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在晴雨城逗留到七夕节后的时间还是有的,贺鸿雪带了点地摊淘宝的心态,没准能在这里淘到什么好东西。
张大夫的药还挺管用,她的胃胀缓解了不少,辟谷久了陡然吃太多肠胃受不了,而且浊气上升。她上半夜蹲厕所,下半夜蹲房顶,对月打坐了好久才回归清净吐纳,饶是不敢再乱吃东西了。
“你们修仙真没意思,好吃的都不能吃。”贺鸿雪吐纳的时候张大夫就围着猫围脖坐在他旁边,贺鸿雪也不瞒着他了,毕竟是在安保中心验过身份的人了,倒是她隐瞒了真名有些不好意。
“我懂得,行走在外,假名是情调。”张大夫的猫围脖好像睡着了,尾巴垂在他胸前,衬得他像个贵妇。
夜幕新月,月华不减,贺鸿雪抬头,隐约能看到防御壁的灵力流形成了半个球型,笼罩了整个晴雨城。不知是因为晴雨城海拔不高灵力稀薄,还是因为防御壁的阻灵阻魔效果,她吐纳的效率大打折扣。净化完浊气她就收了周天运转,不去做那低效的无用功了。
从客栈的房顶能看到好几条街道,一些街道上已经起了花灯,只等着七夕的小情侣来卿卿我我。不远处就有河道,联通护城河,在城里形成纵横交错的水路,七夕那天会到处飘着河灯,如今夜的星辰。
“不过,鸿雪和小雪,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张穆随着她的视线也在打量他,修仙者这些年他行走人间不是没有见过,贺鸿雪这样的确实很不常见。
“也不算诓你吧,我娘给我起的名就叫小雪,我小雪那天生的。”贺鸿雪还是喜欢抬头看天看星星,她不如掌门师兄精通星象,也看不出风花雪月,只是莫名喜欢那种莫测的静谧,把星星当算盘珠子拨,一定很带感吧。
她这么想着,露出了财迷的微笑。
“小雪,小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张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个酒葫芦,和送给贺鸿雪的那个长的差不多。
“好啊好啊,酒气穿肠过。”食髓知味的女人确实经不起诱惑。
托张大夫的福,客栈给他俩开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两个小卧房连着一个小客厅。
张穆一早起来就发现贺鸿雪在小客厅的桌子上写些什么,旁边还摆着昨晚从掌柜那里借来的算盘。
纸张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各种线条,贺鸿雪就趴在这堆线条里,像只青绿色的大蜘蛛。
“你换衣服了?”他记得贺鸿雪昨天还是枣红暗色的衣衫,今天换成和他一个色系了。
贺鸿雪从纸堆里起身,心不在焉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的眼神比我们女修还好。”
昨天两人在晴雨城转了大半圈,贺鸿雪估算了一下城里的商铺数量,今天准备去晴雨最大的书馆查看一下准确资料,起了个大早模拟了几种保险金额计算方法,随手一写就写出了加密的效果。
张穆想要捡起最旁边的一张纸观摩一下,被贺鸿雪喊住了:“张大夫,等等,那边我拼好的!”
张穆又给她放了回去,下楼叫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贺鸿雪已经把一半的桌子给他空出来了,纸张全部打上编号按序排好。
贺鸿雪还在收拾另一半的桌子,“纸张不够大,只能拼起来写。”她这才从杂乱的算式里抽身,正式看着张穆,“哎,张大夫,今天我俩情侣衫哎。”
送早餐上来的小二正推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打翻了一碗豆腐脑。
今天贺鸿雪可是不敢再吃东西了,张穆一个人捧着豆腐脑,吃相很是文雅,连吮吸的声音都没有,黑猫那么文静,大概是学的他。
想到猫,贺鸿雪给了张穆一个眼神,看到张穆点点头,她做贼似的摸到张穆房间里,从床里把黑猫扯了出来。
“咪呀!!”
房间里传出惊悚的猫叫声。
“先生!他吵我睡觉啊!”
“嗯,忍着。”张穆放下豆腐脑的碗,冲房里说了一声。贺鸿雪抱着张牙舞爪的黑猫出来了,手背上两道血印显眼得很。
“没事没事,这点伤我忍得了。”她以为张穆是对她说道的,满不在意地擦掉小血珠子,“都不剪指甲的吗?小宝贝。”她安抚着炸毛的猫咪,奈何黑猫扭来扭曲比泥鳅还滑。
张穆看到血痕的时候愣了一下,周身的气场骤然凛冽,贺鸿雪逗猫转身背对他的一瞬,他的双眼变成金色竖瞳,眼神利剑一般直射黑猫。
黑猫在贺鸿雪怀里打了个冷战,动弹不得。
“咪呜……”先生,我错了。
黑猫讨好地温顺舔舐贺鸿雪手上的伤口,贺鸿雪把它放到地上,不让它舔,“是我不好,打扰你睡觉。”黑猫跑到她的脚边一个劲儿蹭,又跟着他来到张穆面前。
张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任由猫咪又来蹭他的脚,兀自喝完那碗豆腐脑。放下空碗,他冲黑猫伸出手:“上来。”
黑猫一摆尾巴,跳上他的膝头不敢动。
张穆把僵硬的猫放到贺鸿雪肩头:“他有点起床气,伤到你了,抱歉。”
贺鸿雪喜滋滋肩上有猫了,哪管得了这么多:“没事没事,我修仙的皮糙肉厚……”后半句话摸着猫就被他吞了下去。
“怎么没见你磨墨?”张穆把碗筷放回托盘,一会儿下楼带给小二。
“我门派特制的笔,内置墨水,又不会像炭笔一样弄脏手。”贺鸿雪掏出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一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今天张大夫没有什么安排,带着贺鸿雪去了晴雨城最大的书馆,他把贺鸿雪送到书馆门口,指了指门口的牌子“宠物不得带入”。
“我和小黑在附近转转,我们晚上客栈见?”
