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血气上涌，叫上两名巡防队员，从钥匙柜拿出面包车钥匙，警*灯一拉，又往破落街去找证人。

　　红蓝相间的警笛在这临近黄昏时分格外刺眼，可破落街二手市场门口坐着的十几个摊贩们全都视而不见，纷纷转过头去。

　　余安生下了车，走近上午那拍着胸脯，说一定要到派出所作证，指证鸡哥的瘦子那儿，瘦子的三轮车就在旁边停着，他举着一个收二手电器的纸牌，见余安生走近了，忙把纸牌收起，往三轮车的后座上一放，装作一副要收摊走人的样子。

　　余安生越走越近，他的脸就越底越沉，恨不得马上撒腿走人，

　　他左后脚往后一勾，把三轮车的车刹车蹄一收，手把扶上去就准备推走，却被一股力气给拉住，瘦子不得不回头，给身后的余安生一个勉强的笑容。

　　“领导，我收工了。”

　　余安生不搭这一腔，他斜眼扫了扫，发现这瘦子以前还不敢跑街口路面这来接单拉客，这短短一上午，他现在占的点位就好了不少了，便故意拉长语调道。

　　“不错啊，这鸡哥还在我们所里，你这马上就占了好点位了，到街口收货也没人来赶你了，挺好的，可为什么不来我们所里作证呢？不是说了下午来吗？你不来的话，到时鸡哥放出来了，你还能有好位置？”

　　瘦子脸上先是一红，马上又是一白，他小眼睛不好意思的望向四周，生怕被人看到他同警察说了话一般，等旁人没怎么注意他了。才凑到余安生耳边压低声说“领导，我家里有老母亲，我一个老光棍，我也是混口饭吃，我不收废品，家里老母亲都要饿死，求你别为难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当官的，他们是当老大的，都是我的爷，我都惹不起……下午就当我胡言乱语，千万别在材料里写我的名字……”

　　余安生心里原本想了几个把他带回去的方案，可这下见了瘦子担惊受怕的样子，余安生也一下没了那股劲，只觉得泄气，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躲着自己，没人愿意来所里指证鸡哥。

　　他们不敢对抗黑恶势力，甚至连站出来说两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但是却又希望有人能挺身而出，他们只需要躲在身后享受胜利果实就行。

　　余安生无助的站在路旁，四周围绕了不少二手商贩，他们关注着自己，却又不敢让自己看到，更不想卷进这些是非里，但又想有人为他们冲锋陷阵、

　　“没人愿意和我去派出所是吧？没人愿意指证是吧？你们难道就不担心鸡哥会放出来？你们难道就愿意让这些人拿走你们的血汗钱？”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大部分连脑袋都低了下去，甚至有人赶紧低头走远。

　　余安生仿佛对着一群空洞的人偶呼喊，想激起他们仅存的一点斗志，希望能够有一两个能够站出来指证的，可到最后仍是孤独的呐喊，

　　余安生回头上了警车。

　　坐在副驾驶上从倒后镜看去，那些人此时才停止了逃离，转过头来注视着即将驶离的警车。

　　随着警车的远去，这些人又重新聚集起来，有人脸上讪笑，有人窃窃私语，但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余安生回到所里，夏夜难耐，浑身湿透，讯问室里的空调倒比值班室的效果要好，可现在鸡哥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他又实在不想面对，干脆走廊上闷坐着，想下一步怎么走。

　　吕铁铜看出来余安生心里烦闷，凑过来递上一瓶水，余安生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罔自对着空瓶发呆。

　　“我刚刚把傻东子医院的检查报告拿回来了，ct单上没什么事，就是外伤，我也找了鸡哥做了做工作，估计他这次还是怕了，答应给傻东子出医药费和营养费，拿了整整一万六。挺好了，估计会认打人的事。我等下带着傻东子和钱去民政局，让他们联系精神医院，争取个残疾低保什么的，估计能把让傻东子住个长久，我们做完这些，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余安生点了点头，感激自己这个子大心思细的同事。

　　“嘿，你还别说，以后还真不能叫傻东子了，我刚刚让协警“段干菜”带他去洗个澡，这小子进去后就知道点最贵的盐浴，搞得“段干菜”打了几个电话逼着我给他垫钱咧！”

