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身旁的刘协,显然,刘协也听到了哭声,他跪直了身子。
那低泣声,时有时无,缭绕在殿堂里,显得有些诡异与阴森。伏寿感觉到了一丝害怕,她拉起刘协的手:“协儿,咱们还是走吧,天色就要黑了.......”
刘协执拗的甩脱了伏寿的手,始终跪在那儿:“不,我要等母后开口说话,寿姐姐,您先走吧.......”
伏寿也是无可奈何,她轻声的叹了口气,怜爱的看着小皇子,只能又跪在了刘协身旁。
似有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床榻帷帐后面,似有一白色人影一晃而过,刘协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感情,一个箭步上去,撩起帷帐,口中叫着:“母亲.....是您母亲。”
可是,帷帐后面空空如也。唯有紫色的帷帐上面灰尘,洒了刘协一脸。一只褐色大蜘蛛跌落在了地上,毛茸茸的四肢本能的防御着,刘协吓得后退了几步。蜘蛛落荒而逃,不一会钻进了床底下。刘协定了定神,他有些失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来。他抹了抹眼泪,再睁眼时惊奇的发现,刚才还放在床榻上的那幅画,此时消失了。
“母后,您把画拿走了?您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孩儿吗?让孩儿为您做主。”刘协向着空气大声说道。
伏寿也注意到了,刚才她亲手放在床榻上的那副“莲叶戏婴图”,已经不知去向,犹如人间蒸发。她一阵鸡皮疙瘩,浑身冷的直打颤。
“协儿,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你的母后可能不想被人打扰,咱们就让她一人静静的待着吧。”伏寿说完,拉起了刘协的手。
红漆木门嘎吱的被再次推开,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是何太后。刘协有些吃惊。何太后站在迎春殿外,并没有进来,身旁还有刚才那位小丫鬟。小丫鬟见刘协瞪着她,便低下头往何太后身后挪去。
“回太皇太后,出于好奇,本王想打开这迎春殿看看,本王听说我小时候就出生在这迎春殿里,母亲也是死在了这迎春殿里,可有此事?”刘协觉得,既然何太后也来了,正好问个明理。
何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跨进了迎春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迎春殿,哀家也有几年未曾进来了,听说里面闹鬼,也好,哀家今日也来看看,闹的是什么鬼。”
何太皇太后一脸不屑的四处张望着,继续说道:“协儿,你的确出生在这里,你的母亲王美人,也是死在了这间屋子里,她是生了你以后因病而死的。”
“那你为何下令要封死这迎春殿,不让任何人进去呢?”刘协抢着问道。
“据说这王美人死的时候,冤孽太重,魂魄不愿离开这迎春殿,晚上出来害人,宫里许多人都看见了。所以,哀家才命人封锁了这座宫殿的。协儿,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何太皇太后似有委屈似的,叹了一口气。
伏寿低低的说道:“据说,王娘娘是被鸠毒毒死的......”
何太皇太后听到鸠毒二字,脸庞抽搐了一下。她眼神里闪出一丝阴冷,冷冷的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口中迸出了几个字:“以后,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许打开这迎春殿。”
她又转向刘协,脸色沉重的说道:“陈留王,如今国难当头,你却有闲心来这鬼屋探奇,这董卓已经在赶往洛阳的路上了,你我都将逃脱不了这场灾难。”
何太皇太后刚把话说完,殿里又隐隐传来了一个女子哀怨哭声。这哭声断断续续,凄凉无比。何太皇太后惊恐的大声嚷道:“是谁在哭?还不快快出来,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那哭声突然断了。接着又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这笑声让何太后毛骨悚然,她惊恐的向大门走去。
“你这杀人女巫,还我命来,哈哈......你的死期不远了,哈哈.....”那笑声中夹杂着哭泣,一声声的泣述着:“协儿,这就是害死你母亲的女人,就是这女人......协儿.......”声音回旋在殿堂里,刘协仔细的辨别着声音的来源,可是这声音就像来自一个空灵世界。
何太皇太后大声嚷道:“快来人呀,屋里有人,有刺客啊,赶紧来人啊........”她边叫嚣着,边夺门而逃,与匆忙进来的李英撞了个满怀:“小英子,还不赶紧抓妖啊,这屋里有妖怪啊.......”
