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生本想一口答应，杨琪在五里牌所也有快十年了，是所里最老的几个同志之一，年富力强，又一直在办案组一线，做事挺积极的，也该提拔他了。
可余安生突然想到另一个人——社区中队长党禹材，现在所里空的这个副所长位置，如果排除从外面空降，按道理应该是从所里办案中队中队长杨琪、社区中队中队长党禹材、综合指挥室主任肖勇这三个中队长中产生，但先要除去肖勇，人家是公大毕业生，著名才子，家安在湘南省省会长洲市，早就有传闻要去省局机关，这时更不会去争这个副所长，免得影响调动回家。
这样一看，那这个副所长就是杨琪和老党两个人之间的竞争。
现在余安生自己在社区中队，杨琪是老领导，党禹材是现在的直接领导，要是老党也有这想法的话……
这考察组单独找自己谈话还好，那反正该怎么说就这么说，反正两个人都不得罪，都说好话就是了，可要是民主测评投票的话，那可是等额选举，余安生手里也只有一票，现在把这票许给了杨琪，要是之后党禹材也找自己要票的话……
面对杨琪此时希冀的目光，余安生也不是以前那个懵懂冲动的楞头青了，在社区队的这些日子虽然办的不是什么惊天大案，可每个小案子、小纠纷的背后都是人情世故的熔炉，他在处理这些纠纷、矛盾的同时，自身也得到了锻炼与成长，以前在办案队只知道勇往直前的那个余安生总算学会了“话有余地”四个字的含义。
他含糊的点头到：“杨队，我人微言轻，只能说我认可您的能力与资历，具体的，我尽量……”
杨琪没听出余安生的模棱两可，点头道。
“好，要的，你有事就给老哥打电话，有时间一起吃个宵夜，警务室也不是分出去了，你还是所里的兄弟嘛。”
余安生点点头，杨琪一路把他搂着肩送到门口，亲热的样子让他颇为感触，这次提拔，分局呼声最高也是杨琪，说起来自己这小人物也就这么一张票的作用，他都专门请上楼坐一下，打好了“预防针”，可以想想在姜海生那里、在局领导那里，人家花了多少功夫，这可谓是势在必得。
老党不知道想到这点没有？
他特意绕到老党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果然没在，问楼下吕铁铜，说老党出去到陈塘乡下乡看望扶贫对象去了，余安生叹了口气，虽然跟老党的时间不长，但他也知道那个老好人肯定是没把副所长这事放在心上，看来是争不赢杨琪了。
回警务室的路上余安生脚痛的比先前厉害了，只能由段正文开车，小段瞥了一眼难掩疼痛的余安生，一脸惋惜的说道：“师父，让你前面不开车了，你自己又争着开，好像这车会跑一样，又不是什么宝马奥迪，这下脚痛怎么办？”
余安生痛的咧起嘴来：“哎，这虽然不是什么好车，可你不知道这辆车有多来之不易，我当然想试一下不，对了，你还是别叫我师父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别把你带歪了……到前面绕一下，我们去望州大学附属第三医院那里，我去看一下脚，哎，今天怎么又肿得更大了。”
段正文应了一声，将车开到了附三医院门口，这家医院是望州有名的三甲医院，余安生有些后悔穿着一身制服出来的，这下去看病有些不方便。
“要不要等你？”
“不用，这里离警务室也就两条街，我走路回去。”
余安生挥挥手让段正文先回去，警务室还是留个正式民警值班比较好，万一又来督察。他宁愿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回去。
不管什么时候，医院里都是人山人海，门诊大厅里，余安生看了一眼挂号处长龙一般的长队，排队挂号估计得要半个多小时，他绕到旁边导诊台，递过手机问里面穿着红色马甲的小护士要怎么在网上在线挂号，可这姑娘居然说自己只是刚来的实习生，不会操作网上预约系统，余安生简直无法理解。
“你们这导诊台不就是做这个的嘛？”
“你等一下，我问下……”
这实习护士转过身，一把拦住旁边经过的另一名身穿淡绿色制服，推着一辆婴儿产护车的护士。
“麻烦下，这位警官想问系统怎么挂预约……”
这名一看就是妇护科的护士转过头来，余安生突然眼前一亮，印入眼帘的是一双难以忘怀的眼睛。
虽然这姑娘带着口罩，面孔包裹的严实，却越发凸显出这双大眼睛，像清亮如两丸银星，皎洁如流霜秋月，而最重要的是……她眼睛竟然那么的像朱槿。
“朱……”
余安生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这位护士停下脚步，接过余安生的手机，她脸上闪过片刻疑惑，但连这点盼顾之间的神采，眼间都氤氲生情。
“没什么……就想问问怎么在线挂号预约。”
“哦？噢，这个，点这里个人信息进去，再选这个在线预约挂号……”
余安生被她的这双眼睛摄了几秒的魂，等手机被人轻轻放回手里，才发现已经弄好了。
“警察同志，看你挂哪个科室，在这里勾选缴费就可以了。”
余安生低头扫了一眼，马上就挂好了号，他抬头微笑道谢，心底却有一丝紧张，这姑娘酷似朱槿的双眼让他心底有一片早已冷寂的角落被唤醒了片刻，他突然想看看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姑娘，口罩下到底长什么样，到底与他心底的那个人有几分的相似。
“不用谢。”大眼睛护士笑着留个余安生一个令他悸动的笑容，就转过身去，推着那辆产护车走开了。
