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笑容，冷漠，拥抱，轻吻……

　　无数无数个他，她却只想哭。

　　“嗯，养小息。”姑苏暮云抱住少女，轻轻吻着她眼角的泪。

　　“我只记得这个。”养息抓着脑袋，记忆如潮水一般，却被淹没，无法得知踪迹。

　　她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的浮萍一般，死死地拉着姑苏暮云的衣角。

　　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有昔日酸甜苦辣的感情萦绕在她心头。

　　让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姑苏暮云不忍看到少女这副样子，他缓缓施了沉睡咒。

　　少女慢慢软倒在他怀中。

　　他拂去少女眼角的泪痕，抱着少女起身去楼上。

　　他一夜未眠。

　　少女却陷入梦中。

　　不同于上次，这次的梦中只有淡淡的云海。

　　一道飘渺的声音响起，却像这云海一般，不似人间之景。

　　“养息。”

　　“你不该如此。”

　　养息漠然。玄猫一族阴阳眼开启，看破云海，直入天际。

　　“你既然已经登入仙界，人间之事，冥界之人，便不是你能干涉的。”

　　她不自觉便说出了那番话。

　　云海似乎翻腾起来。

　　“看来哪怕入了仙界也静不了你那颗心。”

　　养息嘲讽道。

　　“别忘了，是谁养你成长至今。”云海中声音无波无澜。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养息漠然回应。

　　一瞬间冥界鬼气翻腾，搅乱了一片云海。

　　梦境消失，养息陷入正常的睡眠之中。

　　这一世，她只为一人而来。

　　——

　　养息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迷迷糊糊醒来，感到身旁有一丝异样。

　　一看，姑苏暮云在她床边单手撑着浅寐，如墨的发丝半披在床上，平日里总是锋利的眼眸被遮盖，一时间像极了一尊玉雕，神圣而不可侵犯。

　　养息原本的睡意霎时消散。

　　她缓缓起身，摸了摸姑苏暮云眼角的浅色泪痣，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

　　是他的温度。

　　“呜——”一阵肚子叫声响起，吵醒了睡梦中的男人。

　　男人轻掀起眼皮，无一丝波澜的眼眸顿时锁定养息。

　　养息的脸立马烧了起来。

　　“我饿了。”恍若未觉般，她对男人说道。

　　姑苏暮云那双墨蓝的眼睛霎那间漾开波澜。

　　养息觉得，那叫温柔。

　　“好。马上给你准备吃的。”男人柔和的声线响彻在耳旁，十分清晰，不带一丝困意。

　　“姑苏，你昨晚是不是没睡着？”养息担心道。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我早上醒来才过来看了看你。”姑苏暮云伸手指向外面的黄昏，面不改色地撒谎。

　　养息想想觉得也对，就起床了。

　　原本姑苏暮云的打算是先玩一天再赶路，养息这一睡直接打破了原本的计划。

　　两人吃过晚饭后就开始走夜路了。

　　黑夜中，养息的阴阳眼分外清晰。

　　“养小息，你眼睛能不发光吗？”姑苏暮云突然说道。

　　“可以啊，不过那样我就看不清路了。”养息犹豫道。

　　修士赶路从来不分昼夜，哪怕他特地挑了一条不为人知的路走，也难免会遇上其他修士。

　　养息的阴阳眼太过明显，姑苏暮云想了想，从衣袖中拿出一条三指宽的发带。

　　他伸手示意养息靠近，然后将发带缠绕在她眼上，在脑后绑了个结。

　　“咦，怎么还能看到？”养息摸了摸发带，冰冰凉凉的，敷在眼睛上十分舒服。

　　“这发带材质特殊。”姑苏暮云没详细解释，他身上宝物众多，除了用处之外没几个记得来历的。

　　养息仔细一想，感觉不对了：“那我在别人眼中不就是个瞎子了吗？”

　　姑苏暮云顺手牵上少女柔软无骨的手指，无所谓道：“你觉得是别人发现你是只玄猫好一点，还是别人觉得你是个瞎子好一点？”

　　养息：“……”莫名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眼睛成累赘了。

　　玄猫中眸色并不只是养息这一种，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不同的眸色，但养息的金银瞳，却被誉为冥界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阴阳眼，独一无二，生来便站在了最高点。

　　所以养息虽然术法是个半吊子，但是从来没有邪祟逃过她的眼睛。

　　打不打的过就不一定了。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昔日娲皇停留地。

　　奇怪的是这里并不像云州其他地方那样酷寒，相反四季如春。

　　空气暖洋洋的。

　　她瞬间脱了外面的长毛大衣，从团子变成了窈窕少女。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她将长毛大衣递给一旁的姑苏暮云，好不欢乐。

