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结伴
姜姒拽起那半大的孩子跟上楼择时,天边已经慢慢明亮,乌云之后显出巴掌大蓝汪汪的天空,这是预备放晴的征兆。
楼择选的暂时落脚点在一片烂尾楼。隔着薄薄的一层石灰墙,还可以听到隔壁丧尸挠墙的声音。
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再往深处走一段,会遇到之前袭击他们的变异猫。
那边明显是一片废料处理厂,数以百计的流浪猫聚集在那里。
远远看过去,俨然成了猫王国。
“姐姐,我也想喝水。”姜姒小口小口喝水的时候,那半大的孩子蹲在她旁边,可怜巴巴的盯着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即便是铺了满地的冰雪,谁都不敢化雪取水。早在幸存者中便有传言,那场陨石雨之后,弥漫在人们可接触到的水源、空气以及食物中,都已经沾染一种可致丧尸化的危险病毒。
——这是进化因子在最早期的说法。
姜姒将自己的水瓶递给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他叫刘眠,智力方向进化者,有感能力。
之前跟着楼择的矮个子男人名叫郑国邦,以前是个厨子。
看清楚刘眠的长相,郑国邦露出几分惊恐,一下子跳起来,压低声音道:“你这个扫把星,不是已经投靠了那个姓萧的吗?跟着我们算什么?”
刘眠明艳的眼睛转了转,下意识看向楼择,见他根本没有注意这边,鼓着腮帮道:“你这人怎么就会贼眉鼠眼的诬赖人呢?谁才扫把星?你才扫把星!”
他年纪虽小,气势却不低,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根本不怕打架的样子。
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动手,即便对方想要对自己动手,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让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要攀附上一个团队中最强的,他便能活下去。
这点他向来清楚。
只是他想攀附的人,依旧没有看他一眼,而是靠在窗边,和身边的女人在说什么。
他们手中还有一个孩子。
那孩子白白嫩嫩,看起来没有吃过苦。
末日开始时世界都乱了,谁没有吃过苦?便是和他一起跑出来不可一世的富二代也被现实打败,靠跪下来磕头从别人的怜悯中得到一点儿食物活命。
这么小的婴儿却被保护得好好的。
真是令人…羡慕啊。刘眠再次忍不住舔舔舌头。
郑国邦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凑到楼择身边,和他说了什么。
刘眠笑了笑,一点儿都不在意。
对方不外乎就说:“…咱们不能带上他,他会害人的…”
“…不管什么人和他一起,都会倒霉…”
“…他们一口三人坐车,他爸妈死了就剩他…”
“…送到爷爷奶奶家,没几年就克死两老…”
“…去了大伯家,两年后大堂哥就疯了…”
“…姑姑最疼他,被他害得瞎了一只眼睛…”
“…后来只要他出门,一起的都会倒大霉,只有他一个人好好的…”
“…整个科学院,他就跟在萧队身边,靠卖屁股求庇护…”
“…萧队坐的那个车毁了,他就想搭上我们…”
“…..”
楼择神情微动,这才看向刘眠。
后者以为能从他神情中看到厌恶——那是所有人听说他过去不约而同露出来的神情——偶尔几个人的目光还会夹杂几分怜悯。
但是楼择只是看着他,神情很复杂。
许久他似乎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关系。”
相比于刘眠的过往,郑国邦的多嘴显得格外聒噪。
“这有什么关系?!”郑国邦一震,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不怕这个祸害精吗?
不怕他祸害他以及他的家人。
他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便是妻子也是娇小可人。就是因为拥有这样难得的美好,所以应该更畏惧失去。
同样震惊的还有刘眠本人。
之前省科学院也有拖家带口的,一听到自己的身世,都躲避不及。后来他们果然惨遭不幸,便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他们害怕武警军官,害怕萧队,不敢在省科学院里弄出人命;他们同样畏惧外头的怪物,不敢在外头做手脚。他们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自己所在的房间,掐自己衣服下的肉,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等后来完事,再狠狠的踢上一脚。
这个世界太苦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便是吃的苦太多,他就是要活下来。
那些比他丑陋上千倍上万倍的人都苟延残喘着,自己凭什么不好好活着!
好在他觉醒了异能,能感知生命体强度,帮助搜寻物资的武警队伍躲过危险。他被萧队看中,成了萧队跟前的红人,才有一刻喘息的机会。可是也就安稳了两天,那玻璃楼里关着的怪物,跑出来了。
撤离的时候,萧队让自己跟着他和第一小队给大家殿后。
开什么玩笑?那怪物那么厉害,他留下来有什么用,便是大家手中拿着枪和刀又有什么用?
