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气焰越是嚣张,皇后便越被带着走。
“所以,在眼下只剩下安王和太子这两个选择时,你觉得皇上该如何?太子再不济,至少在大局上是君子。朱常安却已成了满是野心的叛国贼!
皇上再不喜欢太子,也得看在萧家为首的老族能带来安定力的面上忍下被你们暗算之恨。还是那句,皇上是明君,他更看重的是朝廷稳固……”
程紫玉索性开始教训起了皇后。
“其实你们真不该对皇上下毒!皇上若真的那般不喜欢太子,早就动手了。何必还要等到今日?其实皇上一直在给太子和你们机会。但你们每次都被珏王党算计,使得皇上每每都失望,你们就没想过,皇上的为难……”
“说重点吧。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你们都必须稳住!还得努力给皇上治病!否则这两条其一出了问题,朱常安都会大军压上,到那时,皇上就是想将位子留给太子,也不可能了。战乱起,你们萧家怎么都是首当其冲。皇上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安安静静好好待着。等李纯带兵回来,等各地增兵到,等朱常安被消灭……”
太子一党不揭穿,就拿不到解药。若直接揭穿,他们一定会不顾后果奋力一搏,哪怕是争个鱼死网破……
那个后果,谁担得起?太子若能站上去也就罢了,可分明就是便宜了朱常安和朱常珏!
所以,程紫玉来了。
威逼利诱也全都用上了。
皇后,上钩了。
尤其在两刻钟后,她收到了萧家递来的密信。
里边讲得明明白白,正是哲王遭了不测的消息。
若可以平安接手权利,他们的确已无任何挣扎的必要。他们自然答应了。
皇后立马手书了一封信,在程紫玉看过并点头后,还真就送出去了。
如此,皇后也更确信了此刻的程紫玉居然全权代表上了皇帝的现实……
第二日,太子和萧家老太爷一起入了宫。
皇帝亲自见了他们,几人关上门聊了足足一个时辰。
皇帝得到了三瓶药。
萧老爷子表示,配药的大师每天只能配出一瓶药,让皇帝先用着。解毒急不来,只能慢慢清毒……
不管是否萧家担心皇帝会过河拆桥,所以不敢一口气给足解药,眼下至少已经算是有了合作基础了。皇帝不会死,萧家不会动,那么,所有的局势也等同于全都停下。
时间争取来了。
也该赶紧进行下一步了。
皇帝没动太子,为了稳定和维持现状,自然也不会动于公公和田婉仪。他们都依旧是皇帝最信任的內侍和最宠爱的妃子。至少暂时是,表面上是……
皇帝也答应将来只会追究他二人,绝不会牵连他们的家人。两人心头大石落,各自指天誓地表示为了将功补过,哪怕肝脑涂地也会撑到最后一刻。
冷宫的“程紫玉”依旧被囚……
一切似乎如常。
第二日的早朝热闹依旧,讨论的重心还是在江南珏王身上。倒是文兰借由朝鲜使臣之手递了个奏折上来,表示已经修书她父王,建议朝鲜王出一支水军全力帮助康安伯抗倭以分担东海压力。
朝鲜和大周一样,年年受倭寇入侵之扰。今年倭寇重心都在大周方面,使得朝鲜得以休养生息,应该有足够能力前来相帮。眼下大周和文兰有求,朝鲜王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皇帝很高兴,好一番对文兰嘉奖。
文兰的目的则很明确,她不信朱常哲遭了不测,就是想要尽全力既帮着康安伯早日脱离战局,早日找到朱常哲,也是为了挽回朱常珏受损的名声并让大周欠哲王和朝鲜一个人情……
另一方面,太后“忧于天下形势,愤于长孙之不孝,痛于百姓之苦”,捐出所有珠宝首饰的同时,甘愿退于城南青云庵吃斋念佛修行三年……当日便收拾行李出发了……
太后退出而空出的后宫大权被皇帝交到了皇后手上。但事实眼下的皇帝早已成惊弓之鸟,前朝后宫都处于他的严密监控之中。皇后得到的那权,意义并不大。
但对萧家和太子来说,这已是一巨大的定心丸。只要哲王不回来,皇位只能是他们的。
于是,萧家也下令到了江南,让所有势力定要找到朱常哲。活要杀人,死要见尸!萧家还在所有所有城门外安插了不少人,誓不让哲王轻易回京……
而同一天这一大早,于公公便奉皇命出城,前往程家工坊去了。
