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玲玲期盼了许久,没想到这位律师开口就说追不回,她一下急了:“怎么能……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我的一切家当,拿不回我就活不下去了!”
朱槿瞥了余安生身后的这位当事人一眼,同样都是女性,还都是漂亮女性,朱槿有些同情杜玲玲,一个漂亮女人会放下自尊的说出活不下去的话,绝对算逼上绝路了。
可案情又很清楚,她只能解释:“你是安生他带过来的,我当然会百分百替你考虑,和你说实话,目前看,真的没有办法,这种案子找律师其实作用也不是那么大……”
“能不能提起刑附民诉讼?”旁边余安生想了一下,突然问道。
刑附民诉讼全名是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是法院在审理刑事案件过程中,根据被害人等的申请或检察机关的提起,对由该犯罪行为所造成的直接物质损失的赔偿问题进行合并审理的诉讼活动。
说白了,就是问杜玲玲能不能跟着检察院一起告耿义,要求对其造成的伤害进行赔偿。
朱槿却摇了摇头:“刑附民是对直接物质损失的赔偿,但这个直接物质损失是指人身伤害,单纯的诈骗是不能提刑附民诉讼的,最高法的《纪要》就明确过:人民法院审理附带民事诉讼案件的受案范围,应只限于被害人因人身权利受到犯罪行为侵犯和财物被犯罪行为损毁而遭受的物质损失,不包括因犯罪分子非法占有、处置被害人财产而使其遭受的物质损失。也就是说,像这种诈骗案法院会判决依法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没有人身伤害是不能提刑附民诉讼的。”
余安生一噎,没想到刑附民诉讼不能在诈骗案中提出,他有些无奈,朱槿见他失落,又劝慰道:“但是《纪要》也规定了:如果经过追缴或者退赔仍不能弥补损失,被害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另行提起民事诉讼。也就是说,如果司法部门行使追缴权也没找到足够弥补你的财产的话,你还能起诉他,靠民事诉讼来维权。”
“这……”
杜玲玲被这些专业名词绕晕了,余安生帮她解释了一通,她才堪堪听明白,最后叹气道:“我不是不相信司法机关的追缴能力,只是现在确实只找回部分钱,都已经用来还他盗用我身份信息骗取的网贷上了,估计别的钱他也没有了,我问了分局那边,查了他在海豚平台的消费流水,整整一百九十多万,这些个钱都已经完全花在那个女主播身上了,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把这一百多万追回来,就算再追回几十万也好,让我和孩子有个落脚处。”
听到孩子两个字时,朱槿瞥了旁边余安生一眼,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怀疑:本来今天突然带这个非亲非故的当事人找过来就有点奇怪,还是一名挺漂亮的当事人,你余安生挺厉害啊,前脚说分手,这边就有新欢了,连孩子都有了?!
余安生也瞬间就察觉到了朱槿的异样目光,赶紧解释道:“杜女士之前结过一次婚,有个小孩,所以生活压力很大,如果找不回这些钱,她和孩子就真的要沦落街头了。”
余安生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这和前女友一见面就头晕目眩的,都忘了介绍自己和杜玲玲的关系,好在察觉到异样的杜玲玲也马上补充道:“对,我确实是单亲妈妈,这次还是余警官人好,愿意帮我,我和他是同事。”
“同事?”
“嗯,我在社区上班。”
朱槿轻轻笑了起来,转过头问余安生:“你到社区了?”
