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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落草

画中的薛定谔 文山雪 9371 2024-11-21 00:54

  上林庄有个外来户,家里的男人早死了,剩下一个寡妇与两个儿子。老大叫谭春明,老二叫谭秋明。其中老二谭秋明跟林谦一起在李宝亭的私塾里念书,算是同学。谭秋明比林谦小几个月,平常跟林谦玩的特别好。而谭家的情景跟林家的差不多,都是寡母带着两个儿子,所以,两家处得不错。

  但跟着麻烦就来了,谭秋明的老娘也是人们俗称的吴嫂,三十岁出头的光景,人还有些颜色。给庄上的地主汪谷鹏当老妈子。早些年间一些大户人家的老妈子、丫鬟、奶妈其实都是主人手中的玩物。《子夜》大家都看过吧,吴荪甫一来脾气先把老妈子给那啥了,说起来这吴荪甫还不是一般的土财主可比。

  汪谷鹏这孙子比起我们前面说的那个林白虎更邪乎。家里开着当铺呢。开典当行的从古至今,有泛泛之辈吗?没有啊。林谦进过汪谷鹏家的当铺,站在高高的柜台下就多说了一句:“这是新袄子,没穿过的。”柜台里面就飞出一句话来:“当不当?不当滚蛋,多什么嘴?”要是敢再多一句嘴,那伙计脾气不好的就从铺子里冲出来,抡起碗口大的拳头要揍人了。

  按说汪谷鹏搞了吴嫂,你多少意思点也行啊,卖身那是没法子的事,可这老孙子忒不是东西,不但不多给加钱,还变着花样的折磨吴嫂。更令人生气的是汪谷鹏的小儿子还经常欺负谭秋明,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谭秋明有时候受了委屈就跟林谦嘟囔,林谦一孩子能说啥啊?可心里真憋气,又没地方撒,着急。

  林谦等林自全闲下来时跟他说了谭秋明家里的事,在少年林谦心目中,他这位二大爷是个无事不能的大能人。可大能人听了这件事以后,闷了半天没说话。汪谷鹏是谁,林自全太清楚了,这是县里头面人物见了都要恭敬、客气的豪绅。他一个小小的走江湖耍把式的人能奈人何?

  林自全束手无策,谭秋明的哥哥谭春明可等不及了。一个大小伙子不能眼见自己的亲人随便的给王八蛋们欺负。谭春明在铁匠铺帮工,结交了一些行踪诡秘的老客,他们经常来钉马掌,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谭春明估计这些人可能是“走水”的(走水就是流匪的意思)。有一天,他就把话透了透,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还真让谭春明给猜对了。来这里钉马掌的这几个人的确是一帮“走水”的过路绑匪。为首的是一个唤作“虎头子”的。

  北中国的匪患在民初以三大地区最为著名,一则东北胡子,二则陕甘杆子,三则山西棒子。东北胡子“楞”,陕甘杆子“硬”,山西棒子“横”。现在一些影视作品,每每迎合现代人猎奇的心理,把当年的土匪写得“义薄云天”、“豪气纵横”,实际上民国时代的土匪早已没有了水泊梁山好汉的“侠义”,有的只是浑身上下数不完的“匪气”、“戾气”和“臭气”。他们中的大多数成员确实不乏走投无路者,但更多的则是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他们虽然也出身寒苦,是标准的“无产阶级”,可他们却对同是无产阶级的老百姓毫不留情,所过之处,血债累累,尸横遍野。山西历史上的匪患在民国的历史轨迹中的血泪斑斑那是非常典型的。

  这批走水的绑匪一直都很饿,找不到“口”,偏巧碰上了谭春明报仇心切,这等于出门给钱包绊了一大马趴,哪儿有不高兴的道理。匪首“虎头子”吩咐了,按照谭春明指定的地点,把汪谷鹏的儿子给绑了,然后跟汪谷鹏要10万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连带着把谭春明也给收拾了,不给这里任何人留下任何可靠的印记。