贺鸿雪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石头,“传音石,你拿着,震动就捏它一下,我看好了资料就会去找你,你要找我也捏它。”他看着张穆把这东西放到怀里,又把小黑给他围好,自己进了书馆。
晴雨城重教化,城内开设了大大小小公共书馆,谨记“落后就要挨打”的惨重教训,力求启民智、谋发展。
贺鸿雪站在浩如烟海的书丛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
晴雨城的地方志藏馆很大,除了晴雨城本身的历史变迁,更有周遭地区的风土人情。
贺鸿雪走过一排排书架,晴雨城的历史在他眼前展开。
越往后纸张越旧,看得出来是几代人几经修订,繁杂冗长的时光被视若珍宝,从上一代人交到下一代人手里。
和修仙界动辄千年的历史相比,晴雨城引以为傲的几百年就像小孩子堆在沙地里的城堡,贺鸿雪却不敢怠慢。
她是天才,不懂庸人的苦难,却明白苦难背后的挣扎与无奈,还有苦难过后的复兴和奋进。
母亲在饥荒的冬天选择了让她活下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脆弱和沉重。
“你在小雪到来,我不能让你在雪里离开。”母亲划破自己的手,放到饿到昏迷的他的口中。
天道不仁,那么人就要更爱自己一点,每一个生灵都值得被爱。
“但愿你……”她拿出了一个蓝色石头,抚摸了两下,又放回怀里,专心去找他要的资料。
张穆围着小黑,并没有去周围转转,而是找了一块高地,眺望晴雨城。
黑猫从他脖子上跳下来,恭谨地对他说:“先生,您最近很喜欢登高远眺。”
“小黑,我离开魔域多久了。”
“二十载有余。”
“家乡还好吗?”
小黑听不明白,他隐约觉得穆先生的话里带了他不懂的情绪,却无法捕捉。
穆先生在魔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杀伐果决从不手软,明明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却能止小儿夜啼,魔族见了他不以职位相称,皆尊称一声“穆先生”。
黑猫自百年前大战便跟随穆先生,却觉得他不似传闻那般可怕,虽百年间也是见过不少先生的手段,猫族的第六感却告诉他总有些违和感,奈何小黑还是太年轻,参悟不透温柔似水,沉静如渊的穆先生。
“先生觉得那日清水河边的几重阵法是谁做的?”小黑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谁做的都和‘张穆’没有关系,不是吗?”张穆沿着城墙慢慢走,小黑优地在城头踱步。
“您是想家了吗?那就早点回去吧。”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梳理了一下胡子。
张穆没有回答他,把他抱起又围到脖子上:“起风了。”
贺鸿雪在书馆里借着商户数据算了一整天的帐,头晕目眩地从里面出来,没有磅礴灵力护持,全靠手拨算盘珠子,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三清祖师爷了。
奇怪得很,黄昏时候本应熙熙攘攘的大街却是人极罕见,偶尔路过两人还是匆匆忙忙,她拉住一个人问话,那人焦急地对她说:“防卫中心拉响警报,有零星魔族小群体即将从这个方向入侵,这附近的居民都疏散了,你怎么还在这?”
“你是从书馆出来的?没地方去的赶紧回书馆,那里有紧急避难所。”说完那人又急匆匆走了。
贺鸿雪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死心地捏了怀里的蓝色石头,十几秒后,张穆的声音从石头里传来:“喂,你在哪里?”
要问的话被对方抢了白,贺鸿雪只得说:“我在书馆附近,你呢?”
“我和大家在城东的避难所,你……”随后便是滋滋的干扰声,通讯开始变得不稳定,“书馆……你……我去……接你。”
“你别过来,我是修士怎么会有事,喂喂!”通讯完全中断了,贺鸿雪抬头看向变得十分明显灵力流转的淡蓝色防御壁,传音石的灵力流应该是受到了这个的影响。
她暗骂了一声杨易真没用,做的东西连凡人的都干不过,一边稍稍放了点心。
黄昏和蓝色流光纠缠在一起,在晴雨城上方编织成瑰丽的光带,贺鸿雪元婴修士的肉身目力极好,已经可以看见东方天空有一小块黑斑朝晴雨城移动,她拔腿就往更东边跑,顾不上避难群众惊讶的目光。
书馆的位置本就靠城东,路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晴雨城的避难效率让她感到惊诧。
靠近东边城防塔楼,他发现附近的灵击炮已经全数调整方向,对着黑点来的方向,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井然有序装填弹药。
蓝色的灵力流隐隐在炮身闪烁,只等着飞行魔族进入射程就开炮。灵击炮巨大的炮口转动时引发地面的震动,贺鸿雪难以想象开炮时的后坐力有多大。
有卫兵看到落单的贺鸿雪,想要赶她去避难,她赶忙掏出自己的通行证表明修士身份,得到了留在一旁观战协助的许可。
士兵还在从观望镜和测距仪确认魔族方位,贺鸿雪已经看清了魔的种类。
“修士大人说,是飞行魔族,夜枭,双翼双足,性凶残。图鉴编号丙类酉科五十二号。”传令兵通过特制传音石将贺鸿雪提供的情报传递到指挥塔,还附上了图鉴编号,让贺鸿雪感叹不已。
“夜枭群已进入射程,灵击炮第一次装填完毕,可进行三次射击。第一次射击。准备。三,二,停手!!”
贺鸿雪已经捂上了耳朵,准备观赏人间大炮的威力,却听到了停手的指令。
她放眼看去,只见一人一剑站到了夜枭群前,人如青松,剑似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