所以趁着他们全神贯注盯着那黑色人形怪物的时候,他偷偷的溜了,钻了墙洞比撤退的人更先躲进车厢里。
果然第一小队全军覆没,为了活下去,所以他要找更强的。
也许说…他在同情自己?
不,没有。他根本没有同情任何人的迹象。
之前从车上跳下来被那个疯女人拉住脚踝,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要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大发慈悲,一定要带上自己,自己恐怕会被那黑色的网给缠上,现在就已经死了。
这么说,是他身边的女人心善吗?
是啊,这个世上,女人普遍比男人心善,但是变起脸来也更快。
他回忆起她果断拔枪指着疯女人的场景,那样的人怎么会心善?
真正心善的人不是说把那疯女人也带上吗?
但是就是因为这种偶尔的恻隐,他才能苟活在现在。
每次被人欺负得足够惨的时候,总有一两个人出面客气的说两句——“算了算了”“只是个孩子”“也是可怜人”,那些恶人也便顺杆子下了放过他。
他就是在这种令人作呕的善意中,活了下来。
现在也一定是这样。
只需要他眨眨眼,人前装作可怜。在不惹其他麻烦之前,他们也会庇护自己的吧。
刘眠这么想着,眼眶一转,便有泪珠儿滚落下来。
他虽然是男孩子,却生得和女孩儿一样柔媚,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模样。
如果没有那样的过去,他应该是受人喜欢的吧。
可是受人喜欢又如何?这样的妩媚,这样的风情,没有人庇护,又能持续多久?
郑国邦还想说什么,被姜姒不客气的打断:“他是进化者,有感知力。可以带我们避过危险。你如果觉得和他一起呆不下,你可以自己走人。”
郑国邦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神情眉梢上显然看不起女人。
人类聚集的地方,女人不多。为了一口吃的,她们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丈夫卖妻子,父亲卖女儿。单身的女性下场更惨。便是有硬气的,离开人群,注定死路一条。
而选择群居,靠人群力量活下来,只得依附更强的武力,只能用最卑微的方式活着。
他下意识看向楼择,他认为这个女人能做主的原因在于楼择。
假如没有这个满脸伤疤的男人,她和在男人身下谄媚求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他张张嘴,看了这个女人,以及男人怀里的孩子。理智的止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楼择抬抬下巴,指了指窗外道:“都别说话,有东西过来。”
众人的呼吸都忍不住一窒,便看到旁边巷子钻出来一个男人,手中提着一截带血的长棍。这个男人谨慎的左右张望,确定没什么异常,便往另外条小路拐进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这人有点不对劲。”楼择道。
“怎么不对劲?”姜姒道,“不是指,他受伤了。”并且伤得不轻,留在雪地上脚印子都有血痕。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闻着气温跟来的东西。先是一只老鼠顺着地下道钻出来,再就是一只变异猫。
郑国邦道:“我们要去救他吗?”
楼择诧异的瞥了他一眼。后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道
“他没有救了。”楼择声音暗哑的说道。他不是解释,而是陈述事实。
这片城市,乃至整个星球都要被放弃。谁又该去拯救谁?
郑国邦连连点头,不确定满是伤疤的楼择有没有生气。
等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儿,眼瞅着楼择转向别的房间。他慌忙跟上去说了几句。
楼择才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纠结:“你要跟着就跟着,不想跟就别啰嗦。老是诋毁小孩子做什么?”
郑国邦的脸颊瞬间涨红,像是谁给他几巴掌似的,但是他还是深深呼了口气,语调显得非常平和:“您心善是心善,但是要有个度,您看你现在带着一个孩子,还带着一个女人,现在还要带上他…”
“你想多了!”楼择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想得很多自以为很周全的那种人。
郑国邦没有劝说成功,只得愤愤而归。靠着女人小孩和扫把星所在的房间墙壁坐下来,不忘记狠狠的瞪了扫把星一眼。
后者冲他伸了伸舌头,神情很是得意。“今天是晴天。”
他跳起来,指着东方道。
天际亮起一丝浮红,堆积的铅云也往更南面移动,都要沉到地平线之下。
“你会觉得天晴更好些吗?”姜姒情不自禁露出肃穆之色。
这个城市已然满目沧桑。大雪封城的低温,从一定程度限制生物的进化速度。现在算得上是最安全的时候。
“其实待在城市里挺好。”姜姒说出她的想法。如果能离开魔都,正常情况还是随大众去找基地。
从生物进化角度,一个物种的兴起威慑其他物种的生存。人类痕迹多的城市,其他物种的活动频率也低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