  汪谷鹏的小儿子上学平素都是谭秋明陪着,没想到这两天谭秋明闹病了,就给改成了林谦陪着。绑匪遇到汪谷鹏的儿子时一看身边还有别人,二话不说,一道捆了。汪谷鹏家里找不到儿子,火上房一样。那边林谦的老娘看不见儿子回来,差点没晕死过去。像汪谷鹏这种人,本身就通黑白两道,泰安附近的绑匪是不会轻易找茬的,因为汪谷鹏对他们不薄。老家伙坐下来一琢磨,这一准儿是过路干的。但他又有点想不明白,既然都知道汪谷鹏的大号,绑匪应该也知道王家的力度不是?眼下是没说的,立马备钱,同时暗地里把山后的两个拜把子匪首找来,请他们给打探一下,这到底是谁做下的“买卖”,黑道上的事情还得由黑道解决。

  按说汪谷鹏跟官府的关系那么铁,为啥不请官面上的人来解决呢?道理也是明摆着的——官比匪黑。

  就拿剿匪来说,一旦得信说某地有匪患,这在官府看来那就是捞银子的好机会。派上一两百人,县里、乡里、村里三处都要好吃好喝好玩好用好女人招待着,临走还要拿上好钱好酒好牲口,谁要是稍有含糊,那就立马扣上“通匪”的罪名。所以,官军剿匪,狗跳鸡飞。汪谷鹏是大户,虽然这些钱未必都出自他的门下,可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军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的,万一有个差池,汪谷鹏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宁可把钱花在黑道上。

  被绑上山来的林谦以及汪谷鹏的儿子被分别关在两个小山洞里。汪谷鹏的宝贝儿子平常养尊处优,哪儿遭这种罪去?当时就晕菜了。林谦眼睛给蒙住了,可心眼转起来没问题。他上学晚,九岁开始读私塾,这一年他才十三岁。

  呆了一会,等着有人动静了,林谦猛地喊了一嗓子:“给我上点清传子,渴了!”

  就林谦这一嗓门,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就给扯下去了。“上清传子”这是句黑话。也就是上茶的意思。古往今来,一些高危行业往往有着它独立的言行。比如我们在江边船上吃鱼,一边吃光了,要吃另一面,你不能说“翻过来”,因为行船的人最忌讳这个“翻”字,所以,你要说“划过来”。同样的道理,黑道上经常血雨腥风,土匪们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禁忌自然更多了。他们最忌讳的是“饭”和“茶”这两个字,饭同犯,茶同查,因而,吃饭叫“上传子”,喝茶叫“上清传子”。这是山西地面上的一些土匪的讲究。你要是说漏了嘴,他们能马上跟你翻脸。

  可这些行话也仅限于他们土匪之间的传递,冷不防被绑来的半大孩子居然也能冒出来这句话,就让绑匪们大吃一惊。这批绑匪是过路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干这单子的买卖也是准备快进快去,拿到钱就立马走人,不能久留,更不想因此惹动这一地面上的各路土匪。如今听到孩子的“黑话”,不免有些犯嘀咕。

  “走水”的土匪当家的叫“一把刀”,次一级的叫“二把刀”。这时候,绑匪群中的“二把刀”说话了:“这是哪家儿的娃?”绑匪就告诉他说跟着汪谷鹏那儿子在一起的,所以,也就按照规矩必须给绑过来了,不清楚是谁家的孩子。

  “二把刀”就问林谦:“你跟谁学的这句话?”

  林谦小脑袋瓜一扬说:“跟我二大爷学的。”

  “你二大爷谁啊?”

  林谦顿了顿,火候到了,大声的回答说:“说起我二大爷来,那还真是个人物,先给我来口清传子,润润嗓子再说。”

  “二把刀”示意给林谦喝口水。喝完了水的林谦接着说:“我二大爷的大刀本事是祖传的,打我二爷爷那辈就有了,我二爷爷当年用‘跑水报’的‘神马’救过‘铁裤裆’一条命,林金康单骑退追兵,谁不知道啊?林金康就是我二爷爷,林自全是我二大爷,你们扫听扫听去!”

  “二把刀”听到这儿,马上招呼手下绑匪:“把大哥赶紧喊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把刀”来了。“二把刀”让林谦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林谦脑袋一拨楞:“好话不说二遍”

  “二把刀”:“行,你小子。”他就把林谦刚才说的话给“一把刀”重复了一下,“一把刀”听完,眉毛马上立起来了,紧走几步到林谦跟前:“小兄弟,你说你二爷呀叫林金康?救过‘铁裤裆’?你可知道‘铁裤裆’叫什么姓什么吗?”

