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生想了半天,也觉得没趣,就没再提,坐在靠里的角落继续当一只“小透明”,顺便看看众人开会时的神情,这时他看到老党。
余安生挺佩服老党的,平时老姜用那不标准的川普念文件念的啰嗦了,下面小年轻忍不住偷偷玩下手机,老同志就忍不住抽烟,只有老党一开会就像打坐一般,眼睛虚虚看着前方,再久的会都神情不变,领导一问话又随时能对上,真是境界到了。
“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就散会!”
人群起身散开,往楼下鱼贯而行,余安生走在后面,却见老党一出会议室就往前快走两步,追上前头老姜,两人神神秘秘的对上一眼,又一齐返身钻进所长办公室去了,明显是有要事商量。
余安生觉得有些奇怪,认识老党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作为所里老同志,又曾是姜海生的师傅,极少需要这样单独汇报,有什么事也就是给所领导打个电话,老姜、易寒、韩浩哪个不是叱咤照办,谁能不给他老党面子?
“嘿嘿,这看不出老党也是有想法的人啊~”
柳长春原本并肩和余安生走在一起,同样见了这一幕,他大嘴巴的性子犯了,马上就开起了老党的玩笑,余安生一愣,还没明白意思,就见前面的韩浩回头笑道:“就是你们天天叫人家老党、老党的,把人家叫老了,我们党队长也才四十多岁,这次搏一搏,快走两步还能赶上大部队的嘛,人家难得有点想法,你们别总开人家玩笑,打击人家老同志积极性。”
柳长春笑着叼起一根烟点燃,他自己就是最老的同志,早就风轻云淡,现在看这些人事变动完全是坐山观虎斗,态度特别闲适。
余安生一头雾水,是越听越糊涂,等人群渐渐走散,他抓住旁边经过的吕铁铜问:“最近有什么调动吗?”
吕铁铜一愣,看怪物一样看着余安生:“这你都不知道!?马上就要调干部了,我们所自从邹所长调走后就一直空着个副所长,所里报了老党和老杨两个上去,所里的第一顺位是排的老党,毕竟口碑、资历那都摆在这,可现在问题是都要求干部年轻化,老党年纪大了,已经快到调干部的最后年龄线,马上就要顶上硬杆子了,这样看老党估计在分局那边会有点悬,他这找老姜单独汇报汇报、研究一下也很正常嘛。”
城南分局还没搞警长制改革,用的还是社区中队、办案中队、综合中队(内勤室)等按中队分工的老模式,加上驻所巡防队,就是望州市局新推的所谓“三队一室”警务模式,几名中队长就相当于带班警长,一般提干部也是先从中队负责人中挑选,三名中队长中社区中队长老党年纪最大,资历最深,在基层时间最久,但一直没升上去,办案中队的中队长杨琪是余安生的老领导,年纪比老党要小几岁,能力也强,为人比较有江湖气,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办案,马上也要回来,这次提拔,分局呼声最高的是他。而驻所巡防队是分局巡警派下来的,说起来编制还在分局,不占所里晋职晋聘指标,而警务室的肖主任肖勇,人家是公大毕业生,著名才子,家安在湘南省省会长洲市,早就有传闻要去省局机关,这时更不会去争这个副所长,免得影响回家。
所以,这次提拔就是党禹材和杨琪之间的竞争。
“哦,原来是这事。”
余安生对这些提拔升迁反应本就迟钝,这下才明白过来,难怪前面柳长春的话有点酸味呛人,原来意有所指。
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囫囵觉,余安生一早就按要求6点起床,到国旗下紧急集合,老姜点完名就让众人按部署行动起来,今天毕竟是高考日,决定无数考生未来的一天,全所上下高度重视,余安生早早的叫陈忠吃早餐,做好出警准备,按经验来说,考试开考前的几小时会是报警的高峰。
陈忠打了个哈欠,面对一碗稀饭毫无食欲,他砸吧了一下嘴唇:“这太早起床,舌头都没醒过来,吃什么都没胃口。”
余安生咬了一口馒头:“快点吃吧,等下万一有事,那就没时间垫肚子了。”
陈忠试着喝了口粥:“哎,我发现这高考是越来越考父母了,一到这两天,哪里酒店都订不到房,特别是考点附近的,这父母恨不得把考场都包圆了,我们读书那时候哪有这么紧张啊,高考就高考呗,我记得我在县里面考试,我爸妈忙着做生意,我都是自己走路去的考点,考完吃两个馒头。换现在啊,那些家长恨不得鲍鱼海参都供上。”
“所以你高考也就那样,人家重视都是有原因的,现在家长都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了,这大家都在往前赶,哪能让自己孩子落后呢。”
“嘿!我虽然读书不行,高考后也没怎么读书,但我家现在生意可是不小了……”
陈忠刚想反驳一下,余安生的手机响起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起身苦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今天总会有情况!”
