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余安生头一疼,昨天刚值完班,上午那个舆情还压着没解决,现在突然又要去整3个任务指标,还只有不到半月时间,哪有时间去跑线索,找案子,这不是扯犊子么。
但从警校开始,余安生遇到任务就没讲过“不行”两个字,此时也是点头应答下来,接下来再无别话,默默走出办案区。
盛夏时分,月光如洗,余安生形单影只的穿过走廊,背后办案区的办公室灯火通明,铁窗背后的是一个个忙碌的剪影,今晚中队的战友正挑灯夜战,他却有可怜的清闲,任务压头,却又毫无抓手,想来只能回寝室理清思绪。
氤氲蒸腾的夏夜,白日间的酷热心焦被凉风一吹,让人总算松懈下来,五里牌派出所门外的大街上,人潮不息,衣着清凉的女孩,纳凉散步的老人,摆摊小贩,夜宵烧烤,让空气中都透出一丝市井倦懈的气息,与一墙之隔的五里牌派出所形成鲜明对比。
望着门外的幸福日常,余安生不由的想起一个人,他掏出手机,拨通过去,那边在嘟嘟的几声响后,果然就被挂断,他望着通讯录头像上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心里又沉了下去。
…………
接下来两天,余安生找遍了方法,却没找到能完成打击指标的方法。想来想去,自己在办案队只呆了一年多,时间还是太短,经验还是太浅,没发展多少“耳目”,也没什么消息渠道。现在时间又耗去两天。而局里又还在过问上次尹老太的事,舆情发酵到现在,点击率已经都破万了,本地论坛上的“下跪视频”更是删了又有人发,搞得余安生这几天都有些不敢出门,生怕被人认出喊打。
那天易寒在会上说了那么多,结果这几天却没什么动静了,余安生的执法记录仪视频交上去这么久,也没看到这位著名的网红警官有动作,这让余安生自己都有些纳闷,但人家是领导,也不好多问,只能想办法先把任务指标给完成。
毕竟韩浩、姜所那边都等着看自己的表现。
想到这,余安生更是觉得头疼,还好,这两天还是有好消息传来,这天清早,老党找到正在办公室翻看案卷的他,告诉了一个好事:尹老太在老党的工作下,已经和市信访办联系上了,解释了当时的情形,我们民警不是迫使老人家下跪的坏人,当时的投诉电话也是一时气话,现在已经向分局撤销投诉了。
虽然感激老党的努力,余安生心里还是明白这点解释无关大局,“党队,先谢谢了,但现在问题不在于投诉,主要当时那掐头去尾的视频还在传播,影响还在那里,不想办法解释那个,我就一天没办法清白。”
“这倒是实话,现在人啊,总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别人怎么说也没用……”
看到老党若有所思的样子,余安生赶紧补充道:“党哥,您别在意,您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激您,再说这也不是您的问题,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吧。”
老党为人好,看人准,回归岗位的这一年多,对所里的小兄弟都是能照顾的就照顾,能帮一点是一点,但像余安生这样感恩戴德的少。
“好,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有能帮忙的和老哥说一声。”
听到这,余安生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老党在所里呆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不说他在辖区认识多少人,可以说就没不认识他的人。
“对了,党队,我还真有事请你帮忙,这样,我这个季度的打击指标还没完成,您那边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的就给小弟漏一句嘴,麻烦了。”
老党听完,凝思了片刻:你要说这个,我这边还真没有,你也知道的,我一个老人家了,大部分处理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办案打击这块所里就没让我担多少,我又不习惯搞案子,辖区这段时间也风平浪静……但是我会替你关注一下,有线索通知你。”
本以为找老党这位老江湖,应该就能挖出点线索,可没想老党这边也没辙,余安生难掩心头的失望,但还是向老党道谢,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干脆叫上协警王辉,准备到辖区巡逻去,看看能不能碰下运气。
两人穿戴好装备,刚准备出门,余安生弯腰在办案大厅拿警车钥匙时,就闻到一股恶臭袭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衣着褴褛的流浪汉捂着头崴着脚走进来。
