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沉压抑的庭院深深,到人来人往的市井嘈杂,又从曲折无人小巷,到人烟稀少的小店酒家。
“进去吧,他在那里面等你好久了。”
依旧是是那个人烟寡淡的小酒铺,几树枯花,鲜嫩的青叶似乎也是等了好几个春秋,孤独绽放的花儿,已经凋敝了,还好他等的人终于不负君心地来了……
她的姗姗来迟,无怪,无怨只愿往后余生,不再聚少离多,沧桑的心零零碎碎,再消磨不得,这番心力交瘁的绵长等候……
“寻风…!”
祝希进到小店里,才缓缓将头上的纱帽取下来,望着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早在梦里拥抱千百回的身影,顿时热泪盈眶,泪湿双睫,心柔成一滩弱水。
叶寻风正独自买醉,突然听见耳后有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似一滩碧水静湖里,突然投入了一块石头一般,波澜起伏……
“小希?小希……”
叶寻风猛得转过头了,与祝希四目相对,两人刹那悲喜交加,泪光闪烁,又喜又惊,百感交集绞思着,无法言说的情状,此时此刻,都注成了两弘清泪纵横……
两人紧紧相拥,在此之前,彼此都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时刻的场面,在心里组织了无数的言语,一腔柔情与爱意,纵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宽慰与思念,在拥抱的一霎都化成了一句你还好吗?只是浅浅的轻唤你名,轻抚你肩,轻拥你身。
待两人重温一番,相互爱问,这才一并扭过身来,向一旁的顾清水道谢。
叶寻风瞬间不见前些日子,那般的颓落与衰废,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抖擞,风华正茂。
“顾小姐,千言万语都道不尽你的大恩大德,你的恩情我无以回报,从今往后,只要你有用到我的地方,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尽我所能,在所不辞,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看着叶寻风信誓旦旦的样子,祝希泪目未干,也向她感激起来。
祝希泪眼婆娑,眼里却都是喜悦与感激:“顾小姐,你的恩情,祝希没齿难忘,你是一个好女子,愿你百岁无忧,平安喜乐,你的恩德,我谨记于心,做牛做马也难以回报,请顾小姐受我一拜。”
突然,祝希便跪了下来,感激涕零,热泪盈眶,见她跪了下来,顾清水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顾清水心如止水,冷静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这样,我受之有愧,我都说了,我不是单单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好了,你们该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吧,你现在自由了,去吧,为了你们的爱情,勇敢一点吧。”
两人相视一笑,幸福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时间飞逝,七日期限一晃而至,红墙碧瓦内,庭院阁楼处,张灯结彩,红绸缎带,喜纸暖灯,一片喜气洋洋的精致在洋溢。
春意阑珊,暖阳如煦,似乎灯彩也点染了一抹仲春之意,撷了一枝花红,作了红缎的雕花,掮了一分春色作了红烛,罗帐里一副风光秀丽,林落杳似牡丹一枝,灼灼其间,明艳动人。
林孜诀与何宏富都一同前来,听闻林落杳做了顾青峰的姨太太,何宏富与吕文言都讶异不止,之前吕文言还有意要与林家结亲,未曾想到事情变更到如此模样,也自叹无缘,由他们去了,只是觉得有几分遗憾。
林落杳好盼,才盼到了自己父亲来到了顾家,心有万分不甘不愿,想与父亲述说,即便知道摆脱不了顾青峰的意思,可是心里不过也只是寻求一个安慰,想有一份慰藉罢了。
可这林孜诀,一收到自己女儿入嫁豪门世家的消息以后便得意不已,虽然说只是区区一个小妾,心里也是骄傲不已,逢人便道自己女儿有本事,只是曲留几日,便得了顾青峰的心意,能挤入顾家,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了,心里不但没有一星半点不快,反而喜笑颜开。
