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几百人看似不多,但吃喝拉撤都是一摊事,既要养着他们,也要防着他们,关键是后头还源源不断的有楚民来投,谢谨言抗不住这事,赶紧往西京里呈文禀报,怎么安置这些楚民,得让西京里的大人们拿个章程出来,他这里只养军队,不养闲人。
这事干系重大,凌寒和朝臣们商量了几日,就迅速制订出一套安置楚民的方案。人,是绝对不能放回楚国去的,放回去了,不说他们多半是死路一条,就是对西楚本身也不利,说什么两楚本一家,岂不成了笑话。但白养着也不行,更不可能留他们在美人关,天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楚国的奸细。
所以西楚决定把这些楚民送到桐花州和越地的交界地带,让他们开荒修路,暂时先以工换粮,等做满一年后,可以录入西楚户籍,并在交界地带择地建居,同时每户人家都可以得到几亩田以维持生计,至于究竟能得到几亩,那就看得他们能开出多少荒地来。
这主意相当的不错,桐花州本就是西楚的产粮大户,只是因为早些年,西楚和越国没少打战,导致交界地带有大片土地荒废了,一直都不能重新耕种,十分可惜,如今越国成了越地,桐花州也就计划着开荒,把那大片土地开发出来,只是这里才刚做出计划,只等着征召民夫去大干一场,结果又碰上西楚下了征兵令,虽然开荒很重要,但征兵令一下,却只有让道了。
征召不到数量足够的青壮民夫,桐花州的开荒计划虽不至于搁浅,但进度也十分缓慢了。这时候西京把楚民给他们送来,正合桐花州的心意,至于要另外加派人手盯着这些楚民,不能让他们私离桐花州,以及开荒后的田地要分出一些来安置这些楚民,就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另一桩大事就是修路,眼看越地的地位随着海贸而变得越来越重要,很多海上物资要运到西京去,一条畅通的大道那是必须的。可越地那地形,注定了修路的艰难,想要修出一条畅通的大道来,人力物力财力都难以想象。楚民的到来,扩充了人力不说,关键是相比征召民夫,肯定要好用多了,这些楚民为了能在西楚立足,绝对是能吃苦肯卖力。
只是这个法子对西楚是妥善的,但对越地就不是了,西楚一直没能打下越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地利,一旦修通了大道,西楚再想打越地,那简直就是长驱直入啊。
越国夫人不乐意啊,暗搓搓的想搞破坏,私下里跟谢谨言去借人手,她自己的人手最近都被韩王妃盯死了,实在没办法动用。谢谨言没借,反而在知道越国夫人的打算后,直接送了她四个字:且看长远。
修路虽然会让越地失去天然屏障,但相对的,西楚也对越地大开门户了啊,海贸那么大的利益,一个小小的越地怎么可能吞得下,必须把整个西楚都容纳进来。不但是整个西楚,只要西楚皇有进取之心,整个天下亦非不可能。越国夫人只将眼睛盯着一个小小的越地,眼光也未免太过短浅了。
也不知越国夫人是不是听懂了谢谨言的意思,倒是没见再有什么动作,谢谨言就专心的镇守在美人关,明面上抵抗楚军隔三差五的小规模进攻,暗地里则通过各种渠道收拢楚民,短短一个月里,竟然往桐花州送了几千人。
只是好景不长,楚国边军也不是瞎子,跑了几千人要是还不知道,那干脆全都谢罪自杀好了。只能说开头几日跑出来的楚民,那是真的偷跑成功了的,后来跑出来的,那就真的是掺了奸细后,被楚国边军故意放跑的。
只是楚国那边不知道谢谨言身边有凤仪密卫,不说个个是火眼金睛,那也绝对自有一套对付奸细的法子,谢谨言送出去的楚民,至少要让凤仪密卫先涮上三遍,基本上,九成的奸细都能被涮出来。
后来楚国边民发现这方法不奏效,就改弦易辙,严禁楚民偷跑,一经发现,囚首示众。血腥镇压之下,楚民们怨气更重,然而敢偷跑的也没几个了。
谢谨言一瞧这可不行,索性就出关邀战,这一边和楚军你来我往的打几场,那一边则派人鼓动楚民趁这个机会赶紧跑,跑进美人关就是胜利。
楚军将领发现上当以后,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就不提了,话题再转回西京,已是一片凝重的气氛。原因无他,正如郑侯等人早前分析的那样,吴国……破关了。
吴国的情报,抵达西楚时,都有滞后,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秦国铁骑就攻破了吴国守关,这半个月里,当真是一马平川纵横无敌,整个吴国,至少已经废了大半,很多吴国的世家大族,要么成了秦国铁骑的刀下鬼,要么就是见机得早,乘船出逃到海上,而西楚的情报,就是有一个乘船出逃的世家大族,遇到海上风浪,船翻了,一船人死得七七八八,只有少数几个运气好,遇上了青梧号,被救了上来。
然后,吴国被破的消息就和这几个被救的吴国世家子弟一起,被越国夫人送到了西京来。
消息传得比人快,凌寒收到消息的时候,那几个吴国世家子弟还在路上颠着,越地那路,是当真的不好走。
“吴国完了。”
下了朝,凌寒就来了含光殿,很是感慨的叹了一声,想起当初他被吴皇气得破口大骂,仿佛还在昨日,而如今吴国却完了,百年基业,一下子就塌掉了,任是吴皇用了那样绝决狠辣的手段,也还是没能挡得住秦国东下的铁骑。
顾凤寻淡然道:“意料之中,君不怜民,民何以为之载舟,倾覆不过旦夕。”
真以为那一场洪水,淹的只是秦国铁骑?不,还有吴国民心。任吴皇事后怎么狡辩,总有人是长了眼睛的。尤其是那些见机早跑了的世家大族,这些家族子弟固然是导致吴国崇尚奢靡的罪魁祸首,但也同时是吴国的中流砥柱,他们抢先跑了,吴国自己就先垮了一半,纵然吴皇再有手段,也难挽狂澜,这是注定的。
凌寒沉默了半晌,点头道:“朕当引以为戒。”他不会犯和吴皇一样的错误。
顾凤寻斜睨了他一眼,哑然失笑,就算不引以为戒,凌寒也不会犯和吴皇一样的错误,这是天性,也是原则。凌寒就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仁明帝王。
“此事,陛下与朝臣们商议得如何?”
以顾凤寻的品级官职,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格立在承天殿里,不过这段时间正逢季节更替,天气忽阴忽晴忽冷忽热的,风又大,凌寒担忧他身子受不住,直接做主给顾凤寻批了半个月的病假,免了他的早朝,弘文阁的事一股脑儿全扔给了方隐之,宗正寺的事务,顾凤寻也早理顺了,每日只需听人汇报就行了,因此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含光殿里休养,并不知朝上的事。
凌寒哼了一声,道:“还能商议什么,无非又是与秦修好那一套老论调,只是不敢明着提了,都拐着弯的劝朕。朕就不明白了,他们的脑子里就想不出别的?”
顾凤寻噗哧一笑,道:“这是陛下自己有心结,又不与人说,怎怪得臣子们想不出好法子,那原就是不错的法子,依臣之见,只是修好还不够,联姻更好。”
凌寒立刻瞪起了眼,气恼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