  林谦想了一下说:“铁裤裆大名咱不知道,就知道人家都叫他秦一彪,为啥叫他秦一彪,因为我二大爷说了,他有两个儿子,虎里虎气的。”

  “一把刀”听到这里,更急了:“你二爷爷还在吗?”

  林谦说:“我二爷爷早就升天了,我二大爷还在,他老身板结实呢。”

  “一把刀”一挥手,让底下人给林谦松绑,这下子下面人也懵了。

  林谦这人一给解下来,小嘴吧唧的更快了:“我二大爷说了,秦一彪不光有‘铁裤裆’这一绝招,还有练‘斤镖’这一绝招呢,人称外号‘斤镖唐’”

  后面这句话刚说完,“一把刀”喊了一声:上酒来!

  端上了一杯酒,“一把刀”、“二把刀”端着酒杯敬起了林谦:“小兄弟,我们哥俩敬你一杯,喝完再说。”

  这回轮到林谦蒙了。

  为什么“一把刀”、“二把刀”两个绑匪头子忽然对林谦敬起酒来了呢?这里面有段往事要说一说。

  林谦转述林自全口中的“秦一彪”那是林自全老爹林金康当年在河南走码头时结识下的好朋友之一。秦一彪是镖局的人,力气很大,尤其是练斤镖有一套章法,行里都服他。我们经常说到“金镖黄三太”、“金镖黄天霸”等等的传说,其实那都不够准确,因为首先就没有人用金子打造镖的,一只镖少说也有一斤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更别说飞了。其次,金镖是斤镖的讹传。镖局的人都知道,天底下只有练斤镖的,没听说飞金镖的。

  有一年,秦一彪得罪了官府,官府要拿他站笼子。什么叫站笼子?说白了就是绞死,但比绞死更遭罪,在抽砖之前,一般牛一点的江洋大盗也都面无人色了。清朝对付盗匪最狠的两招,一招是站笼子,这是公刑,也就是公开处理的,在刑法范围之内的,还有一种私刑,最残忍,俗名叫做“刺马眼”,什么叫“刺马眼”呢?就是用猪鬃扎男性的尿道口,一旦扎进去,这人不死也残废了。别看秦一彪外号“铁裤裆”,要是给用上“刺马眼”这招,什么裤裆都完了。

  官府围捕秦一彪的消息给当时在河南办事的林金康知道了,林金康当夜就用“跑水报”的马给秦一彪送信。“跑水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河南洛阳有个千金潭,这是通黄河的,这个潭子里的水要是看涨的话,那么黄河的水也要涨起来了。遇到千金潭涨水时,就用快马疾驰到开封报信,这就叫“跑水报”,用来跑水报的马都是上等的纯种马,从来不“眼岔”(眼岔指的是在马行走中,遇到可能遇惊的事而不惊跑、惊乱)但跑水报最伤马,再好的马跑过水报也活不久。林金康胯下的那匹“玉顶西凉驹”是有名的,跑过水报但还非常硬实,平常那是双料伺候着。用这匹马来给秦一彪报信,那真是恩情到家了。

  林金康放跑了秦一彪,官府那边很快也知道了,派人打马来追,林金康的马给了秦一彪,自己骑了另外一匹“菊花青”,脚力明显不如跑水报的那匹神马了。眼看着官府的人要追上来了,林金康不含糊啊,他蒙半边脸,手里托着毛瑟快枪。余光一瞄,后面是四个追兵。林金康一扬手,枪就响了,六连发。

  后面的追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河南巡防营手里最硬的家伙当时也就是五响快枪,这会儿他们听到六连发的动静,立刻带住缰绳,不追了。