女子在那个社会里,本就不能与男子行于一个平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卑微,在林孜诀心里,比起自己的宏图大业,区区儿女情长又能算得了什么。
天有愁云惨雾,人间亦有悲愁困苦,哪有一成不变的,风和日丽风平浪静,哪有一帆风顺顺风顺水。
温馨又彩花四结的闺房里,暖香芬芳,胭脂水粉掩盖住了林落杳的哀怨狼狈,如一个任人宰割的动物,没有一点情感。
“林小姐,你父亲来了。”
这时候,一个丫头从门外传来了消息,原本一面悲凉惆怅的林落杳,瞬间如得春雨的枯木,心底如得了救赎,从椅子上起来,面色惊喜。
“父亲……”
林落杳眼里又有了星星,泪眼婆娑,娇柔羸弱,那些久已蓄在心头的话,突然那般沉重,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就横桓在胸口,又疼又重,只能簌簌落泪。
林孜诀一进门,便露喜色骄傲自满:“杳杳,父亲真的为了你而感到骄傲,林家有你足够光宗耀祖,名扬三代啊!哈哈哈……”
林落杳一下子如雷击溃,那些感伤千古的话,还未能倾诉,便被他一席话击退,木愣愣在原地,目光如炬,心灰意冷难以置信。
“父亲,你真的如此喜悦吗?你可知,我不愿,我是被逼无奈无可奈何的啊!这如牢笼般的庭院深宅,将我的天真与天性无情杀死了,我要的是活生生的爱情,不是现在这般利益般的交易,父亲我想回家……”
林孜诀被利欲熏心,知道攀上顾家这颗大树,可比何家稳固多了,日后平步青云节节高升,简直易如反掌,怎么可能仅仅为了林落杳的一点点情感温暖,从而放弃这个良机呢,再者说他就算反抗也无可奈何,毕竟顾家是大名鼎鼎的家族,而他林家简直不值一提,只能望洋兴叹。
“杳杳,你能不能成熟点,咱们林家这些年风雨飘摇如浮萍一般,一个根本无人知晓的小家门户,怎么跟一个豪门世家抗衡?如果你一定要反抗,鱼会死网不会破,鸡蛋会碎但石头不会,在这个世界里,儿女情长与苟且生存你怎么衡量?非是为父不想成全你幸福安好,只是世事难全,你自己好好思考,明日就是你大婚了,遍体鳞伤还是余生安然,你尚作揣测。”
看着林孜诀坦荡荡的样子,说得大义凛然头头是道,林落杳一下子僵直在原地,冷冷的清泪如寒冬里的深潭水。
那些如箭镞的话,一遍遍刺痛她的心,攫去了她原本残留的一点点希冀,那个个夜漫长又寒冷,一夜未眠,百结不宁的心结,丝丝绞痛。
红妆已成,嫁衣耀眼,满堂嘈杂醺醺,红烛结泪,暖阳蒙灰云,浊酒难咽,苦泪纵横,没有很大的排场,就像一个家庭小宴一般,说是明媒正娶,不过是一个走过程罢了。
被一个丫头搀扶着,第一次有这样一种被人仰仗的感觉,脚上的绣花鞋似乎万般沉重,一步一生疼,一眼一心酸。
一路走过来,眼里尽收所有人的神情,喜滋滋看热闹的闲杂人等,面无表情的赵音,兴高采烈的顾青峰,带着沾沾自喜恶心的自豪感的父亲,满目慈祥的顾己方,幽怨嫉妒的二姨太太,神色自若的顾家兄妹,怅然若失虚伪惋惜的莫晓晓,眉峰沉聚的何语温…!
他是在惋惜吗?还是后悔还是愧疚?抑或是我想得太多了,看错了吗……
回想这半生来,悲愁乞怜逆来顺受,做一个人见人爱善解人意的人,费尽心思与他结局,可终是黄粱一梦,林落杳看着他,神色像是突然恍惚了,心里有热烈的思绪一股脑冲了上来。
“温哥哥,倘若你在这时候站出来说爱我,或者拉起我的手带我远去,抛弃这浮名功利这宅院虚情,我能为你同样做一个勇敢的女子,用这纤纤弱腕,与你携手,我不怕这尘人眼光舆论,你多看我一眼,是否就能读得我的心意?”
可是,他似乎是不愿的,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可怜她吧,兴许也只是一种错觉,灵海深处的波涛汹涌,在与他擦肩而后,瞬间尘埃落定,不再翻涌不在沸腾。
草木鲜花,日落月息也尚有来日可期,而你我今生今世,终是截然不同的命运,踏入他门便再无相依之念想。
可惜,从来便都是我一人在深情在惋惜,在思念在轻叹,在希冀在憧憬直至失望,我爱,向来如此只是我爱,我都忘了你从未涉及我的世界,只是偶尔进出你的眼睛,仅此而已,我爱!
惊鸿疾掠,流云转逝,烟火一瞬,流星刹陨,一切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以为,以为还有很多来日方长,只是,只是人生无法控制不可预料。
从来都是我爱你,而你从未正眼望过我的热情,心疼我的执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