圣上有旨:再招何思敬及程翾,程红玉等一干程家主子入宫配合调查。
于公公的马车进入程家工坊后,却是熟门熟路来到了一间偏僻院中才停下。只不过无人知晓,马车上下来的除了于公公,还有程紫玉。
这一路于公公跟程紫玉说了不少掏心窝子话,讲了他的难为;他纵然被安王拿捏,也始终都没泄露过皇上的真正秘密;他曾经拒绝了多少个安王的要求……
他又谢了程紫玉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终于让他得以解脱,最后让程紫玉将来向李纯转达他没能保全大义的抱歉……
程紫玉就这么借由于公公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出宫并留在了工坊,但于公公却并不是空车走的。
他的车上,的确是带了程翾,何思敬和程红玉。而这三人,在入宫转了一圈后,又由于公公亲自送出了宫。
只不过回程的时候,那两辆马车经过天香楼停了一下,随后出来的便是空车了。两辆空车直回程家工坊,宫里侍卫配合着演了一场将三人送回的戏。
事实上,按着程紫玉的指示,程翾三人全都被留在了天香楼。
是怀玉公子亲自将人引去了那个先前李纯口中可以躲避灾祸的密室。在这里,他们将待上一月到半年的时间。
怀玉保证,会在所有局势全都稳定后才打开密室门。若到那时政局不是他们所求,也会帮着程翾三人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程紫玉没办法。
她想要安心离开,一定不能让自己有牵绊。
这一路必有危险,老爷子红玉他们不能跟着她冒险,所以她只能将他们留在京中。她想到了太白楼。
李纯说过,那里有绝对安全的密室可用。
于是她求了圣上这个恩典,解了后顾之忧。
老爷子一直在琢磨他的那点御醉,先前又被刻意瞒着,所以他到这会儿都还半点不知局势。
程紫玉告诉他给他找了个新的闭关处,又与何思敬打了个配合,待老爷子进了密室,也就由不得他了。
到底是皇帝的留手,密室并不如其名一般给人闭合的压迫感,而是敞亮明净舒适的。书房卧室院落厨房都有,足有六七间房。
何思敬告诉老爷子,北蛮有攻打的危险,这才使得工坊停摆,不仅仅是程家,而是许多大商大工之家都如此。说有能力的家族都已找了地方自保,紫玉也已住进了宫中,只待白将军和李纯荡平北蛮,他们便能出来……
程翾对最近战事也有耳闻,半信半疑间,瞧见密室安静隔离,没有外人打扰,吃喝也自在,自己做活的整套工具矿石也被运了来,很快便也只当在闭关,将所有心思放到了工艺上……
何思敬在安抚完老爷和妻子后,才敢将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叹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任重道远。
程紫玉之所以让他们躲在这儿,更是为了保存程家的人丁和技艺的传承。即便外边真要变了天,只要老爷子在,技艺总有机会往下传。只要还能保下一丝血脉,程家便还在。有这两样,总有一天,程家还会回来……
由于程家工坊前一日便暂停了作业并被圣上亲兵围了,所以突然少了三个主子并无人发现。
为了掩人耳目,皇帝的亲兵并未撤走,而是继续围了程家的工坊。
程紫玉很清楚,程家工坊若无明面上的保护,第一时间便会被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给盯上。
倒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仇怨,更是因为他们若抓住了程家人,才能更好拿捏住李纯。所以,只怕包括太子在内,都不会忘了“关照”程家工坊。
这个工坊,有太多李纯和老爷子的心血,必须护下来。
所以,皇帝的亲兵是最好的掩护和保护。这些人一定不能离开!……
程紫玉在工坊小睡了一觉,简单收拾了行李,将亲手整理好的所有陶方给到了夏薇手中,让她帮忙藏起……
夜色再次降临。
昨晚夜重如墨,今晚倒是月朗星稀。
一到子时,柳儿便引着程紫玉走进了工坊的后山。
穿过密林,便又是一山。