怎么办！？
要问人家号码就得马上！得赶紧找个理由！或者厚着脸皮上去问！
强烈的冲动让余安生心头火热起来，他甚至有种在挽回朱槿的感受，既然真实的朱槿已经无法挽回，那现在这个姑娘呢，要是她能够替代呢？想到这，余安生双手都有些无法自抑的颤抖，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傻子啊，去啊，要个号码而已，你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要是能够替代那个人给自己的回忆，那还犹豫什么？
可他的双腿还是牢牢钉在原地，他突然想问自己：就算真的和朱槿长的一模一样又能如何？她是朱槿么？就算好不容易追到了，在一起了，可那些两个人的回忆，她又拥有么，不知怎的，一想起这些，他都觉得晦暗起来，刚刚那点心动也随风散去，也转过身，准备忘掉那双眼睛，径自往楼上骨科找去。
他刚迈开脚步，突然眼前一阵锐响，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就是她！快去抓她！”
接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响起，几个人影迅速的冲向余安生的方向，他疑惑的抬起头，只见这几人很快绕过他，冲向了刚刚那个替他网上挂号的大眼睛护士。
“啊！”
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余安生都没想到这些人会在医院就动手打人！
那护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来人一把揪住头发往下压。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的扯着她胳膊，举起手就要打她，这大眼睛姑娘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被人团团揪打，眼泪瞬间迸发出来。
见“一见钟情”的对象被人欺负，余安生连腿脚不适都忘了，拖着上腿马上快走两步，冲上去一把将揪着大眼睛护士头发的手扯下来。
“干什么！我是警察！谁敢动手！？”
一声大吼之下，围住大眼睛的几人纷纷停下手，脸上却还是带着满腔的怒气，好像挨打的是他们一样。
余安生这才看仔细这些人，都是一些穿着朴实的、面目灰土的中年妇女，这被他突然喊停，她们也反应过来，居然冲着余安生叽叽呱呱的喊着：“警察！？警察同志！我们要报警！这女的是人贩子！我们找她麻烦来的！她把我们家孩子都给换了！你赶快把她抓了！”
拐卖人口？！这可是重罪，而且余安生怎么也无法将刚刚温软的大眼睛女护士和人贩子相关联，他厉声喝问：“你们说话要负责任的！别凭空乱讲啊！”
“怎么不是！你问她，看她自己承认不！？”
“对！把我家侄子都换了，还说不是！？”
这些中年妇女一看就是一家人，细细一看，其中年龄也各有差别，估计是姑嫂妯娌之类的关系，此时异口同声的喊那大眼睛护士是人贩子！一下在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门诊大厅里引发了轰动。
现在“人贩子”三个字就是导火线，不管在哪里，只要大喊一声“抓人贩子”，马上就会得到附近群众的相应支持，这下又是在人潮浩荡的医院里，听到这一家人指着这名女护士喊人贩子，旁边瞬间就围起了好几十名围观人群，若不是余安生穿着警服站在正中，估计马上就会在这家人的煽动下失控。
“你们先别激动！有什么慢慢讲！绝对不准动手了！保安呢？把医院保安叫过来！”
余安生一边安抚激动的这家人，一边让旁边人去把医院保安叫过来，所幸这里就是门诊大门口，医院保安马上就到了，几人一下将人群驱散，余安生转身问那大眼睛护士她的名字、所属科室，先得把情况搞清楚。
“警官，她们这家人……污蔑我的，根本不是她们说的什么把孩子换了，总之，我和她们解释过很多遍了……”大眼睛护士缓过神来，凑到余安生面前开始解释，可事情看来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现在被人污蔑之下还挨了打，让她这个小姑娘一下话都说不清，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是令人心疼。
余安生才知道这姑娘叫林钟琴，就是这望州大学附三医院妇产科的护士，这家人之前就在妇产科闹过几次了，每次都很激动，前几天刚被医院保安赶走，不让她们去妇产科打扰产妇了，没想到今天她们又找过来，好巧不巧的刚好在楼下蹲点蹲到了林钟琴。
虽然还没问具体情况，但余安生明白双方应该是有误会，他本想交由他们医院自己负责，可现在这家人已经不肯放他走了，口口声声要他这个警察来抓“人贩子”。
“这样，你们先不要吵，要我处理可以，你们都和我到楼上去。”
“去哪里都去！北京都去的！把我们家孩子换了还不找她？！没有王法了嘛……”
余安生哭笑不得的望向林钟琴：“这样，你马上通知你们科室知道这件情况的医生过来，再找一个办公室，我来帮你们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