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匠 道人 和尚
镇子西边的某个僻静院子内。一位中年汉子正在院内摆弄他的颜料。
“顾老板,能不能给我留个干净的盆啊。“旁边那位瞅着像是汉子的夫人的女子半开玩笑道。
“你刚才说什么?”汉子闻言笑问道。
“能不能给我留个干净的脸盆啊。”
“上一句啊!!!”
“顾老板?!?!”
中年汉子闻言撩了撩额前略显杂乱的头发。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给妻子大气道。
“拿去花!!!”而后又撩了撩头发。
将满盆的颜料泼洒到墙上。
初显凌乱,而后随着细节处的几笔勾勒,运笔天成。不一会儿,一幅泼墨恢弘的《瑞鹤图》便跃然于墙上。
中年汉子嘴里念念有神道“愿乞画家新匠意,只研朱墨作春山。”
一旁观看了一会儿的沐凡大为震惊。刚准备掏出自己毕生学问夸赞一番。
“年轻人,我这一手比之那笔力惊世的画圣顾西子也丝毫不差吧。”却不料那中年汉子先发制人洋洋自得道。接着准备撩一撩额前的头发,却发现手上全是颜料。而后用笔将额前并不太多得发丝顺到一旁。好像还并不满意的向上吹了口气。
沐凡被这一出整的有些语塞,刚要脱口而出的惊叹都被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只得悻悻的点头道。“不差不差。”却不巧又见他掏了掏裤裆,像是要匡扶正式一般。些许颜料仿佛还在点醒沐凡并未眼花。
“爹,肚子饿了。”直到一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才打断沐凡错愕的目光。
定睛一看是个正拿着糕点往嘴里塞的妙龄少女,朴素的长裙。飘逸的长发,灵动的眸子,精致带着些许圆润的小脸,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风景。给了年龄不大的沐凡别样的冲击。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嘴边还沾了些许糕点的碎屑。“甲第巷穆家想向先生求一副镇灵图,请先生前往穆家一叙。”撂下一句连时间都忘记交代的邀请,便带着满脸羞红,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这小子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画的不好???不应该啊,就老夫这水平,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声大师。”姓顾的汉子喃喃自语道。
“爹,饿了。”少女带着些许埋怨似的嘟囔道。
汉子尚还未应声,就听见屋里的骂声。
“还隔这捣鼓你那破画呢,没听女儿饿了么。一天天的正事不干,还不快去给女儿做饭。”
饭桌上,三三两两菜色齐全,少女对其他的素菜充耳不闻,只盯着眼前的红烧肉大快朵颐。汉子夹了一片素菜给女儿语重心长得说道。“婷婷,虽然爹做的菜好吃,但是还是得多吃素菜,免得以后胖了,没人要了。”少女闻言,气鼓鼓得往嘴里塞了两大块红烧肉而后娇嗔道,“娘,你看爹~”
紧接着就挨了两下脑瓜崩。汉子只得心虚的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说道。“没事没事,我老顾的女儿,谁若是看不上那便是他没有福分。”
少女听完父亲的言语气鼓鼓的跑去喝了两大碗水,像是要将刚吃下去的红烧肉稀释了一般。
事实上这并非是沐凡第一次顾氏的院子,但每次见到顾姑娘,便久久无言。心中翻江倒海。嘴上却静若寒蝉。
“下次见到顾姑娘一定要说上两句”沐凡暗自陶醉道。
“哪怕一句顾姑娘你好,也好......“
桥头上,一少年垫着脚尖双手驻在栏杆上撑着小脸,观其面容尚有稚气未脱之意。约莫是十岁出头的年龄。眉宇间却有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静气。
发稍一两缕白丝无风自动,大抵是少年白头。
岸边三三两两的桃花落入水中,随着河流奔向远方。少年郎的目光也随之飘散。
“娘,桃花又开了。您可瞧见了!”再回首,面容肃穆的少年已然泪流满面。
一容貌与少年有七分相似的中年文士面容冷峻,一袭青衫纤尘不染。缓缓走到少年身后,一言不发。
“先生何以教我。”少年郎强压着内心的波动,一字一句的以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这个问句。
“子方,你娘的死我的确负有不可推脱之责,你恨我,为父不怪你。”中年文士轻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希望以此来稳定少年的情绪。
明明是父子,却是一人称先生,另一人唤为父!
