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村长江云天惊讶。
黑风洞,清风寨,白云镇,再加一个黑云村,这是阳阜城方圆百里的土地上威名赫赫的四个村子,武风盛行,历来高手辈出。
四村实力相当,几百年来有争斗有合作,谁也奈何不得谁。
而那所谓的授印官符,则是大燕皇室给官员的身份证明,代表了一种大义名分,是代天牧狩的关键所在。
对于四村的村长来说,这授印官符世袭已久,父子相传,其不仅是官位的象征,那一块埋在地下的三丈方圆的大石头旁,更是陈列着历代宗祖的坟茔。
其若被人抢夺、挖走,势必要伤坏祖宗坟茔,九泉之下,恐无颜面见先祖。
是以各村村长,虽然从未见过那一块授印官符,但却俱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平日里都不会与人轻易谈起。
想要将另外三个实力相当的村子的授印官符挖来,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脑海中思绪一闪,江云天整了整宽大的村长袍,对谭峰道:“谭大人,若老朽所料不错,另外三大门派,是否也各有一位青年俊杰,到白云镇,黑风洞,清风寨中去了?”
“不错!”
“所以,这四门大比的内容,就是看谁能取得四村村长的授印官符……”
江云天初时声音还算稳重,到后来却是渐渐颤抖起来。
这门派中人的大比,竟是拿四个村庄作棋盘,拿几千村民作为棋子,而不管最终谁输谁赢,恐怕都要大损四村的根基。
几乎可以预见,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平静了几百年的大黑云山,而这一切都源头,竟然只是为了一场所谓的大比!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过于此。
然而,形势比人强,谭峰已向自己吐露了许多辛密,其中甚至涉及到皇室,江云天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若有半句不配合的话,恐怕立刻就要被他毙杀掌下。
只好试探着道:“老朽定将全力配合谭大人,只是不知谭大人有何筹谋?凭黑云村一村之力,攻下一村已是极难,想要拿下三个村,那是绝难做到。”
“若依江村长看,我该有何筹谋?”
谭峰笑着反问一句。
江云天一愣,想了想,道:“谭大人若与其他一人联合起来,集两村之力,将其余两村一一击破,再做打算,如此胜算大增……”
谭峰蓦的哈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声震屋顶,震的江云天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大人为何发笑?”
“想到好笑的事,自然就要笑。”
“不知是何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止心宗与火神教已经联手了,那火蛮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爱慕止心宗的仙子,连带着把人家的妹妹也一并舔了,未出阳阜城,便大肆殷勤,嘘寒问暖,我就是想去结盟,也没那机会呀!”
江云天神色一变,他对谭峰言语中的人名虽不太了解,但意思却听了个大概,道:“也就是说,那止心宗的俊杰,与火神教的俊杰已联合起来了?”
“不错!”
“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一旦联起手来,攻打黑云村,我们定然抵挡不住,大人虽然神武,恐怕也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只有联合剩下的那一人,才能与之分庭抗礼,再做打算。”
“神剑宫的欧阳藏剑,”谭峰道,“绝不会与任何人联手。”
“那是为何?所谓唇亡齿寒……”
谭峰挥手:“那人怪的很,绝不会与人联手便是了。”
江云天深吸一口气,道:“若真是如此,方今之计,唯有祸水东引一条,让联合起来的那两人先去攻打那什么欧阳藏剑。”
谭峰又摆了摆手:“任你怎么祸水东引,他们也绝不会先去攻打欧阳藏剑的。”
老村长江云天大为不解:“那是为何?”
谭峰道:“因为欧阳藏剑,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剑修,锋锐无匹,一往无前,便是那两人联手,也绝不能在他手上讨得那好处,弄不好,还会……”
说到这里,谭峰清亮自信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畏惧。
“这……这可如何是好……”
江云天手足无措道,一想到黑云村随时可能被另外两个大村庄攻打,平日里一村之长稳重的派头顿时全没了。
谭峰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江村长,所谓合纵连横,不过是凡人征伐的手段,大抵是个体力量太弱,不得不联合起来以多欺少罢了。我辈修士,法术源于至理,手段出乎大道,哪里需要什么联合?我万兽门的手段,更是神妙无比,今日便叫江村长见识见识。”
江云天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道:“不知谭大人有何厉害仙法?”
谭峰道:“仙法谈不上,只是术法,术法而已,还需要江村长相助,取来这村中每一人耳垂上的一滴血,我再施展那‘铸精锻血术’,三日之内,便能将这黑云村中诸人的实力提升一大截,然后再做图谋,江村长意下如何?”
“耳垂处的一滴血?铸精锻血术?”
江云天眼神飘忽的重复了一句,心中暗自嘀咕,怎么听起来像是什么邪术了?莫非这万兽门的少门主想要借我黑云村村人练功,那可是大罪啊……
谭峰察言观色,拍拍江云天的肩膀,宽慰道:“江村长不必担心,我万兽门也是玄门正宗,祖师伯益,善训天下之兽以为兵,曾是人皇近侍,早随人皇飞升上界。这铸精锻血术,便是当年祖师爷所创,若用于山中野兽,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开灵智,能成精怪。后为我万兽门大能所改,可用于人,只需精血一滴,辅以我这‘恶来旗阵’,便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血气旺盛,气力增大,赤手屠熊博虎,不在话下!”
