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天气阴晴不定,上午还是阳光明媚,下午就变成了雾雨蒙蒙。
大街上,华轩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下是身着便衣的淳于寒薇。
“轩哥哥,我不能再陪你,今日,我就要回宫了。”淳于寒薇一边走一边说道
华轩紧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笑道:“无妨,以后,只要你想出来,我都会去接你。”
淳于寒薇顿住脚步,华轩也在她身后停下,淳于寒薇转过身,与华轩对望,华轩那黑如墨汁的双眼中是满满的宠溺,淳于寒薇走近华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华轩笑意加深。
“轩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些武功啊!”淳于寒薇问道
“可以呀!你想学我就教你,只是,学武是个漫长的过程,学武时,会很累也会很辛苦。”华轩耐心的解释道
淳于寒薇摇摇头,“无事,轩哥哥,我可能吃苦了。”
“真的吗?”华轩挑眉,一脸怀疑道
淳于寒薇重重的点点头,一脸认真道:“真的!”
华轩点头,“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两人说着,便又边走边聊了起来。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宫门口,华轩把伞递给淳于寒薇,淳于寒薇接过后,便关心道:“天还下着雨,你把伞给我了,你怎么办?”
华轩用手刮了一下淳于寒薇的鼻子,笑的一脸温柔,“傻丫头,我有真气护身,这雨淋不到我。只是你,你身子弱,可别淋坏了,不然……”华轩凑到淳于寒薇耳边,暧昧道:“我可是要心疼的!”
淳于寒薇被他这一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华轩笑出了声,“傻丫头,不逗你了。快回去吧!”
淳于寒薇转身离去。看着淳于寒薇那离去的背影,走路时比曾经沉稳了许多。经此一难,她再也不是天真的小姑娘,而是永昌王朝的公主了。
淳于寒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华轩的视线后,华轩才转身,独自离去。细雨变作狂风暴雨,大街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华轩还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
冰凉湿冷的雨淋在身上,他不觉得冷,只觉得痛快。华轩心中压抑了许多事情,复国的重担,流怀的死,还有他与淳于寒薇之间的鸿沟,每当想起这些,他心中便苦不堪言。人前他会假装成一个没事人,人后,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些他不想面对的事。
这场雨下的真好,他在雨中尽情的放纵自己,只觉得全身都痛快了,心中的压抑也好像被释放了不少。
华轩在雨中行走的背影萧条寂寞,他的身子不似平时那般挺直,只是随意的驼了下来,这样走路,他觉得重担都放了下来,他在雨地里走的极慢……
一蓑烟雨任平生!他的前一世,为自己而活,后一生,却注定在国仇家恨中活下去。他就是一个复仇的工具,第二次活过来,也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若非他还有点用,他早就死在十六年前那个夜晚了。
那个玉轩国被屠杀殆尽的夜晚!
华轩很少有发疯的时候,难得他疯了一次。
傍晚,彭城郡的城楼上都是北狮国的士兵在看守。城楼下,淳于荡一伙人偷偷摸摸的出现在此,众人本想给门口的士兵下药,迷晕他们,没想到,却被巡逻的人发现了。
一对士兵十个人,领队的人手拿一个火把,警惕道:“你们什么人?”
幸好,众人都换了百姓的衣服,还把自己打扮的破破烂烂。单方解释道:“我们,我们是城中百姓,劫匪厮杀时,我们在地道躲了差不多半个月。”
单方说着,一下跪了下去,“官爷,求求您别杀我们,我们投降!”
单方说着,拉了拉淳于荡的衣服,示意他下跪。他是永昌王朝的太子,他这一跪,日后若传了出去,颜面尽失。
可现在为了保命,他除了下跪也别无他法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活命,日后不怕没有机会雪耻。淳于荡下跪,他这一跪,不止虞茂跟着跪下,身后的二十一个士兵也都跪下了,淳于荡说好话道:“军爷,我们愿降,别杀我们!”
