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生还想问,党禹材却不太想提自己“高风亮节”的故事,话题又转回到刚刚领余安生看的那位欧厂长身上。
听老党说这为欧厂长是退伍老兵,双手是反击战时替踩中暗雷的战友刨地雷时被炸断的,回来后入了党,评了英模,靠补助金也能轻轻松松过日子,但他人特别有志气,又有头脑,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做起了生意,加上各级部门的有意扶持,他成了望州最早一批富起来的人。
“他开始是建学校,附近乡镇捐遍了,十几年前,市里就拿出一批001的车牌送给他们这批搞慈善的典型,但人家境界是真高啊,什么都不肯要,后来也是一次去福利院走访,看到很多天生残障的弃婴,他一下就找到了后半生的方向,全身心的投入到救助残疾人的事业中,建设了好几所“残疾之家”。而且,他的思路很先进,认为救残先要救懒,为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提供岗位,让他们每个月都领几千块工资,让这些残障人士都能真正“站起来”,更自信、更独立。”
余安生心里隐秘的地方被触动了,这些年他出警接触了也救助了不少残疾人和精神病患者,知道很多时候这些人的不幸给家人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家里能养一时,并不见得愿意养他们一世,大部分都是家里熬不住,就或早或晚的把这些人抛弃了,而被抛弃的残障和精神病患者又成为辖区的一个重大问题。现在有一个地方能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能看护他们,能给他们一个重新接触社会的地方,这是余安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位欧老板真是功德无量。
“欧老板他打造了4家残疾人之家,现在和市里还有10家在建,他个人就前后投入了1830余万元用于残疾人之家的建设与升级,基本实现了残疾人之家无障碍全覆盖,他们在这里可以享受到看护照料,有收入来源,还有朋友同事,更能重新体会他人的关心温暖……”
但还有巨大的安全隐患和压力,余安生在心里暗暗补充道。这样的特殊人群,工作效率肯定是无法和正常人相比的,即使国家有相应补贴政策,但长久来看还是亏钱的。何况,最让人担心的是安全隐患。现在外面那些精神病医院很多高度患者都不接了,万一出事了,遇到讲道理的家属还好,要是不讲道理的,那真是亏钱还惹一身麻烦。
但越是看清楚其中风险,余安生越佩服这位欧老板,他真是大智大勇,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一肩挑了,这样的人生真是金字般闪闪发光。
“伟大,太伟大了。”
想了许久,余安生从嘴间吐出了这两个字,除了伟大这个形容词,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欧老板了。
老党笑了笑:“是啊,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我看着他后半生把一切都投在了这些残疾人身上,我问他如果不是把心思都投在这,他应该能成为一位亿万富翁,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么?他说亿万富翁有很多,但真正能体会这些残疾人感受的富翁很少,他知道的只有他自己,这也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名残疾人,他能真正体会这些人的心情,所以他希望能把一切都花在这里,只有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自己……”
党禹材讲到这,定定的说道:“是一名真正的党员。”
车里一下突然安静下来,余安生用了许久才消化了此中的收获的感触,虽然老党没再提他这次副所长没上的事,也没解释为什么今天会带他去看这位欧老板,但余安生一下什么都懂了,老党是用行为来教导他,对于真正的党员,再去追问他们那些名利上的得失已经没有意义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不知何时起,余安生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党叔,我到前面停下,买瓶水。”
为了掩饰刚刚心绪起伏下的泛红眼眶,余安生把车停在早上走访时停车的那个路口,这旁边有两个摊位,余安生下车到一个槟榔摊上买了两瓶水,正准备回车上,突然想起早上旁边还有个烤红薯的推车摊贩,好像每天都在这摆摊,现在这大晚上了,春寒料峭,来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倒也暖心暖胃。
可他张望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红薯摊。
“欸,老板,这旁边那卖烤红薯的呢?”