山路崎岖,一刻钟的上行,已是一身薄汗。
程紫玉身怀有孕,走路费力,柳儿小心相护,屡屡要拉她,都被她拒了。
这个时候,她不愿暗中人看到她的脆弱和无能。
她能感受到,已有不少关注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又是两刻钟后,她看见了等在前方的夏薇。
百步过后,来到了一处石壁跟前。
夏薇去触动了机关。
石壁打开,便是长长一往下的阶梯通道。
一步步走下去,程紫玉忍不住想到,两个多月前,也是这样的月夜,李纯握着她手,这么一步步带她穿过这片黑漆漆的石阶……
两个多月前,李纯的确偷偷回京了。
那晚程紫玉和往常一样,留在了工坊。
刚从画室出来,程紫玉便眼前一花,落入了一个气息熟悉的怀中。
随后又是一阵目眩,她已被一身黑色劲装的他带着,避开了下人,转到了后山。
她还没从惊喜和晕眩里缓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便已带着她走进了密林深处。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他便言简意赅将她想知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程紫玉给李纯讲过的前世西南之战到底还是起到作用了。
西南刚开始的时候,战事进程的确和她所描述的前世一样。但渐渐的,李纯察觉出了不对。
对方来势汹汹,可真待交锋时却明显斗志不足。每次周军一出动,对方便有节节败退的势头。但对方很快又会换一个地方席卷而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不像是要侵占,倒似在诱导。
这说明,对方要么是在拖延时间,要么便是有大的陷阱。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周军很努力,却并未取得多少实质性的胜利。相对程紫玉所描述的那场酣畅淋漓,速战速决的大战,不管从时间,进程,还是对方的策略来看,差距都太大了。
在经过两次试探后,李纯更怀疑对方有意要将他拖在西南。如此,他不放心了。尤其收到北边和东边也不安定的消息后。
在一次小胜后,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调整,短则三天,长则十日内对方定不会动手。于是他当机立断,找了亲卫穿上自己的铠甲和坐骑,掩人耳目迅速换了行装悄悄回了一趟京城。
除了是不放心京中局势和程紫玉,也是为皇帝,朝廷和自己家人进行一次布局。
抵京后,他便一身黑衣混在了宫中的暗卫里见了皇帝一面。
之后他便去了工坊,带着程紫玉到了此地。
当时的程紫玉由困转惊再转懵,走完长长阶梯时,早就从李纯回京的惊讶惊喜转到了对这片神秘之地的惊叹上。
长长的阶梯不知走了多久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一柄柄火把火光跳动,将前方照得亮如白昼。
一个巨大的石室暴露在了眼前,里边传来了打斗声,嘶喊声,各种兵器相交,或脆或钝的金属声。
入目全都是神情肃杀的男子。
这些男子听到脚步的一瞬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齐刷刷将狠厉的眼神对来。
原本就阴冷的石室更觉冷了好几分。
程紫玉自认见惯了场面,也被众人从骨子散发出的冷意给骇到了。
可更让她惊讶的,还是这些人的应变。
几乎是瞬间,这些人便纷纷按下了眼中分明对她和李纯到来的惊讶,随后无一不是神情恭谨,可以说是同时扔掉了手中所有东西,单膝跪地,抱拳齐声:“见过主子。”
李纯一颔首,随后将程紫玉推到身前:“你们的主母,认一下脸。”
那边又是齐齐一声“见过主母”……
声音在偌大的石室里来回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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