　　路过的人看了一眼少女眼上的丝带和她身边的气势不凡的男人，悻悻走开。

　　魔族再怎么放荡不羁，也懂得审时度势。

　　姑苏暮云默默拉着养息在人群之间穿梭，自始至终未让她触及一位路人。

　　“姑苏，娲皇殿什么时候开启啊？”养息被男人护在怀中，丝毫没有察觉此间道路艰难。

　　“快了，也许明天，也许马上。”姑苏暮云淡然解释道。

　　“这么不确定的吗？”养息疑惑。

　　“这里面关系有点复杂。”姑苏暮云带她来到昔日娲皇殿开启的地方。

　　养息感到头上的太阳光线被遮住，抬头一看，瞬间窒息了。

　　那是一尊与地面倾斜十五度的雕像，人首蛇身，面容庄严慈悲。

　　她仿佛在笑，仿佛在怒，仿佛在哭。

　　刹那间喜怒哀惧爱欲恶，皆在眼中，一瞬便是一生。

　　养息感觉脑袋隐隐发胀，却被姑苏暮云挡住了视线。

　　一下子神台清明起来。

　　“这里的娲皇像，不能多看。”姑苏暮云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姑苏，难道我们已经进来了？明明刚才并没有娲皇像的。”养息转了转发晕的脑袋，疑惑不解。

　　“我有娲皇殿的直入令牌，自然不用等。”姑苏暮云拿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给养息看。

　　“难道这是昔日的补天石？”养息摩挲着上面的彩色纹路，十分天然。

　　“傻丫头，想什么呢？这不过是一块仿品，里面有昔日娲皇的气息罢了。”姑苏暮云无奈笑道。

　　养息面色一红，讪讪地把石头还给姑苏暮云。

　　“不用了，这个你留着，以后带回还有用，我还有一块。”他把石头塞进少女的衣袖里。

　　养息也不推辞。

　　两人之间亲密的像极了热恋中的男女。

　　不多时，姑苏暮云带着养息走进了娲皇殿的内殿。

　　昔日娲皇以天为盖，地为床，宫殿自然无比巨大。

　　养息和姑苏暮云走进其中，像极了红尘中一粒沙子，无比渺小。

　　“姑苏……”养息正要询问姑苏暮云，结果一进去就突然缩水。

　　姑苏暮云眼睁睁看着身旁少女一点点化作原形，又是那只浑身漆黑的猫儿。

　　他已经非常熟练了，刚要捡起猫儿，突然不让他镇定的事情发生了。

　　猫儿突然胀大，从迷你小猫变成了巨型老虎。

　　“……”姑苏暮云瞬间不淡定了。

　　“姑苏，你该不会害怕老虎吧？”养息对于化作原形无比淡定。

　　这是她最原始的形态，玄猫说是猫，本质上还是虎一类的妖怪。

　　“没有。”姑苏暮云仿佛想起上次养息嘲笑他时，后来的那个吻，突然耳根子通红。

　　“那就好。”养息舒服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姑苏暮云：“……”默默施了清洁法术。

　　他将养息遗落在地的衣物收起放入空间，这才和养息一起走进去。

　　比起外面庄严的娲皇像，宫殿里面虽然无比空旷，却没有那种摄人心魂的威压。

　　她和姑苏暮云兜兜转转，终于走进了最里面。

　　出乎养息意料的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熟悉的只有一个宴阁，他跪在蒲团上，玩世不恭的风流桃花眼紧闭着，露出平日里没有的庄重。还有不熟悉的一个人，一袭青衣绣着竹叶纹路，却莫名让养息有种熟悉感。

　　另外两个，是和她一样的妖。

　　一个盘在柱子上，模样很像龙，但角很短，甚至没有。背上有蓝色的花纹，有突起的肉块在眼睛之间交叉。应该是条得道的蛟龙。

　　还有一团小小的毛球，毛茸茸的，一看就是个兔子。

　　养息阴阳眼一下子注意到这一龙一兔来历不凡，身上妖气很淡，却有浓重的仙气缭绕，仙气呈紫色，必然是天上贵人的后代。

　　养息和姑苏暮云安静找了个蒲团，姑苏暮云并未下跪，而是直接盘坐在上面调息。

　　养息趴卧在姑苏暮云身旁，不知不觉地眼皮子耷拉下去。

　　恍惚间面前有人对她说话。

　　“移花接木。”声音轻轻柔柔，仿佛来自亘古一般，庄严肃穆。

　　“你怎么知道我的传承？”养息一惊。

　　“黄泉三途，彼岸红莲。”声音的主人不慌不忙，轻缓道出八个字，却已然回答。

　　养息生父的出处，这世上能知晓的不过五指。

　　“娲皇殿下。”猫身的养息半坐，低头，阴阳眼灭，这是玄猫一族给予娲皇最高的礼节。

　　“吾为娲皇，身死魂散，待汝久矣。”

　　养息莫名感觉到声音里的萧瑟苍凉。

　　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所言娲皇死因，昔日娲皇正值盛年暴毙，乃三清合谋诛杀之。

　　“您想要妖族复兴？”养息猜道。

　　等到的确实往日回音。

　　是娲皇至死不愿忘记的记忆声线。

　　“吾名凤里栖，今与天誓：三界鼎立，不犯他界。”这是昔日娲皇的声线，带着盛年的清傲不羁。

　　“吾名元始，今与天誓：三界鼎立，不犯他界。”

　　“吾名灵宝……”

　　“吾名道德……”

　　神圣的誓言，只为三界平衡。

　　养息沉默，可惜发出天地誓言的主人却并未遵守，宁愿冒着天谴也要置妖界于死地。

　　“吾名秦广，今与天誓：三界鼎立，不犯他界。”

　　突如其来的声音爽朗清脆，干净利索，带着江湖男儿的豪情，让人神往。

　　养息心中闪过一丝悸动，好久没有听过了。

　　昔日十殿阎罗之首——蒋。

　　她称其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