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黑子之前,四叔是我童年心中的偶像。
四叔,曾有个漂亮的知青女友,她死了,叫刘翠鹅。
四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能开机船,能搞演说。这些无不吸引着我。
更有四叔长相清秀,身体结实,透着一股阳刚,刚柔并济。与沈黑子有着某种类似的风骨。村上的女人都喜欢四叔,为他争风吃醋打架相骂是常事。无论四叔走到哪里,都是女人眼中的焦点,四叔台上讲话的声音,引得台下纳鞋底的女子将针扎进手指,扎出了血。
还有年轻漂亮的戴幺妹老是缠着四叔,二十几了也不结婚。戴幺妹的二姐戴四媛呢,出嫁孩子都生了,还要来跟四叔牵扯不清。而戴幺妹的三姐戴金梅呢?在婆家生的儿子,压根地就是四叔的种,越长越大,长得就跟四叔一模一样了。
这些在世人看来挺不在理靠谱的事儿,并不减弱四叔在我童年心中的地位。还更加强四叔在我童年心中的崇敬与仰慕。也因少不更事吧,不晓得这些男情女爱的事儿的烦恼与不洁。
这么说吧,四叔在我童年的心中就是个传奇。但不知四叔这个传奇会给我的四婶子带去多大的折磨,痛苦与伤害,那是我小小童年心中不晓得的。
我与我姐鹿女,我堂弟建都晓得,只要四婶子屋山头的树林子里冒出炊烟,四婶子的饭就熟了。饭香清淡悠远,太阳温暖,岁月静好!我们三在四婶子的屋山头的树林子里捉谜藏,寻野菜,闻到四婶子家的饭菜香,真希望听到四婶子叫我们去吃饭的声音。只是四婶子忙碌的,并不知道我们在她屋山头的树林里玩,也没有一次叫我们去吃过饭。
由此,我小小童年的心底,对四婶子有些幽暗的怨恨。也以为四婶子真如祖母所说的不亲陈家人,只亲她娘家人。我心底确实喜欢四婶子,而四婶子并不相信。自从那次四婶子拿着鞋底,逃跑路上碰见我与堂弟建,四叔找到她,将她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之后,四婶子就不相信我了,也不再相信堂弟建。她在心中恨我们,把我们当做了祖母的同伙,出卖了她!
之前写过,我最喜欢四婶子做好团子叫我们去吃,四婶子做的团子真好吃,馅包了好多瘦肉,加着干豆腐与香料炒得流油香,真是世间绝色美味。还喜欢四婶子打着马灯笼从堤上送我们回家,给我们讲有关吃屎郎是草的灵魂复活的故事!只是后来,姐们住了校,很少回家来。四婶子也很少见着她们。我与堂弟建呢总是贪玩,更少与四婶子碰见,似乎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美好时光!
十月吧,天气不怎么好,故河口堤道的树木有些阴霾的挡住了路。清晨的江面没有雾有层灰。江边的柳条儿也不那么生机勃勃地拍打水面。四叔很早就去江边弄渡船。小姑的女儿春春扎着小花辫子在祖母家玩。喊着从四婶子屋后堤道走去学校的我与堂弟建,又一天的清晨来临。
一大早,四婶子几次跑到江边去寻四叔,未寻到。
第一次,四叔船开到对河去了,第二次,四叔回去吃早饭,与四婶子错过。第三次,四婶子与四叔碰面了,却吵了起来。那天,四婶子穿得漂亮整洁,一件白亮色中开着碎花儿的长棉衣,衬托着四婶子一样亮色白净的脸段儿,更为的光泽白净。四婶子那天真是好看极了,比素日好看得多,眉头舒展了不少。
四婶子心中定是清闲飘逸,有喜事上心?
原是她娘家的大侄儿新生了娃崽,做上了新姑婆,要去吃竹米酒。四婶子到江边寻四叔,是想寻四叔与她一同回娘家吃竹米酒的。农村的妇人有啥望头?还不就盼着这个时候,自家的男人能够陪自己风风光光的回娘家吃个酒,温热温热下,也好在乡亲们面前抬得起头,伸得直腰,说得起话,长长脸罢。乡下的女人若自家男人不给脸,不器重,也甭想别人家给你脸,给你器重的。
可四叔说,送竹米是女人家的事,不去。
也因平时两口子老打架,都将感情打得清淡了,四叔都不大喜欢去四婶子的娘家,也不常与她一起出门。可四婶子爱四叔的,希望他能同她一起去,给她些爱。四叔心底亦还是爱四婶子的,只是没有这个习惯罢。
四叔前一天就知道四婶子要回娘家吃竹米酒,鸡蛋布匹都准备好了,交代四婶子一个人去吧,他就不去了。可四婶子太过刚烈倔强的个性,不会就此放弃。她想四叔陪她一起去的心思并没有变,还更坚决,这才一大早,几次跑到江边寻四叔的。
四叔呢?早将他对四婶子的爱掩埋了,确实不想去。再,祖母夹在中间,让四叔心中那点可怜的爱,更是近不得她身。迷糊而遥远。连四叔自己也感受不到,摸不着!
四婶子穿戴齐整,脸色白净,提着一篮子鸡蛋与布匹,抱着我那刚满一岁的小堂弟乖乖,在渡船码头等四叔的船过来。祖母跟在四婶子的后头,嘀嘀咕咕地,说是叫四婶子不慌去娘家吃酒,将乖乖弄到村医务室打针哆。因为我的小堂弟那天有点小感冒,咳嗽。
四婶子听到祖母的嘀咕,心底好不郁闷的:自己的儿子不陪我一起去娘家吃酒你不教训,敢情还让我也不去?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敢情感冒咳嗽就要我一个人去医务室给打针?一起去镇上郊区我娘家吃酒,路过镇医院就去打针,岂不一举两得?就你友打卦能得了得,儿子媳妇孙子的一言一行都得通过你,你来安排?我在渡船码头等我男人,你个做姆妈的跟着跑来,嘀嘀咕咕干吗?
祖母似乎听到了四婶子心里的话,于是跟四婶子说了一番四叔说的一样的话,说是送竹米本是女人家的事,麻烦一大爷子干吗。
那天本不是四叔渡船的档期,是二叔的档期。二婶子说自家田地要冬播,叫四叔给二叔代个班。代个班就代个班,若四叔走了,渡船岂不是要停摆?不是要耽误一天的生意?
祖母就这样在江边对着四婶子唠唠叨叨的,祖母见四叔的船过来了,越发在一旁念叨的厉害,四叔听了更不想去,只在码头弄船,对四婶子的话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