他边说边接通电话,点了几下头,另一只手就招呼陈忠准备出发。
“什么情况?”
余安生一脸无奈:“果然是老情况,又有考生被困在家里了!”
…………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是被称为二十世纪西方文化三大发现之一的“墨菲定律”的核心精神,同样说法的还有“掉落的面包总是涂有黄油的一面着地”等一系列谚语,用中国话来说,就叫“怕什么来什么”。
随着工作年龄的增长,余安生越来越信这句话,特别是每年“高考季”的时候。因为每年这几天,总有一类奇葩警情:原本从来都没事的大门锁突然坏了,里面困着的是几十分钟后就要高考的考生。或者是从来都不反锁门的家长,偏偏在决定儿女未来的高考早上,鬼使神差般的把门给反锁住了,让里外的人都急得火急火燎……
连开锁师傅都知道这天早上生意最多,也最适合加价。
余安生现在接到的警情正是这个情况,在五里牌派出所辖区的林雨花园小区,又有这样一对粗心家长,早上六点不到,家长就早早起床,想替马上要高考的儿子买好早餐,结果从来没反锁过大门的妈妈,今天鬼使神差般的在出门后从外面插进钥匙,扭了一下,这一下没扭好,等她买完牛奶回到楼上,才发现家门已经打不开了,而此时已经离儿子考试只有一小时了。
余安生刚带齐装备,指挥中心的电话又催了好几遍,他一边让分局赶紧联系消防、开锁师傅,一边招呼陈忠,让他赶紧去把所里找驻所巡防队借了一台巡逻摩托车。
“安生哥,我们开这个干什么?这天气不得烧屁股啊?”
余安生一下跨上这台警用摩托的车座,招手让陈忠赶紧上车:“这今天早上肯定会大堵特堵,如果要接送考生,赶时间的话还是这个管用。”
两人风驰电掣的开到林雨花园小区楼下,还没停车,就看见急得一脸鼻涕眼泪的报警人在楼下招手。
“怎么办!怎么办!我儿子林晓晓在六中考场考试,离这里坐车都要四十分钟!现在七点半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进考场了!我我……”
余安生先安慰了林母,马上跑到楼上看情况,林雨花园小区是望州的老小区,还是老的单位房改的,这家人住在五楼,大门是老式的防盗铁门,没有工具的话很难强行打开,按林母的说法,她就是今天早上出门时担心儿子没睡好,就顺手想反锁一下,结果没想到,这老锁头恰好这时就坏了,整个锁扣都卡住,再也打不开了。
“开锁师傅呢?你联系没有?到哪里了!?”
林母翻开手机,找了找一个号码:“早就打了,他说今天生意特别好,现在还在东都城那边开锁,马上过来!”
“你把号码给我,我问下情况,看要不要去接。”
两人刚准备联系开锁师傅,这时只见一个人影提着工具箱满头大汗的跑上来——开锁师傅已经到了。
这下林母像见到救星一般,眼睛都直冒金星。
师傅也不废话,放下工具就开始操作起来,可一连试了几个方法,结果却还是没能打开,林母在旁边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就差跪下来给开锁师傅磕头了。
“师傅,我儿子是复读生!去年上了一本不是太满意,就没去,今年真是快读出抑郁症了,他是想冲清北复交的,今年要是被我害了,我会后悔一辈子!你要多少钱你直接讲就是了!”
那师傅也很无辜,他饶了绕头,又试了另一种钩子,从防盗猫眼里伸进去,但里面把手还是纹丝不动,师傅这下也没辙了,只能摊手道:“这真是有鬼了!我试了几个办法都不行,主要你这个锁太老了,里面估计是那个锁芯锈坏了。这一下估计只有靠消防破拆了。”
听到这,林母是气的捶胸顿足,余安生却没放弃,他一边让陈忠赶紧联系支队,问下消防到哪了,一边对着房间里喊话,鼓劲,让被困在里面出不来的考生林晓晓不要急,做好准备。
“你先不要急啊,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考,我们警察开摩托车来的,等下半小时就能把你送到,你先收拾好东西,等消防他们打开门,我们就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