  要不林自全怎么总跟林谦说“让”呢?这是他老爹林金康传下来的,当时林金康要是回身开枪,别说四个追兵,就是八个也给撂倒了,但事情也就大发了,打死官府的人,从古至今也是死罪啊。林金康是救人,不是杀人,所以,他亮了亮枪,也让后面的弟兄们明白明白,巡防营的五响连发快枪在眼前是不好使的。这样一来,大家都有面子了,追兵回去可以说遇到硬家伙了,不好追,他这边不伤一个人,自己还跑了。要不怎么说“让”是哲学呢。

  不过,到底是惊了官府,林金康从河南夏邑走回曹州,然后奔了泰安,河南地界以后再也不便去了,自己也更名为林厚起。可秦一彪到死还记得这位救命恩人,后来他死前跟两个儿子交待了:“务必找到你林金康王大爷,一定要报这个恩,否则你们哥俩将来不要到地下见我。”

  秦家哥俩倒是没少打听,可人家林金康都改了名,换了地界,到哪儿找去啊?要不是今天林谦抽冷子说出来,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林自全教林谦练大刀时没少跟他说林金康的那些事,林谦脑瓜聪明,还有心,也就记住了。给绑匪绑上山以后,林谦本意是说出林金康、林自全给自己壮壮胆子,也就是拉大旗作虎皮,没想到竟然眼前的两位绑匪头子连起了一段渊源。

  “一把刀”和“二把刀”给林谦饱餐一顿,安排他睡一会。哥俩就商量开了。很明显,这小孩不但不能动,而且还要完好无缺的给林自全送回去,这报恩是起码的。可贼不走空,这也是祖训啊。

  两个匪首考虑的是起码要把林谦留在山上过一段,直到他们拿到王家的赎金为止。可是,眼下发生的另外一幕情形让匪首多少改了主意。

  他们给林谦摆吃的时候,上了一碗鸡,林谦撕下一个大腿刚在一边,始终没有动。“一把刀”就问林谦:“你小子怎么不吃这鸡腿?”林谦说:“俺吃了这么好的饭菜,俺娘还没吃到,俺留下个鸡腿带给俺娘吃,坏山里的规矩不?”

  “一把刀”、“二把刀”相视了一阵。绑匪虽然丑恶,可毕竟也是人,也有残存的那么一点人性,或可说这种残存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林谦的这番话给勾了起来。哥俩决定先放林谦下山。

  但这种放可不是放羊的放,那是带着任务的。“一把刀”吩咐把汪谷鹏的儿子的小手指头剁下来一个包好交给林谦带回去,意思很明确,“走水”的贼是没有耐心的。

  照旧给蒙上脸的林谦被用马驮下了山,放在了一个林自全经常过路的地方,这个点是这几天以来绑匪们暗地里跟踪林自全了解到的。

  这也算是“一把刀”、“二把刀”哥俩送给林自全的一份顺水人情,这也算是报了当年林金康救过秦一彪一条命的大恩。这在山西响马堆里已经算是格外的“厚道”了。

  “一把刀”的盘算并非真的是给林自全报恩,林谦拿着汪谷鹏家的小少爷的手指头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事。以汪谷鹏这些人的为富不仁和凶恶程度,搞不好很有可能要了林谦的小命。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正中“一把刀”的“下怀”,凡是见过他们哥俩的陌生人要么入伙跟他们走,要么就做刀下鬼。“二把刀”自然明白当大哥的心思,不过,他多少有些顾虑的问了一句:“林自全的恩不报,将来九泉之下难见老爹啊。”他大哥用鼻孔哼了一声道:“你我哥俩走到今天这一步,打家劫舍,落草为寇已经见不了他老人家了,打墙也是动土,不差这一招。我们不狠点,那就轮到别人对咱哥俩下狠手了。”

  “人算不如天算”,林谦被林自全发现并且救回了上林庄。但并没有像“一把刀”预想的那样发生简单的命案,而是引发了一场更大的灾祸。

  汪谷鹏的小儿子被绑票以后,汪家上下就形成了两股意见,一股是大老婆坚持的报官,大老婆的哥哥在县警察局当了小头目,一直惦记着姐夫家里的财产,偏偏大老婆自己不争气,生了个女儿,所以在家里也就落了下风。她所以坚持报官,根本不在于救汪谷鹏的命根子,而是要断送汪谷鹏家的命脉。“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这条“大道理”也是往往要管许多“小道理”的。