原本埋头看手机的槟榔摊老板斜着眼一抬头,见一身便衣的余安生是从警车上下来的,就回答道:“噢,这老板早上就走了,就你们警车停下来没多久的时候。”
“噢,谢了。”
余安生回头便走,可走出几步觉得不对,这烤红薯的怎么看到警车停就跑了?难道有问题?他心思极快,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马上又返回去多问了几句,知道这红薯摊摆在附近已经有一年多了,顾客都稳定了,换地方肯定要影响生意,而且这余安生只是停了下警车,他就马上跑路,这也太奇怪了。
把想法和老党一说,两人顿时重视起来,马上调取附近几个探头,很快就锁定了这个红薯摊老板的长相,再请指挥中心在系统里进行核对比照,到晚上时,比对的人口数据就出来了。
这红薯摊老板的资料信息倒没有什么问题,无前科无异常的,规规矩矩的一名外地人,估计是过来做小生意赚钱的,因为之前还在警务室办过暂住证,他现在住的地方也有记录,就在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
这个可疑线索虽然来的有些离奇,也有些奇思异想,但很久没有线索的专案组是久旱逢甘霖,马上就出动了几个探组,连夜奔赴这红薯摊老板的暂住地址调查。
而余安生和老党在把核查后的线索转交给专案组后就撤了。
忙了一晚,回去路上余安生还在想着刚刚这件事,难道这个案子就这么离奇巧合的被自己的一个细微观察就给破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但仔细一想:这个红薯摊老板长期在附三医院附近,对这一块非常熟悉,也有可能接触到死者李谷,而且他这种晚上很晚才收摊,要真是中间发生什么接触,动了杀心,等那天晚上跟着这李谷到后山再动手,也符合人物动线逻辑,也有作案时间,再说了,这样的人,平时不起眼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今天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专案组他们根本不会把排查目标放在这样一名明天就呆在附近的红薯摊贩身上。
很多侦探小说里不就是这样写的嘛,魔鬼都在细节处,细节决定成败,自己也确实做了这么多前期铺垫,这要是真的……
余安生越想越觉得就是他了,就这样心思攒动的想了一路,才刚回到自己的出租房,专案组那边就来消息了。
“怎么样?”余安生一看是专案组郝仁打过来的电话,知道是反馈这件事的,他心口突突跳个不停。
“余大神探,你猜中了。”
“真的?他是命案的凶手?!”余安生激动的一拳捶在客厅的餐桌上,估计里屋的易寒都被这声响吓吓了一跳。
可惜,余安生的激动才持续了不到两秒,那边马上就传来了郝仁惯常的冷淡口吻。
“不是,不是说他是1.12专案的凶手。”
“那是……?”
“我是说你猜中这个人确实有问题,我们刚刚在他房间里对他进行了突击询问,他都招了,他属于附近的一个诈骗团伙,专门盘踞在附三医院生殖中心旁边的,他们这伙人寻找这边到生殖中心看病的外地人,然后用各种手法将外地人骗到一些黑诊所和莆田系医院去,然后从中牟利,这个卖红薯的就负责“掌眼”,天天以这个红薯摊为掩护,守在附三医院生殖中心门口,看到有合适目标就报信,然后就有专门负责诈骗的接手,而且他这里离对巷的小旅馆也很近,和这些小旅馆的老板都混熟了,勾结在一起,谁谁谁哪里来,带了多少钱,好不好骗都清清楚楚,是一个绝佳的信息来源地……”
后面的余安生就没听得太仔细了,大概就是这个诈骗团伙的各种细节,知道了这伙人活动了一年多,今天他会突然“撤摊跑路”,也是因为早上碰巧看到余安生和老党把警车停在附近,又隐隐听到两人说起排查“小旅馆”的事,他一时心慌,就马上撤摊走人了,没想到露了马脚。
原本想打大雁,结果误中了一只麻雀,余安生是哭笑不得,但郝仁那边还是感谢他的细致观察,一下起底了一个诈骗团伙,像这样的团伙一年下来不知道要骗多少人的“求子钱”,也是伤风败俗,害人匪浅。
“案子我们已经移交你们派出所办案队了,李俊他们接了,你也不用管了,辛苦。”
“你们更辛苦,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情况,我还以为能抓了那个杀人的呢。”
郝仁嘿嘿一笑:“哪有这么巧,有线索摸一摸就不错了,这么晚了,你也休息吧。”
挂了电话,余安生心底还是空落落的,这一下落差也太大了,前面发现那摊贩不见了时,他还真以为是立大功的机会摆在面前,可惜到最后现实毕竟不是小说,真实的破案哪有这么多巧合。
他又给老党回了电话,老党也感到惋惜,但这也是好事,交代他早点休息就挂了。
余安生回头还是睡不着,今天一天实在充实,后面又坐了一次这样的“过山车”,哪有心情睡觉,于是他爬起来,想找人说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只要是个人就好,可现在只有隔壁那位教导员大人在,他忍不住起来,想去敲隔壁易寒的门,大不了就说请她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