最后跟着的那个自称是九王府的男子听到淳于荡说投降后,嘴里露出阴狠一笑,似在谋划什么。
这群军队听着面前的这群人自称自己是百姓,便放松了警惕,就在这一刻,单方和虞茂,还有后面的八人,没人手上一把短刀溜到手上,这十人眼神一变,便以最快的方式,一人杀掉一个,以最快捷的方式抹掉他们的喉咙,一刀毙命。十人出手,干净利落,将巡查的人悄无声息的干净了,他们没有惊动城楼上的侍卫。他们将十具尸体蹑手蹑脚的托到城楼下的阴暗处,整个过程,没有弄出丝毫声响。
他们步伐轻盈的走到了城门口,刚将城门打开后,另一队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
“站住!”领头的人大喝一声。
此话一出,单方便将人都推了出去,单方语气极快的嘱咐道:“这里我来挡着,你们赶紧护太子速速离去,太子的安慰就全全交由你们了。”
说着便将城门合上,将自己留在城内。单方是一个好官,更是一个忠臣。
单方朝着众人冲了过去,开始疯狂乱杀起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武功。但他依旧拼命,他想用性命为淳于荡争取更多逃命的时间。
他认为,人早晚要死,死不可怕,只是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分。他的死是有意义的,至少能保全太子。
单方是一个好官,更是一个忠臣。他能这么拼命的护淳于荡,第一,因为他不仅仅是永昌王朝的官,他更是永昌王朝的子民。护太子,正是一个朝臣该做的。第二,永昌王朝的子民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他单方既是一郡郡守,那便誓要与百姓共存亡!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永昌王朝是强大的,而永昌王朝是泱泱大国,上至皇上,下至百姓,无一人是懦弱无能,贪生怕死之辈,他要让天下人看看,永昌王朝人民的傲骨是何等坚韧,不是随意便能折服。
一番与众人的打斗后,单方终是无力的倒在了血泊里,他全身插满了利剑,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此刻他只觉得,全身已痛至麻木,只有一颗脑袋还有几分意思。他抬头看着天空,那是一轮圆月,空中还有万千繁星。民间有传闻,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繁星,守护着心里最重要的人。他会化作天上的繁星吗?可他向来都是孤身一人,既没家人,又没成婚,他该去保护谁呢?
想到这,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无牵无挂不是正好吗?他死了,也就是不会有人替他伤心了。他的心无悲无喜,平平静静,他嘴里一边流血,一边模糊不清的喃喃道:“太,太子,臣,尽力了!”
语毕后,他似是累了一般,轻轻的闭上了眼。在死亡后沉迷梦境,长睡不醒……
永昌王朝虽是国富兵强,子民傲骨迎寒,可也没什么用,永淳国贵胄之间尔虞我诈,照此下去,亡国之日,不远矣!而卢棽,单方和奚强的忠心与誓死不屈的精神,也只是永昌王朝亡国前的一个预示,一个前奏而已,真正能令其亡国的莫过于父子猜忌,兄弟阋墙,莫过于人心!
这日一早,陈天裕来到北狮国的天牢中。牢中狱卒见到陈天裕,连忙上去迎接道:“哟,陈将军,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陈天裕知道,现在张楠是重犯。现如今,朝廷上下,只要与慕之君交好的,几乎都是重犯,所以不能称自己与她有关系,只能变通一下了。
“我奉陛下口谕,前来审问张楠。”陈天裕应道
有了上一次的景王假传圣旨在地牢劫囚,这一次天牢的狱卒更谨慎一些。领头狱卒行了一礼,“将军既是奉陛下口谕,那将军稍等,我等先派人去问一下陛下,若属实,将军再进去审问。”
见行不通,陈天裕从袖中拿出一袋圆鼓鼓的银子,笑道:“狱卒姑姑,在这牢里看守,很不容易吧?”陈天裕说着便把银子塞到狱卒手上,“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别麻烦陛下了。此次来,我不过就是与张大人唠唠嗑而已,张大人与我是好友,我又不劫囚,只不过来探望一下,还请姑姑行个方便。”
狱卒知道,甭管陛下还是陈天裕,这些都是神仙,不是她这个小小狱卒所能得罪的。陈天裕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来唠嗑,给她点时间,钱也赚了,人也不得罪,她做个顺水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谁也没来过,陛下也不知道。
想清这些后,他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将军,这边请!”