李英将何太后稳定了,口中说道:“奴才早前就跟太后您说过了,这迎春殿进不得,里面不干净,可您偏不信。”说完,看着茫然的刘协,还有伏寿说道:“二皇子,伏小姐,这下可知道厉害了吧。还不赶紧锁上大门赶紧走啊。”
“烧了那迎春殿,李英,命人烧了那迎春殿。”此刻,刚才殿堂内阴冷的笑声久久地盘旋在何太后的脑海里,令她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好,我命人烧了那宫殿.....”李英口中答应着。
刘协急了,赶紧说道:“李公公,千万不能烧这个屋子,这是母亲住过的地方,也是本王出生之地,怎么能烧了呢?”
“小皇子,这迎春殿里的确藏有妖孽,此殿不能久留宫里啊。”说完,就扶着何太皇太后,惊魂未定的向寝宫走去。
这一晚,何太皇太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彻夜不眠。迎春殿里那女鬼的阴冷笑声,让她再次想起了当年鸠毒死王美人时的情景,王美人痛苦的表情,身子在地上扭曲打滚,临死前也是这般凄厉的冷笑。何太后彻底失眠了。
铜镜前却惊现一夜白头,何太皇太后无奈的将铜镜合上。就听得屋外李英神色慌张的进来了:“太后早安!张让等有急事禀报....”何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早前来禀报,一定不会有好事。
“这么早,又是什么事情啊?最近哀家老感觉......”还未等何太后说完,只见张让,段奎等四位常侍一上来,就扑通跪倒了“太皇太后,何大将军死了。”
何太后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呐呐自语道:“我家兄长,何人所为?何人所为?”
段奎接着说道:“是张让手下的一位中黄门干的,这不,微臣将何将军的首级也带来了。”说完,将一个白色的布袋子递给了何太后。
何太后哪敢打开看啊,就命令李英前去查看。李英战战兢兢的打开了袋子,只瞄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说道:“太后,的确是何将军.....”
何太后彻底的崩溃了。她一下子瘫软在榻上,欲哭无泪。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此刻,她有些六神无主,口中木纳的自语:“我的兄长,你怎么就这样走了,这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何太后心里明白,兄长的死,意味着她前方的路也将走不长久。
张让与段奎沉默无语,两人相视而笑,眼里都闪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得意。张让看了看泣不成声的何太后,起身道:“太后节哀顺变吧,如今不是哭的时候了,前方已经来信说,董卓部队十万已经逼近洛阳城了,何将军之死,老臣看法,袁绍也不会善罢甘休。你我早晚都是瓮中之鳖了。”
何太皇太后抽搐着脸,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想到连日来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缠绕了好几日的南北宫火光冲天的梦,王美人七窍流血前来复仇的梦。何太后感觉心头一阵紧缩,她拍了拍心跳不已的胸口,无奈的说道:“这该来的,还是来了。宫里看来就要不太平了,你们可不能撇下哀家不管啊。”何太后说这话时,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奈。此时,关于何将军的死讯,也只能是顺应天道了。
“张大人,你到是说说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何太后看着张让,眼神咄咄逼人,语无伦次。
张让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老臣一生视效忠朝廷为己任,老臣对得起天下。如今,老臣时日也不多了,太后,您赶紧和皇上拿着玉玺从复道逃生吧。”
何太皇太后有些迟疑的看着那个装着何进人头的布袋子。她想走,还是停住了脚步,鼓足勇气上前往布袋子里看了一眼,泪水刹那从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她开始抽泣起来,看着兄长的人头,毫无血色的半闭着眼,她呐呐说道:“哥哥啊,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咱们以前在南阳卖猪肉.......”
何太后接过了李英递过来的帕子,抹了眼泪,命人将何进的首级收敛,并嘱托下人一定要尸首合一的厚葬何大将军。
说完,便径直去了长乐宫里收拾值钱的细软去了。黑八哥好像也看到了何太后的沮丧,站在架子上扑腾着翅膀叫道:“太后吉祥,太后吉祥........”
何太后瞪着八哥鸟,没好气的说道:“都要大祸临头了,还什么吉祥......”李英见何太后魂不守舍,倒也体贴:“太后别忘记带上玉玺。”
何太后连连点头,感激的看着李英:“还是小英子你最体贴哀家了......”话音未完,就听外面有人高喊:“袁绍带兵杀进宫啦.....”李英一听,急中生智道:“娘娘,我送您去复道,拿着包裹赶紧跟我逃命。”说完,拉着何太后的手向着内屋一处角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