这难得的再见却是这个结局,余安生见他心情不好,都不敢和他说话,下午,老党硬是陪着他把社区的重点人口能走的都走了一遍,忙到晚上七点才收工,这老党也是苦劳命,有事做的时候脸上才好看一点,估计没想先前那李富的烦心事了。
余安生留老党在社区吃了个晚饭,接着他要继续加班补台帐,老党也准备告辞回所里。余安生再三感谢这位社区中队长今天的帮助,而旁边多事的王辉看老党今天在警务室耗了一天,也靠在警务室的椅子上打趣道:“党叔做事就是扎实,您放心,这到时副所长竞聘的时候,我们余室长肯定投您的票,这自己社区队的领导肯定要推上去啦。”
连一下不太说话的汪袅也说道:“对,我们党叔这次也该上了。”
副所长竞聘是最近五里牌派出所里的敏感事,所里少一个副所长,按道理,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从所里的党禹材和杨琪两位中队长中产生,老杨是一直很上心这个事,他们办案队最近也憋着劲的到处抓逃办案,就是想把他推上去,而社区老党这边却一直没动静,还是每天晃晃悠悠的,到处忙活,却又没看到什么显眼的成绩,像吕铁铜、余安生等社区队的民警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里暗暗着急。
这事本来就敏感,特别还当着老党的面,所幸这是在警务室,就这几个熟人,倒也还好,余安生叫住两个老协警,让他们别拿这事开玩笑。当事人老党却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也没回应,就打了个招呼就迈脚出门。
“党队,您慢走!”
余安生刚同他告别,老党却又绕了回来,往余安生一招手,若有所思道:“对了,小余你过来一下,我和你说个事。”
余安生愣了一下就跟着出门了,身后王辉和汪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猜想肯定是和这次竞聘有关,说不定是让余安生在民主测评的时候替他拉点票。
而余安生心里也是这样猜想的,这副科级警长都搞完了,按道理马上就是他们这些副科实职的事了,老党这个时候也该上心了,想进步是情理之中、人之常情嘛,再说上次杨琪都找了他来谈这个事,这老党属于社区队的自己领导,不用说,他都知道该怎么做。
可他陪党禹材从警务室走到了社区门口,老党还是没说话,只是站在公交车站牌这等着回家的末班车,眉头紧锁,神情担忧。
余安生心想老党说不定是脸皮薄不好点破,干脆主动提道:“党叔,你放心,下次分局搞民主测评的时候我帮你联系一下分局里我一批入警的,让他们都投你的票。”
可余安生没头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得到的不是老党的赞许或者默认,反而是一脸茫然。
“投票?投什么票?”
“竞聘副所长啊!”
余安生以为老党是不好意思,为了不让老党尴尬,便主动说道:“您也该上了,在基层做这么久的事,您的人品、威望、能力那放在局里都不用说,大家都清楚……”
可老党却只是一摆手:“不是说这个事,这个组织自有决定,我找你出来是想问你……李富他那个直播在哪可以看?你教我一下,我想再劝劝他。”
原来是为这事!余安生有点啼笑皆非,他马上接过党禹材的手机,替他装上了火柴直播app。
设置好后说:“你看,我帮你装好了,按这个就能进去,打开关注的人就能看到。”
“哦哦哦。”老党一脸欣喜的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余安生有些感慨:“您还是好人啊,就想多帮他,可李富自己却硬要选这么条路。”
老党摇了摇头:“我是看他年轻吃了这么多苦,能救就想救一下,可惜,今天最后都没和他说去做殡葬业务员的事。”
“没事,还有机会嘛,他总有懂事的时候。”
“希望吧。”
说了两句后,末班车便来了,老党没再说什么,上车刷卡,余安生看着他佝偻着背在后排找了个座位的样子,突然有些心酸,又有些感触,如果自己能有老党这样的父亲,那自己这一路走来会不会轻松一些?
…………
忙完回到出租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余安生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踮起脚尖钻进自己的屋子,女生一般都晚的早,以前朱槿只要不加班,就没超过十一点睡过觉,天天把“美容觉”三个字挂在嘴上,易寒想来也差不多,他生怕吵到她休息,连洗漱都是扭开一点慢慢放水。
好不容易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还在想李富的事,那视频里的高空镜头实在是有些吓人,要是换自己,肯定是脚发软,舌尖打颤,动都动不了,哪里还敢像他那样时而拍照、时而悬挂,甚至还有倒立的动作,简直疯狂。
想到这,干脆起身打开手机,点开李富的火柴直播号,他用的是“绝处求生者.李富”这样的一个用户名,再看个人备注,标注其是一家叫做“乐透天娱乐传媒公司”的“签约艺人”。
还“艺人”呢。
余安生心里一阵反感,这现在越是标榜什么身份的,反而是越不副实,李富签约的这个“乐透天娱乐传媒公司”在火柴直播平台上还有几位“旗下艺人”,从关联推荐中链接过去,全是一些不入流的吃播和博眼球的三俗直播播主,还有几名打擦边球的“美女主播”,可见这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娱乐公司,余安生看了几眼就退出去了。
拜上次杜玲玲的案子所赐,余安生最近对直播这块也有了些了解,知道现在直播播主一般是先和直播公司签约,由公司培训孵化,再在不同的平台上进行直播和表演,而公司还负责平时的推荐、引流、粉丝管理等运营工作。这家“乐透天娱乐传媒公司”看样子也就是一家三四流的MCN机构(网红孵化机构),根本不存在像他说的那样有什么推荐品牌方、接广告代言的能力……怎么听都像是骗人。
余安生还查了一下,全世界极限运动者中,能签约红牛公司的就两三位最顶尖者,李富这根本就希望渺茫。
边想着,余安生又回到了“绝处求生者.李富”的主播空间,李富在这个平台上已经上传了上百部短视频作品,开始都是一些无意义、没点击的个人生活视频,多是发泄生活中的孤独与痛苦,后面多了一些搞怪、流行的内容,试着得到关注,直到两个月前,他才突然转型,开始搞这个“极限攀爬”,可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签的公司。
这条路看来根本就是条不归路,怎么才能救他?
余安生正想着,却隐隐听到隔壁传来浅浅的音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