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梦鹤，你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该去问问你娘，他们是因为操作不规范，才出的事故，所以你们一分钱赔偿都没拿到。”这件事其实瞎老婆子和程国庆都知道，只是这么多年，帮人的一方和受惠的一方，都没有挑明。

　　升米恩，斗米仇。

　　王香芹在程家得到了好处多得数不清。

　　她就指望靠这点因果吃定程家一辈子，又哪里由得了程景慧矢口否认当年的事情，尽管她脸肿了，腰闪了，也还要冲上来理论：

　　“黑了心的娼妇，你别胡说八道，梦鹤他爹就是你爸害死的，要不是他把关闭钢化炉的事情安排给我们，我们能被炉子爆炸，炸伤吗？”

　　“就是你爹害的，你们程家就是欠我们的。”

　　“你们欠了我们家一条人命，就该陪给我们一条，拿我家的壮劳力换你做儿媳妇，那是我家吃亏。”

　　“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换亲，程景慧，你别想跟我儿子离婚。”

　　瞎老婆子也不知道她的儿子不能生育，她刚知道的时候也有点懵，现在反应了过来，倒是立马意识到了不能让自家儿子失去这个媳妇。

　　要是离了婚，靳梦鹤不能生育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于是她连换亲这种荒唐的话都说了出来。

　　要是靳梦鹤他爸知道，他儿子拿他的死换媳妇，不知道半夜会不会从坟堆里爬出来给这母子俩一人一个大逼兜。

　　瞎老婆子的如意算盘打得简直啪啪响。

　　在她眼里，程景慧懦弱又好说话，只要她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程景慧就不会抛下她的和靳梦鹤不管。

　　可是她忽略了，程景慧以前怯懦，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生育，理亏。

　　现在程景慧都知道了问题是出在靳梦鹤的身上，她压根就不需要继续委屈求全，又怎么还会任由这一对母子骑在她头上拉屎。

　　“换亲？”程景慧简直都要气笑了，她也不再管王香芹叫妈，而是直呼她的名字：“王香芹，我头一次见拿死人换亲的。

　　你们这么喜欢死人，去坟堆里给靳梦鹤配个阴亲呗！

　　哦，阴亲也不能配，就算的鬼新娘，也接受不来一个下半身没用的废物，反正我是接受不来的。”

　　“程景慧。”靳梦鹤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人一样，也不知道是被程景深揍的，还是急眼了急的。

　　面对靳梦鹤的破防，程景慧面含讥笑：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本来就是个废物啊，是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废人，我说你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如果我是你，就一条白布吊死自己。”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可能是有点狠的。

　　可程景深听着只会觉得生气，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姐姐的善良醇厚的人，跟他妈一样，是那种温吞贤惠，温柔如水的女人。

　　她不会骂人。

　　现在她骂得这样难听，肯定是她曾经被这样骂过，她不过是将自己受过的委屈，还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想到程景慧这几年就一直活在这母子二人的言语侮辱，家庭暴力之下，程景深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靳梦鹤看程景慧眼神冷漠，看他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要离开自己了，他这回真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是，慧，我没怪你的意思。”

　　“你没资格怪我啊！”程景慧快速的打断了靳梦鹤的话，看靳梦鹤的目光像是在看白痴。

　　闻言，靳梦鹤失魂一般的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没资格，我不是个好男人，可是小慧，我是真的爱你，骗你只是为了长久的跟你在一起。”

　　“这几年，我确实对你不好，可那都是因为，因为我自卑，我觉得自己没用，卑劣，每次看到你都会忍不住声泪俱下。”

　　面对靳梦鹤声泪俱下的哭诉，程景慧冷笑了一下：

　　“你确实卑劣，所以你那卑劣的爱，我无福消受，靳梦鹤，你让我恶心。”

　　看到程景慧始终坚定的态度，程景深心里松了口气，他走上前，堵在了靳梦鹤跟前，靳梦鹤看到他，就后怕的退了好几部。

　　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不过程景深这次没打算揍他。

　　“姐，我们回去吧！”程景深转过头看着程景慧：

　　“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这件事，这个婚是一定要离的吧，我们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让靳梦鹤付出代价。”

　　“离，当然离的，走吧！”程景慧说完话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六年的巷子。

　　她走得非常潇洒决绝，没有一点点的脱离带水，气也出了，人也打了，她也发泄了一番，当然不会再留在这里，闻那对母子呼吸过的空气。

　　见她离开，靳梦鹤下意识的就要去追，程景深仅仅瞪了他一眼，他就吓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乖乖的低下了头。

　　成功吓退了靳梦鹤以后，程景深走到了谢招娣身边，喊她和圆圆回家。

　　谢招娣将圆圆交给了程景深，对他说道：

　　“你带着圆圆跟在后面，跟远一点，我去看看姐姐，她要是想说话还能跟我说说，我们都是女人，有些话就我们两个人，也好说。”

　　“好，谢谢你！”程景深这一声谢谢，自然不止是指谢招娣愿意去陪姐姐说话，更是再谢谢她发现了端倪。

　　如果不是谢招娣这个旁观者发现猫腻，程景慧说不定一辈子也爬不出这个泥潭。

　　她发现的事情，说是救了程景慧的命也不过分。

　　作为弟弟，程景深觉得，他是该对谢招娣说一声谢谢的。

　　谢招娣白了程景深一眼，假装生气似的说道:“还跟我说谢谢，怎么的，不拿我当一家人？”

　　“我没那个意思。”程景深是个没什么幽默细胞的人，他真以为谢招娣是误会了。

　　只是谢招娣并没有给程景深解释的机会，将圆圆交给了程景深，就转过身往已经走远的程景慧追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城市，还不像后世，遍地都是路灯。

　　即使是在上海这样的地方，路灯也只在很多繁华的路段有。

　　弄堂和筒子楼附近都是没有路灯的，幸好今夜月色皎洁，高高的挂在空中，谢招娣和程景慧的身影在地上拉成了长条。

　　他们的身后，程景深正在盯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被他抱在怀里的圆圆，忽然扶正了程景深的脸，一脸嫌弃的说道：

　　“爸爸，亏你还是老师，怎么这么笨蛋，妈妈她没生气，刚刚她都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