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没拿扣儿当朝云的丫鬟,也绝不会让朝云给别人当丫鬟,因此惠娘装听不懂,笑道:“是,她们很投缘呢。”
黄夫人见此情形,忙对女儿道:“你们也去,看着点两位姑娘,她们小,别摔着了。”她见惠娘对扣儿这样,说话便也捎带上了扣儿,说“两位姑娘”。
两位黄姑娘道:“是。”
她们在家是得了父母嘱托的,叫多亲近梁县令的夫人和女儿,一是梁家可交,二是和梁家走近了,自然也就和钦差大人走近了,和王家走近了。
其他人也忙跟随。
他们也看清了这形式,也立意交结惠娘母女。和黄夫人“爱屋及乌”地对扣儿顺手关照不同,这些人对扣儿便不大理睬。不是她们没见识,而是没人将黄夫人的话当真,知道她不过是面子头上的情儿,非是真要亲近扣儿。谋反之罪,当诛九族,谁敢惹这个麻烦上身?
女孩子们便结伴出去了。
从后门进入花园。
园内菊花盛开,道旁、墙角,甚至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突然闯入视野,让人眼前一亮。
朝云这是走第二遍了,依然很新奇,对扣儿道:“扣儿姐姐,你家好大、好漂亮!”
扣儿不出声。现在这儿已经不是她家了,但她明白朝云并未看轻她,朝云一直当这是她的家,每每说起来都是“你家你家”的,倒是刚才那些人,不把这当她家了。她看向旁人,果然她们神情不对。
她心里涌出一股不忿,怎么说这里也是她曾经的家,对不对?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方。
她一路走一路给朝云介绍园内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每一样东西背后都有故事。她知道它们的优缺点:什么花在什么季节开,那山顶上的望月楼适合春夏秋赏月;那山坡上的陶然亭适合冬季赏雪赏梅,因为里面铺了地龙,墙壁也全是玻璃的,在里面便可以看清外面景致……
“这里原有一株瑶台玉凤,怎不见了?”扣儿在小溪边停住脚,看着那微微凹陷的坑抿嘴。其实不用问,肯定被人给挖了。那些人搬东西就罢了,连花都挖。
“被人挖了。瞧这坑。”朝云道。
扣儿不语。
“怎么叫瑶台玉凤?”朝云忙打岔。
“是菊花,跟绣球似得,又大又圆,雪白雪白的,花瓣堆在一起……”扣儿细细地跟她解说。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人:她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住了十一年,曾经拥有过。现在这宅子不属于她了,但是这些东西都存在她的记忆中,永不磨灭!
有些姑娘眼中便露出不屑:说的这样好,好像还是这宅子的主人似得,跟你有一点关系吗?
可朝云爱听,扣儿便觉有成就。
六七岁的孩子,脑子里存了十万个为什么。梁心铭再宠爱女儿,也没工夫回答她十万个为什么。扣儿来了,两人年龄相差没那么大,能玩到一块,又比她有见识,能满足她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互相投契就很正常了。
两孩子自娱自乐,旁人插不上话。
忽然前面视野开阔起来,扣儿伸手一指前方山坡:“瞧,那两棵大桂树。”远远看去,树冠庞大,秋阳下,枝叶间星星点点的金黄闪闪发光,扑鼻的香气袭来。
朝云兴奋地撒腿就跑,扣儿被她带着,一起跑向山坡。到近前,庞大的树冠叫人看不全,必须站远些,才能看清全貌,引得朝云把小脑袋后仰,差点都站不稳。
璎珞忙扶住她。
小姑娘们都爱花的,这会子也无心计较那些是是非非了,都仰头看花,又踮起脚折枝。
严家三位姑娘也来了。严三姑娘十五六岁,严四姑娘十三四,还有个八姑娘叫严青青,和扣儿一般大。
扣儿想着,外祖母对自己还像以前一样疼爱,看表姐们也觉得亲切,于是招呼她们,挨个叫“表姐”。
然而她想错了,严三姑娘和严四姑娘都只点点头,没吭声;严青青则瞪眼道:“谁是你表姐?”
扣儿顿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严青青又道:“一个反贼的女儿,还想乱攀亲戚!”
严三姑娘和严四姑娘本来还不以为意,因为扣儿和青青以前也是见面就争嘴的,她们见惯了。扣儿一直压青青一头,青青对她没好脸很正常。然听青青说“反贼的女儿,乱攀亲”,她们便不能置之不理了,急忙都呵斥妹妹。纵然她们心里再不愿搭理扣儿,面上也不会做太过,这是涵养,更是人情应对的技巧,青青真是疯了!
朝云不乐意了,帮扣儿道:“你也是反贼的亲戚!”
严青青使劲甩开三姐姐的手,扭着身子回道:“谁跟她是亲戚?我们严家没有她这个反贼亲戚!”
严四姑娘喝道:“你再胡说!”
严青青大声道:“我没胡说,祖父和祖母说的,牛夫人不是严家的女儿。我亲耳听见的!”
两位严姑娘震惊不已。
扣儿也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严青青——怪不得,父亲叫她万不可去找外祖父,原来是这样!
严青青抬着小下巴,轻蔑地斜睨扣儿,道:“你是小反贼,和严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野种!”
原来,牛将军被灭门后,事情越闹越大,直至朝廷派了钦差下来查案,又追回了藏宝图、找到藏宝洞,钦差灭反贼、进驻青华府,严老爷子便寝食难安了。
严青青被祖母宠爱,一直养在祖母身边,就住在祖父祖母隔壁的屋内。某天晚上,她在祖母这边玩累了,就在碧纱橱里睡了,醒来,听见祖父和祖母对话。
祖母道:“听说娟儿回来了,就是她献的藏宝图?”
祖父道:“可不是她。要死在外头也就罢了,就没有后头这些事了;可惜天不从人愿……唉!”
然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们竟然盼着牛娟死?
严青青使劲憋住呼吸,唯恐被发现她醒来,就听不见祖父和祖母的心里话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偏疼牛娟胜过自己这个亲孙女,要不能处处维护牛娟?谁知竟不是这样。
过了一会,祖母又道:“可牛夫人不是我们的女儿呀!”
祖父道:“她虽不是我严家的女儿,到底走动了这么多年,怎能撇得清?也没法撇清。”
祖母急道:“难道就等着满门抄斩?”
祖父叹道:“我正想办法。如今的情势,不说要被连累,说了也无济于事。说与不说都是一个下场……”
祖母哽咽道:“这可怎么好?”
……
严青青听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又慌又怕,又恨牛家,更恨牛娟连累了严家。
她不想被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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