“既然无从教我,那便少管闲事!”少年推开肩头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于他而言的是非之地。
文士满脸无奈,手扶着少年刚扶过的地方,感受着少年郎留下的余温。
“芸儿,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成人了。还会和我置气了。像我年轻的时候,性子倔。”文士吹着和煦的微风,阳光打在他那如玉般的面容上,凭栏而立。盯着水上的片片桃花,温柔的说道。
此时若有不谙世事的小娘子瞧见桥头上的男子由温柔至深情及懊悔止于怀念的情绪转折。怕是会立即眉眼含春,坠入那双经历世间沧桑沉沦的眸子中。
少年离开廊桥,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盯手掌怔怔出神。想着刚刚的一言一行怕是已经深深刺痛了那个自己本该尊称父亲的男子。
晌午,镇子上的人群并不密集。
微风拂过,年轻道人的道幡随着微风轻轻浮动,上面“神机妙算”四个醒目的大字熠熠生辉。
远处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携一稚童信步游庭的迈入小镇。
观其气态仪容有种久居高位的盛气凌人。发髻上的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瞅着像约莫是三岁左右的稚童,一步一跳的摇摇晃晃的跟在妇人身旁。
盯着妇人瞅了半天的年轻道人,随着妇人缓缓走进,慢慢的收回视线。心思却飞速转动。思索着该如何从这对母子身上大捞一笔。
约莫是玩心大起,稚童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小摊前抱着桌上的签筒一阵打量。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才拦下这只大肥羊的年轻道人心中大定。
“此单成了!“
“阳阳,不得胡闹!”妇人佯装嗔怒,胸前一阵起伏。那颤颤巍巍的风景引得年轻道人心中跌宕起伏。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
“无妨,小少爷看来颇得仙缘。不若让贫道卜上一卦。”
“道长不妨算算妾身心中所想。”听得年轻道长此言,妇人心中也来了兴趣。
“小少爷方才孩提之年,却是作生龙活虎之相。想必是早慧之才。夫人虽是凤冠霞帔浑身珠光宝气,却是盖不住身上的些许风尘。想来是赶了一段路程。不妨先坐下喝些简茶听贫道细细道来。”年轻道长略作沉吟道,起身要将摊子上唯一的长凳让给这位好不容易上钩的客人。接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颗老槐树根上。
妇人也并不着急,抱起拿着签筒反复把玩的稚童,坐在长凳上凝视着年轻道人,静候下文。
年轻道人一时间不敢胡诌,担心眼前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边反复打量着母子二人,一边在心中打好腹稿。
“夫人可是想知道此行能否达成所愿。”
妇人闻言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算贵公子日后前程。”
妇人还是摇头。年轻道人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再蒙不中的话,到嘴的肥肉都要飞出碗外了。妇人也不再继续难为这位显然是讨生活的算命先生,微笑道:“其实道长全都猜中了,既算此行能否得偿所愿,也想知道小儿日后前程。”
年轻道人如释重负,轻轻点头道:“贫道向来算无遗策。”
有了一个不太僵硬的开头,年轻道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夫人想必出自大户人家,早年应该是经历了些许风霜的,待得小少爷的出生方才骤得富贵,算是母凭子贵之相。贫道可有说错。”
妇人虽被戳破底细却并未生气,只当是年轻道人料事如神。丝毫未注意到稚童腰间一个刻着“武”字的腰牌引人注目。
“骤然得来的富贵,总是比不了那些一步一个脚印聚来的钱财让人能够接受。遭人嫉妒总是在所难免的。”年轻道人感慨道。
或许是年轻道人天花乱坠的胡扯中,有些许肺腑之言打动了妇人,妇人掏出一块质地纯金的牌子搁在桌上说道。
“便以此物当做酬谢。”
大半年没见过金子的年轻道人眼睛顿时一亮,等金牌搁置在桌面上,便以迅雷之势抓起,也不去查验真伪,直接放入袖中。然后笑道。“夫人此行虽有些许波折,但大体可得偿所愿。至于贵公子只需但行好事,必然可以乘风而起,成为夫人不可撼动的凭栏依仗。”
“那便承道长吉言。”妇人也是笑道。
“阳阳,放下签筒。”妇人对着怀里的儿子说道。
“不要,我要这个....”稚童紧抓着签筒死不放手。
妇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所适从,只得露出一幅无可奈何的神情看着年轻道人。
“无妨,贵公子若是喜欢,拿去便可。”刚刚得了一大块金子的年轻道人哪里还顾得上签筒。恨不得连那道幡也一并赠与,免得妇人后悔,将袖里的金子讨要了回去。
刚挣了一大笔的年轻道人既未不收摊,也并未摆摊。只是自顾的坐在老槐树底下,闭上双眼,神游太虚。直到一位和尚用手指轻轻扣响桌案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和尚腰间悬挂一个葫芦缓缓走来,路过摊子的时候敲响了桌案,却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年轻道士,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