  等汪谷鹏的小老婆这边呢,虽然肚子争气生了儿子,可娘家没人啊。只能依靠老头子给撑腰。这会见到了儿子的小手指头,当即晕厥。醒过来以后一定要把林谦给绑在马棚里活活吊死再说。这时候林自全说话了:“绑匪里头有规矩,要是把‘放水’的‘活口’给弄死了,他们保不齐可能会要了小少爷的命呢。”汪谷鹏听了连连点头:“兄弟,你看如今怎么办好?”平素里,汪谷鹏见到林自全那是连鼻孔出气都懒得哼一下的主儿,现在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居然也拉上了“兄弟”这一层的关系(按照族中的血缘,汪谷鹏与林自全都是平辈的弟兄)。林自全说:“报官不报官的全在老爷您一句话,可小少爷的命也在老爷这句话上面了。”林自全这个回答其实等于没说一样,可慌乱中的汪谷鹏竟没有听出这么点花活来,反而貌似镇定的又点了点头。

  但是,大老婆姐弟俩可等不及了,没跟汪谷鹏打招呼就报了官了。官府一听真的高兴了。多少天没沾荤腥了,而且这次是汪谷鹏家里出了大事。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当然,这里面最高兴的要算县长了。

  县长俗称“百里侯”,古代就有“灭门知县”一说。说明他手里的权力。在地方做过县长,在军队做过团长的人,历来都是颇有些手腕和手段的,而这两个位置也是日后升迁或可说飞黄腾达的必由之路。当县长通常要学会扮演四种角色:第一是公婆;第二是阎王;第三是老虎;第四是孙子。对于豪门大族来说,县长是公婆,既要保护他们,也要防止他们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县长是阎王,你不交齐各项赋税,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对于流氓匪患来说,县长是老虎,要不时的抖一抖虎威。对于上司来说,县长是孙子,除了听喝再无其他可能。

  面对流氓匪患,县长抖一抖虎威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保境安民,而是为了自己和自家里的纱帽与荷包。流氓匪患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了你县长的纱帽就成问题,太少了你县长的钱包就也成问题。“养寇自重”这是自古以来做官的诀窍之一。而“养寇自重”的另一面便是“宰肥鸭”。眼下遇到的这伙绑匪正是给了县长“痛宰肥鸭”的好机会和好身手。

  县长降尊纡贵的来到汪谷鹏家里,嘘寒问暖,而且也发了虎威,要借大兵“进剿”,驻军的人马尚未开到,县警察局的各色人物早已按耐不住,频繁登场,汪谷鹏的银子开始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驻军派出一个连,县警察局调动了60多名警察配合,搜山围剿了一周,愣是没见绑匪的半点踪影,只是汪谷鹏的儿子的一个耳朵又给送到了王家。这下子汪家彻底给砸晕了。汪谷鹏不得不让林自全帮着想点办法,最后由林自全带着巨款上山与绑匪协商,从林谦口中,林自全已经知道了“一把刀”、“二把刀”兄弟俩的来路,这哥俩也不再掖着藏着,特别是看到了巨款健在,自然放人,少了一个耳朵和一个小手指头的汪谷鹏的小儿子终于“平安归来”。可谭春明却被绑匪给劫走了,生死不明。而且最麻烦的是谭春明在铁匠铺同绑匪的接触走漏了消息,吴嫂为了掩护谭秋明逃跑,自己给汪谷鹏家里活活吊死在马棚里。

  这场意外的灾难,让少年林谦见识了土匪的“厉害”和官军的“横暴”。林自全搂着他的头说了句话:“孩啊,这年头不拿枪托子说话硬是说了不算呢。”这是林谦第一次对军队这个词有了一点概念的开端。五年以后,也就是林谦离开家乡的前一年,有一支武装部队开到上林庄附近,一天晚上,汪谷鹏家里突起大火,汪谷鹏被烧伤,不久不治身死。王家怀疑这场大火与驻军有关,官司打到了县衙门,县长给驻军的营长下帖子,可营长连个照面都不打。这件事给林谦的印象无疑更加深刻。“军人”成了他心目中一个崭新的想往。

  至于他与谭秋明的再次见面已然是若干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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