狱卒亲自给陈天裕带路,看着狱卒喜笑颜开的模样,陈天裕心中暗叹,这年头,有钱就是爷!
陈天裕被狱卒带到一间牢房前,牢房里一个身穿囚衣,带着手铐脚链的女子正坐在一旁的草堆里,靠着墙,闭眼小憩。
女子的脸上,手上都是尘土,看样子很狼狈。陈天裕又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递给狱卒,狱卒接过后,陈天裕嘱咐道:“这些钱,你拿去与姐妹们分了吧,买些酒喝!我来这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陛下!”
狱卒点头,一边开牢房的门一边应道:“明白明白,将军,你也知道,我们做狱卒的不容易。今日我行将军一个方便,将军进去后,尽量挑些重点说,因为,时间有限!”
“多谢!”
牢房打开后,陈天裕走了进去,狱卒又把牢房门给重新锁上。
“将军,那小的就去外面把风了,有什么需求,尽管叫小的。”
“有劳了!”
狱卒语毕,便纷纷退下。
陈天裕走近张楠,张楠被陈天裕的脚步声惊醒,睁眼看到陈天裕,便疑惑的道了句,“陈将军?”
陈天裕叹息,连忙致歉道:“张大人为了景王殿下的事情,受累了!”
张楠随意应道:“无妨!景王是当世奇才,平时虽放荡不羁一些,可能看出她对陛下的忠心。忠臣良将就理当存留于世,为国效忠,而不能因奸臣三言两语,就遭陛下猜忌,最后惨死他乡。我这次向陛下谏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本想用自己一条命换的景王殿下无恙,却不曾想,不仅没救得了殿下,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惭愧啊!”
“张大人,你救殿下,仅仅只是如此?”陈天裕不解道
张楠依旧坐在地上,不急不缓的解释道:“陈将军,我知你来是来试探我的。我张楠寒窗苦读十载,就是想着能报效朝廷,为国尽一份绵薄之力。诸位殿下中,我最为看中的,便是景王殿下,但我效忠之人,乃是当今陛下。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而这一次,便是景王不懂收敛,露其锋芒,才会遭陛下猜忌,惹来杀身之祸。将军,遇到景王,帮我劝她一句,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
陈天裕对着张楠行了一礼,“张大人之言,天裕谨记!天裕待景王殿下,先行谢过张大人了。”
张楠摆摆手,“无事,一个国家总是要有几位明辨是非的忠臣的。张楠为官,一载不到,不敢自居是一位忠臣,但这颗心却是一心为了陛下。朝中忠臣被冤,张楠身为朝廷命官,自当要提醒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张楠该做的都尽全力在做了,至于其他的,就看看陛下怎么想了。”
张楠叹了一口气,“希望陛下是明君,能做到亲贤臣,远小人。”
“陛下是一位明君,她只是一时被小人的言语蒙蔽了双耳而已。”
张楠轻轻的笑了笑,“谦听则明,偏信则暗!”
陈天裕轻叹一口气,随口问道:“张大人,你说景王殿下会安全回来吗?”
张楠点了点头,“会!”张楠双眼坚定道:“他一定会!”
“张大人怎么就这么确定啊?”
“我虽与景王殿下相识时间不长,可好歹同朝为官了几天,景王殿下很聪明,所以,我相信她能活着回来。而且,永昌王朝也兴盛不了几日了。”
“为何?”陈天裕不解。
张楠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物极必反啊!”
陈天裕本想还与张楠再聊点什么,这时,狱卒急匆匆走了过来,她提醒道:“将军,不能再聊了,时间到了。”
陈天裕对着张楠行了一礼,“张大人,多谢赐教了,这几日我会在皇上面前给你争取时间的。若景王能凯旋,我一定让她想办法救你,届时出去后,我做东,我们再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张楠起身,回了一礼,“好,那就多谢将军了。”
陈天裕语毕,便随着狱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