余安生有点不好意思的饶了饶头:“我这,啧,哎,我现在在社区中队的警务室这边,现在搞改革,就在社区居委会兼了个副主任……”
“噢……”听到社区居委会,朱槿哦了一声,余安生的现状她其实并没有那么上心。
分手后关注前任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感情深厚的自然念念不忘,总是一遍遍从对方朋友圈中窥视变化,猜想对方现况,以解思念之情。
也有些人分手后心怀芥蒂,看前任朋友圈为的是看对方过的好不好,暗暗对比各自发展的,希望对方过的没那么美满幸福,满足自己那暗暗的竞争欲。
但朱槿这两种都不是,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余安生了,更没关心他的现在,甚至连礼貌性的问候都没有。
半年前在御龙湾朱槿的房子里,余安生提出分手时,她像是不甘示弱一般,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余安生也就起身说你好好保重,接着转身,关门,再也没有后话。
十年的感情就这样三分钟结束,平淡的不真实。
很奇怪,以前为了一点小事、一句无意的话语两人就吵得天翻地覆,朱槿轰他都轰了不知道几次,可真到最后这一刻,却是“意闲似风淡无痕”。
这是因为两人那原本深厚的牵绊早就在漫长的现实拉锯中磨灭了,没有家庭父母的认可,没有共同的经济基础,没有相同的梦想抱负,两个人的未来如履薄冰,早就濒临瓦解,一点小小的震动都可能崩塌,感情岌岌可危。
该吵的架也早在分手前就吵得差不多了,每次都是朱槿因为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余安生先忍着不说话,实在忍不住就辩驳两句,可他怎么也说不赢这牙尖嘴利的女律师,说了两句被怼回来就在那撇着脸生闷气,最后自己想通,再弯弯绕绕的求和,但结局总能用一点小礼物、一点小关心结束冷战,将两个人的日子坚持下去。
可吵归吵,余安生这么多年从没有主动提过分手,哪怕在去年朱槿的生日,第一次见她父亲朱国兴,余安生被朱父指着鼻子骂“用心险恶”的时候,他也忍住了,笑着说“伯父好,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哪里会想到,他第一次说分手,就真的成了正式分手。
那次分手是万仞雪山崩塌前飘落的最后一片雪花,是钢架铁梁濒临崩溃极限前的平静,两人的分手就像一抹涟漪划过的幽深湖面,看似风不起浪不掀的,下面却早就是冰山沉底、心力憔悴。
此刻的再聚首,暗流又涌动起来。
朱槿收回记忆的长线,回到现在的困局中:“同样作为女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实话实说,这部分已经消费出去的钱款几乎是没有办法追回的。包括从那个主播手上也是一样,因为这是一个交易行为,就像我们去超市买东西一样,直播平台的收入分成是三方分账的,平台拿50%,因为平台要承担昂贵的带宽和运营成本,平台就是超市,上面唱歌跳舞的这些女孩就想是超市货架上的商品。
其次是主播,一般是拿剩下50%的70%,也就是35%左右,100元礼物拿35元分成,她们是商品最开始出厂的“工厂”,源源不断的通过工会来到平台这个“超市”,被摆上货架,供消费者选择。
接着公会就拿剩下的钱,它们就像一个品牌,给这些女孩贴上标签名牌,打上钢印,然后推荐给各大超市,运营渠道,广告推广,整个流程划分细致,完全的流水线。
这三方本质上都属于卖方,这些都是他们的合理收入,而这个诈骗嫌疑人……原谅我这样称呼他,因为在法院判决前他们都是嫌疑人,总之,这个嫌疑人不过是消费方而已,整个消费行为还是合法的,你也别太痛苦,这不值得,我办理过的离婚案件中的很多渣男都是这样,对妻子锱铢必较,对网络平台上的那些女人却一掷千金,用钱财换取自己虚荣心和成就感的满足。”
余安生听完就马上打断她:“这个耿义还是不同的,他还没有和杜女士结婚,而且我估计他是惯犯,应该是习惯这样控制女性骗财骗色,然后伪装成功人士到处炫耀,接着物色下一名受害者,因为钱得来容易,所以出手阔绰。”
朱槿淡然一笑:“没区别,都一样的,只要这个钱是从一个合法的交易关系中支出给的,那就没办法拿回来。”
“那个骗子父亲手底下财产呢?他父亲不还是有钱在手里吗?他儿子会不会把钱给他了呢?这个钱他没有赔偿责任吗?”
面对杜玲玲一连串的疑问,朱槿显得略微有点急躁,她看了看表,打断道:“是这样,我请一位专业的刑案律师过来怎么样?”
两人当然同意,她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余安生一看,这不就是之前在前台遇到的哪位帅气男律师嘛。
“这位是我们团队的邓律师,刑案经验丰富,特意请他过来一起讨论一下。”
“你好,我叫邓林。”
这男模气质的律师伸出手来,用力的和余安生握了握,从一个人握手时的力度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气度、性格,而此时余安生只觉得手掌瞬间一紧,这人的右手沉稳有力,一看就是自信飞扬的人生赢家。
余安生和杜玲玲自我介绍了一下,很快就把相关案情和诉求讲了一遍,余安生一说完,这邓林就说道:“其实有个办法,如果能证明这诈骗嫌疑人在诈骗过程中或者实施犯罪之前就与这个平台、主播或者他父亲有过交流,共通串谋的行使了这个诈骗行为,是共犯关系,那就有理由收缴、追回他消费在平台和他父亲名下的相关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