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素净的禅房。
白娘子照旧一袭白衣。
“娘子,我来了。”
“那个女人,是轩辕静。”白贞用的并不是疑问的口气。
挽月坐到榻上,“是。”
“呵…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敢信。”白娘子目光悠悠,“幸好我早已不爱他了。否则该有多难过?”
“娘子……”
“他这一次让我回去,是想叫我压着正儿呢。”
“哦,原来大皇子的小名就叫正儿。”挽月淡淡道,“那娘子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帮助自己的儿子——莫非,让他和轩辕静的儿子承继大统?!笑话!”
“长公主在宫中势力不小,此次以静妃的身份回宫,行事更是方便。皇帝也怕她起了妄心,对付大皇子,哦,如今是正亲王。皇帝要的是平衡,所以请你这尊大佛回去镇住后宫。”挽月故意避开白贞口中“压着正儿”这个话头。
“你我说话,又何必拐弯抹角?我自然是知道正儿险些将他拉下那宝座了。他既要防着正儿,又得扶着护着,真难为轩辕玉了!”白贞冷笑。
挽月摇着头笑了笑,毕竟是她的家事,一个外人说什么也是不好的。
“娘子该走了吧?我把这八味毒带来了,一样一样带素问姐姐辨一辨,进了皇宫,可就没那么方便了。那八段韵律素问姐姐该是记牢了,唱上两三年,自然就能感应到脉中的音律。”
“不必了。”白娘子面无表情。
挽月轻轻呼了一口气:“娘子,为何不必了?”
“挽月,你是个聪明人。”
“唉,”挽月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以为和娘子这些年,交情算是深厚的。”
白贞低头一笑:“一个人,孑然一身时,道义、情意自然是看得极重的。但若是她身后站着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那么,这个族群的利益,会压倒一切。不过,眼下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方才和你说过的——我自然是要帮助自己的儿子。”
“我明白。那白娘子是要杀了我吗?这样做有好处吗?”
她摇了摇头:“正儿不会杀你。”
“留着我,挟制歧地?少歌不会受人胁迫的。娘子,我不明白。歧地根本没有反心,轩辕去邪也还未登上大位,为什么一定要和少歌过不去?”
“也许日后你会明白,也或许永远不会明白。我该走了,你也该走了。”
“好。”
挽月默默起身,走到禅房门外,果然见轩辕去邪立在菩提树下,笑容满面。
“灵柩穿着和你一样的衣裳,素问正送她回林少歌那里去。安心跟我走,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他说着,牵起她的衣袖,从后门离开了平泰庵。
挽月老老实实跟着他上了马车,半刻钟后,来到轩辕去邪的外府。
“忘了恭贺你晋封亲王。怎么牌匾还没有换?”
“不急的。”他彬彬有礼,请她入府。
“你这王府,看起来很寻常。就像你这个人,看着简简单单的。”挽月评道。
“还好。我不注重这些。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起她的衣袖,走了许久,穿过一处处回廊和洞门,来到后花园。
整座外府乏善可陈,除了后花园中,假山后的密道。
轩辕去邪打开密道,一股让人遍体生寒的怪味从黑暗的甬道中漫延上来。
他从壁上取下一枝火把点燃,带着她进了密道,然后关上暗门。
密道是用不规则的石块砌成的,可供四至五人并排通过,头顶的黄泥夯得不实,偶有几粒泥沙掉簌簌掉落下来。
“我逃不掉了是吗?”挽月不肯跟他往前走。
“是。这一次他找不到你了。除非起兵造反——那也不行,还是找不到你。”
“好吧。”挽月叹了口气,“你的心智,丝毫不输他。你既然这样肯定,那我也不抱什么获救的希望了。我很害怕。你牵着我的手走一程吧。”
“算是……主动献身吗?”他偏着头笑,露出两颗虎牙。
“是啊,你要拒绝我吗?”
“哈哈哈!”
他朗声一笑,牵住她的手。
走了一程,转过一处拐角,见前方甬道壁上燃着火把,地上跪着两列身无寸缕的少女。
“正,这些,就是京城这几年失踪的少女吗?”
“是。”
她点点头,继续任他牵着向前走。
到了一处暗门前,他打开了门,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
她揉了揉眼睛,那气味似乎把眼睛给呛了。
稍微适应后,她定睛望去。
墙角立着刑架,屋顶悬吊着数具骸骨,手和脚绑在一处。
地面上尽是焦黑的黏稠物。
“正,你的心理很不正常。是病了吗?你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可不可以告诉我?”挽月柔声问道。
他身形微颤,无声轻笑了许久。
“沈辰带回去的烤肉,你吃过没有?”他指着半空中的骸骨。
“没有。”
“可惜了。”他想了想,“不过没有关系,我这便为你做一份。”
“别,我还不饿。我现在只想和你说说话。”
“好。”
他牵着她,向甬道更深处走去。
推开一扇厚重的石门,挽月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是一座黄金地宫。
和泰和殿很像。只是,一切都是黄金的。地砖、殿壁、巨柱、穹顶、銮座,无一不是黄金铸造。本该立着文武百官的地方,堆满了小山包似的金沙。
黄金的光芒和味道刺得挽月微微眯了眼。
“喜欢吗?以后,你也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不过,你得和她们一样。”轩辕去邪指了指甬道的方向,“脱掉衣裳,跪在这里。”
“正,你好无情。”
他摇了摇头,“最痴情,便是最无情。伤心了?失望了?你不是有林少歌了吗?怎么又对我抱着期望?”
“我不是说自己。我说的是白娘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她帮你骗我出来。我救过她的命,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恐怕会把自己的命还给我。正,她是你娘啊。”
“她早该死了。五年前。”轩辕去邪云淡风轻道。
“你果然知道那福饼里有毒。我真怀疑究竟是太后下的毒,还是你…可是,白后若是现在死了,你确定你斗得过静妃?皇帝春秋鼎盛,对你也起了猜忌,你和轩辕震,哪个能做太子,难说得很。”
轩辕去邪轻笑,“这些不劳你费心。”
挽月沉默许久。
终于抬起眼睛看他:“你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