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说马突然受惊,控制不住,这才冲撞过去。苏家不信。苏家还找来了许多百姓作证,钱家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所顾忌,所以知府大人认定,钱家纵马行凶属实,但人死是意外,判钱公子五十大板,流放南疆。”
齐悦然喝着茶,听猴三儿一口气说完。“五十大板,那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板子下去也就剩不下几口气了。”
猴三儿道:“就这样苏家还不满意呢,就想亲眼看他上菜市口!”
齐悦然想了想:“钱家人呢,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猴三儿道:“钱夫人晕过去了,钱大人瞪着眼什么也没说。”
“这个案子,若是平时这样判,没什么问题,可现在不一样啊。”齐悦然丢出一锭银子在桌上,“跟我进宫!”
猴三儿匆忙跟上。
齐悦然进宫容易,要见皇上需要人通报。很快,一个小太监出来笑呵呵道:“皇上正在议事,可能需要您多等一些时候。若是不嫌弃,奴才带您去外面转转。”
齐悦然客气道:“无妨,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公公慢走。”她站在外面,想的是如何说动靳云麓答应自己的提议。今天这一场案子下来,他们先前安抚下的司马旧党必然人心浮动。她希望靳云麓能够对其中一些人稍作表示,譬如一点赏赐,一些好听的名头,诸如此类微不足道的好处以安定人心。但此时的靳云麓会不会答应,她有些不敢肯定。
里面正在议事的人是谁?她忍不住猜测起来。她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大概该算有功之臣,说是他们姐弟最倚重的人也不过分。这里面正在说的事却不能让她参与,这件事就该想一想了。
其实里面的靳云麓等人并不知道齐悦然等在外面。传话的小太监走到御书房门外,御书房管事太监吴为听他一说,想到里面正在商议的事情和齐悦然的身份,摇摇头打发了小太监出来。
里面正在商议的是靳云佩的婚事。陈国的使臣是参与燕陈两国议和的肃王,陈源的叔叔。
靳云麓和肃王年纪差了几十岁,有心拉拢的情况下,彼此竟聊的十分热络。肃王对靳云麓铲除司马一党给与了极高的评价和赞誉。说他少年有为不愧天子血脉。靳云麓亦赞陈国皇室父子和睦,父慈子孝。皇位平稳过渡。
双方言笑晏晏客套一番后转入正题。陈源尚未婚配,以正宫之位迎娶靳云佩。这对西宋来说已足够尊重,靳云麓没有理由拒绝,并且他同燕国关系正紧张,也需要陈国这样一个稳定的后援。他相信以他姐姐的温柔美丽,善解人意,便是到了陈国,也定能夫妻和顺,美满幸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双方基本谈妥,靳云麓亲自将肃王送出门几步。太监吴为这才低声告诉他齐悦然在外面等待。一想到齐悦然与陈源过去的关系,靳云麓心里就一阵不痛快,也将这种不快表现在脸上。随口问道:“叫她进来吧。”转身回到御书房。
齐悦然第一眼看到肃王便认了出来,急忙后退几步藏起来。待他走远才现身,里面刚刚说了什么事,她已经猜到几分。
她早有准备,心里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那件事也不是很重要,至少没有她正要做的事情重要。
行过礼之后,齐悦然没有半分客套直入主题:“皇上,津州知府判了钱家纵马行凶,判了钱家公子五十大板,充军流放。”
靳云麓坐在御案后宽大的龙纹椅上,目光在她身上瞟过:“并无不妥。”
齐悦然道:“案子已经完结,无须臣置喙。但毕竟津州还有些暗流涌动,这个结果,怕是有些人难以接受……”
“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杀人偿命!”靳云麓声音拔高,少年人特有的声线听上去不是很舒服。
齐悦然:“苏家马车一开始有意拦路,才发生了后面的事。人死为大,臣不过多评判。”
“苏家多年忠于皇室,受尽司马旧党打压,如今朕终于大权在握,连帮他主持公道都做不到的话,朕这个皇位夺来何用!”
“可是皇上也答应过,对司马旧党既往不咎……”
“朕说过既往不咎,可没说过给他们免死金牌!这件事明明发生在这几天,算不上往事!”
“皇上扪心自问,果真将两人一视同仁没有被旧时旧事干扰情绪?”
“齐悦然!”靳云麓到底年纪轻,脾气还有些压不住,“你想要干什么?要朕袒护司马旧党,让多年来忠于朕的臣子心寒吗!”
齐悦然自知失言,刚说过这件事不提的。跪下道:“皇上息怒,臣以为,危机并没有过去,燕人还在津州作壁上观,随时准备出手破坏皇上的大好局面。司马折下落不明。我们都知道他躲在燕人羽翼之后,但没有证据不能强令燕人交人斩草除根。他们却可以挑动刚刚归附的司马旧党反戈一击。臣以为,皇恩浩荡,雷霆已过,雨露可稍稍播撒一些,以安人心。”
靳云麓眯缝着眼睛,缓缓道:“他们寸功未立,就想要朕给封赏?”
“不是他们,只是臣的建议。司马旧党中数得上的几位,还有一向忠于皇上的老臣,赏赐些金银布帛,或者诰命头衔,这些臣不清楚,皇上酌情安排。”
“你不清楚,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朕要做什么你都安排好了!”靳云麓再一次拔高了嗓门。
这种被人安排做事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以前,司马疾随口念叨着一些事,随手拿出一些写了字的圣旨,随口说着“这些都是小事,老臣已经替皇上看过了,皇上按下玉玺便可……”
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感觉很不好。
谁也不要再想控制他!
气氛瞬间凝滞,书房中的温度都仿佛低了许多。
齐悦然抬头看着他,少年人的脸色有些泛青。
所以这算不算忠言逆耳?
罢了,她可不想做纯臣,拼着命也要防范君王犯错。
“臣失言,皇上恕罪。”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靳云麓的火气并没有消散,讽刺道。
“皇上不高兴,就是臣错了,容臣回府反省,待臣想的清楚明白,上折子给皇上看臣是否真的认识到错处。”
这还差不多!
靳云麓大手一挥:“回吧,好好反省!何时想清楚了,再来大内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