　　两人相视一笑。

　　“对，以后就叫他东子。”

　　…………

　　目送东子坐上去往民政局的车，东子被打的事算是了结个七七八八，关键还是怎么把鸡哥横行霸市的证据给做扎实了，不然就打人这点事，根本不能改变破落街的格局。

　　余安生扫了一眼留置室，里面横七竖八歪坐着五六个混子，都是下午从金龙保安公司带过来的“员工”，之前都没来得及详细问话，只安排了两名协警守着，此时三三两两的散坐，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帮人也老实了，都低着头玩手机，余安生走过去，让他们所有人都起身，准备做材料。

　　他们倒是很配合，很快就站起身来，一个个态度也很客气。

　　余安生挨个询问一遍，这些人口径统一，没人承认自己和二手市场有什么关系，更没收过任何管理费云云，很明显，这帮人早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串供串的毫不遮掩。

　　这几份笔录做的飞快，几乎全是简单粘贴复制，翻来覆去也就几句话：不知道，不清楚，没联系……

　　他也没心思去怪两名看守的协警，毕竟这帮人做这生意的，要串那不是刚刚在留置室的这一下。

　　余安生抬头望了一眼讯问室墙上的电子时钟：21点41分，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就只能放鸡哥他们回去，今天忙了一整天，结果就这么个结果？

　　可是要留人，必须得拿到口供。

　　从鸡哥这帮人口里是别想敲出什么了，问题是怎么让那些废品商贩们配合调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在那些废品商看来，警察能收拾鸡哥最好，但是让他们出头指证，他们又担心报复，不愿惹祸，甚至有些人只是单纯的不愿浪费时间。

　　余安生苦笑的往后椅一靠，鸡哥一个社会混子，可以找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吃拿卡要，不给就一次次收拾，最后总会老实，而自己一个要帮他们的警察，反而束手束脚，却连口供都拿不到，除非……

　　自己也有办法收拾这些废品商贩！

　　一道激流在余安生心底闪过，他从直直的弹起身，抓起手机就拨给了所长姜海生。

　　老姜那边刚响了几下铃声，马上就挂断了，看来是在开会，余安生平复了一下心绪，等了半分钟，那边果然回了电话过来。

　　姜海生对他这个“刺头儿”的印象本就不好，这打电话的时机也不太对，电话那边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安生，有什么急事，我正在分局开会。”

　　余安生来不及道歉，直奔主题，将这边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那边姜海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全检查？现在？你没搞错吧，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你要办案不能先办延长嘛？”

　　“所长，现在问题是证据不足，办不了延长，但是把人放回去，我又怕已经打草惊蛇，人会跑了……总之，希望您能批准，派几位兄弟帮我下，走访一遍后应该就自然会有群众举报，提供证据的。”

　　那边沉默了片刻，姜海生还是答应下来：“这个案子你先前又不向我汇报，怎么做事的？我只听了个去头去尾的……算了，你小子别给我惹祸！今天先按你意思办！到时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虽然听出所长有明显不悦，但好在批准了安全检查的事，余安生挂了电话，就赶紧联系社区中队党禹材，老党虽然也一头雾水，但这安全检查本就是社区警察的工作任务之一，分局每月要检查，要做台账要报表的，倒也合情合法，只是这时间有点古怪。

　　党禹材没多想，召集了几名巡防队员，再叫了两名民警，一行人就出发了。

　　两台警车，浩浩荡荡的驶进破落街，这里晚上正是二手商贩的工作时间，分拣仓库、废纸打包厂里灯火通明，机器马力全开，各种渠道收来的废品从流水线上一转，下来时或被分拣提炼出有用的金属，或变成整齐码好的成品，那一大片的都是钱！

　　但今天晚上不一样，老党到现场看了看，马上就要求关机下线，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破落街问题实在是多，最重要的是消防安全情况，这些废品商收来的废品到处堆积，满地都是，进去落脚的地方都没得。许多厂库还把废品堆在门口，甚至占了半幅人行道，这大部分可都是易燃物，加上摆放混乱，一点火星整个街都得烧了！沿街店铺的问题也多，人防、物防、技防没一个落实的，都得好好整改！

　　老党被这里的严峻情况给吓怕了，按要求来说，这里大多数店铺的安全隐患相当严重，几乎都要整改关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