这人一身黑糊糊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澡、多久没换过衣服,脸上神情呆滞,一看就是精神有问题。头上大片红黑相间的血伽,和头发混在一起,估计刚被人打破脑袋,是可怖又可怜。
这流浪汉又脏又臭,连年纪都看不清,又是身上带伤,王辉机灵,知道这人是来报警的,要么是流浪汉争地盘打架,要么就是被心里阴暗的人当出气筒打了,总之不是纠纷就是救助,不是什么好事。他赶紧给余安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天不是咱俩的班,赶紧先走人,就别没事接个事在手上。
果然,这流浪汉跑到户籍窗口,户籍辅警凤姐一脸不悦,掩着鼻子,就往治安窗口一指,想赶紧摆脱这恶心的讨嫌鬼。
余安生拿了钥匙杵在原地,还在观察这上门的当事人,旁边王辉又催了他两次,见他没反应,知道自顾不暇的余安生又要管闲事,小声提醒道:“安生哥,你自己还有任务没搞,过几天姜所要找你麻烦的咧……”
余安生却只是愣了片刻,就向那流浪汉招了招手:“你过来吧”。
…………
余安生带着口罩,熟练的从医药包里翻出一把镊子,夹着棉纱,在酒精瓶里沾湿了,清理起流浪汉头上的创口来。
这人真是太邋遢了,擦拭后变脏的酒精棉一团团填满了旁边的垃圾桶,还好创口不是太深,余安生用纱布将他头上包好后,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又用棉布把他脸上洗了洗,才发现这流浪汉还是个年纪不大,是一名看起来只有15、16的孩子。
余安生本想提醒这孩子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但看到这副要钱没钱,无人看管的样子,知道说了也没用,余安生自己也不是慈善家,就几千块钱工资,如果每天遇到这种需要救助的就垫钱的话,又能垫多久呢。
虽然带着口罩,但刺鼻的味道还是熏得余安生难受,王辉干脆就退到门外抽烟,刚刚替他清创时,余安生试着交流了几句,结果叽里呱啦冒出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又是望州本地话,作为外地人的余安生基本听不懂,只能零零碎碎听清“打”、“卖货”几个字。
余安生这下犯了难,这人被打出这样,结果却连个凶手大概情况都说不清,想替他讨个公道都不行。而且这人说话虽然含糊,但一听口音还是望州本地人,就这样把他送救助站去,估计救助站都不会接……
“哈!风姐和我说时我还不信,你还真捡过去了?!”
接待室的门突然洞开,一个大嗓门响起,来人风风火火,声大如牛,震得旁边绿植都瞬间掉了两片叶,连旁边流浪汉也是浑身一抖,余安生抬头一看,原来是今天值班民警吕铁铜走了进来。
吕铁铜身高近190,一副肩扛日月的大身板,顶着一张方头大脸,看起来就是张眉努目、燕赵男儿的样子,样子凶的狠,去年余安生和他去小学做六一普法教育,吕铁铜一进门,就吓哭了半个一年级班,小朋友们还以为是哈利破特里的半兽人闯进了学校,要择人而噬。
“呵,我还不是帮你忙,别废话了,赶紧帮我问问,这孩子是不是走丢了,还是附近的重点人口……”
“什么走丢了,这是“傻东子”你不认识!?”
“哪个“傻东子”?”余安生一头雾水。
“啧,就是去年总跑我们所门口捡东西吃,后来郝仁晚上值班撞的那个“鬼”!”
说到这,余安生想起来了,去年倒还真有过这事,当时还要求民警晚上必须睡值班室的时候,民警郝仁一天夜里值班。冬天大门关的早,又平安无事,他就熄灯睡在值班室的铺上,结果睡觉睡了一半,半夜三更的时候总觉得不对,旁边好像总有个什么东西,郝仁迷迷糊糊的把手往右边这么一探,居然发现被窝里多了一个人!
这睡觉睡一半多了一个人,又是三更半夜的晚上,多骇人啊!还不知道旁边是活人还是死人,郝仁当时就浑身一激灵,整个人瞬间弹起,一摸墙上的开关,灯一开,发现就是这孩子睡在自己旁边。
郝仁吓得魂飞魄散后,以为撞鬼了,摇醒这小子后,见是活人,才稍微安心一点,当晚就把他轰了出去,郝仁后面在凳子上坐了一通宵,都不敢合眼。
第二天惊魂稍定后,早饭时和众人说了,大家听后都觉得稀奇,回过味来又发现不太对劲,这大晚上的,又是关了自动大门,这小子怎么进来的?怎么又睡在郝仁旁边去了?
后来调监控,才发现这孩子是肚子饿,上半夜就偷偷溜进派出所,在食堂里翻剩饭吃,吃完后可能还觉得冷,找床铺睡,这郝仁刚好在值班室上的床上睡得正香,他就凑过去睡在一个被窝里了。
从此,这事成了所里的一则笑谈,老民警倒知道这“傻东子”是个孤儿,加上精神有点问题,孤儿院长大后就靠救济过活,社区能力有限,也只能隔三差五的送点吃的,一个孩子到处游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时代中,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