说着,谭峰取出一面小旗来,上面穿花戴绿的绣着一个小人儿,乍一看滑稽可笑,仔细一看,只觉一股洪荒之意扑面而来,其中又夹杂着一股战天斗地的无穷战意,骇人无比,老村长江云天只看了一眼,便觉脚下不稳,几欲拜倒,心神为之所慑,恰在此时,谭峰道:“江村长意下如何?”
江云天心神大乱,一时失了计较,道:“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去取……去取各人耳垂上精血。”
谭峰满意的微微一笑。
江云天走后,谭峰轻抚侍女红肿的双脸,疼惜道:“乖乖,可还疼么?”
侍女委屈的哇哇大哭:“主子,你好狠的心!”
谭峰似有些歉意,道:“不如此,不足以取信于人。”
自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儿,轻轻拧开盖子,传来一阵清淡温润的药香,正要伸手去抹,那侍女却道:“主子,不要!”
谭峰诧异道:“怎么,给你消消肿,不好么?”
“这是主母赐下的灵药,主子不要浪费在我身上,我用些寻常药膏便好。”
谭峰嗤的一笑,道:“你我主仆一心,谈什么浪费,用那些下三滥的药,白白的作践了这张清丽脸蛋儿。再说,此间事成,我渡过一次天劫,旁人便要称我一声‘谭道人’了,那时候,要多少灵药没有?”
说着,用手指扣出些药膏,抹在侍女脸上,那药膏莹白若雪,润如秋水,涂在脸上,顷刻间便消了红肿。
又从怀中掏出一叠票子,一个牌子,那票子上面写着“龟圣灵府”四个字,下面又有一行小字,是“灵液一千三百六十二斤”,那牌子是红木做成,幽香阵阵,上面写着“碧游水府”四个大字。
侍女不解其意,道:“主子,你……”
谭峰打断她道:“我要做的事,为如今天下修行道所不容,然而非如此,不足以败欧阳藏剑!倘若事情败落,我自身死道消,毫无怨尤,却不能带累了你。你自逃去,到别的城市,取出这些灵液,以供日后修行,我与碧游水府八洞主的公子相熟,一向里常常走动往来,你拿了这牌子,便能去投奔于他,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到万般不得已之处,凭着一张脸蛋儿,或许还能委身于人,以保全身。”
侍女楞楞的看着谭峰,满心的委屈顿时化作洋洋暖意,樱宁一声扑在谭峰怀中,戚声哭道:“主子要是死了,我自随你去死,又谈什么保此全身!至于委身于人,甘当下作,于我而言倒也没什么,但自辱事小,辱及主子事大,还望主子收回成命!”
谭峰珉紧嘴唇道:“我说过的话,要做的事,几时更改过?”
……
黑云山中,一头大狗熊怒吼狂奔,身后一条蜿蜒大蛇监工似的跟着,熊背上一个少年轻拍狗熊头:“熊大啊熊大,我们转个方向,你加把劲,把身后那家伙甩开,从此山高任熊跑……”
“瞧你这一身熊肉,七八百斤的身子,怎么就甘心被后面那家伙胁迫?”
“它再大也只是条蛇,你好歹也是个熊,我听说老虎跟你打架都被你打跑三次来着……”
“你再不跑,我就把你头上的熊毛一根根揪下来……”
然,任凭江延如何引导、胁迫、激将,座下的大狗熊一路狂奔,带着他往黑云山更深处前行。
而就在那呼呼的风声中,身后的大蛇吐信子的声音一刻未停,似是嘲笑江延做无用功。
“娘的,大蛇你完了!等我成为大修士,就把你煮了,做成蛇汤!”
江延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意淫一番蛇汤的美味。
“啊喂!你疯了,停车,停车啊臭狗熊,要撞到山上了,会撞死的呀给我停车……”
狗熊蓦的冲出山道,向着另一边的山壁狠狠撞去。
江延缩起身子,还没来的及“跳车”,山壁已在顷刻间放大,占据了整个视线……
黑暗袭来,江延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居然把这个狗熊,给劝自杀了……”
像是孙悟空冲进瀑布发现水帘洞一般,山壁背后别有洞天,直通山腹。
江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巨大而又空旷的黑暗之中,狗熊和大蛇都不知去哪里了,他趴在地上,感觉脸被石块戳的生疼,山风不再是夏去秋来的凉爽,而是一种肃杀的冷冽。
冷!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上一刻他刚刚产生“冷冽”的感慨,下一刻就好像在寒风中被冻了一整晚,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
他瑟缩着抬起头,就在这巨大而又空旷的黑暗中,高处的一点荧光,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怎样的一点荧光啊!看着那一点荧光,江延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来。
远古的先民们,在黑暗的山洞中瑟瑟发抖,北风呼啸着冲进单薄的兽皮,肆虐过初生婴儿的脆弱的身躯,婴儿的嘴唇发紫,他的母亲呜呜哇哇的说着什么,山洞里一片死寂,似乎每个人都在愤怒,挣扎,恐惧。
蓦的,一点荧光在黑暗中现身,转眼间就变成了熊熊的烈火,迎着寒风炽烈的燃烧,火焰的温度带来了温暖,婴儿的嘴唇又渐渐恢复了红润,火光照耀出每一个人脸上的惊喜,长长的人影在山壁上跳跃着……
画面一转,来到幽暗的原始丛林中,一个高大健壮的先民,带着一个女人穿梭在林中,仔细看,他每一步都迈的很大,但脚却有些跛了,淅淅沥沥的鲜血流了一路,他身上有几个骇人的伤口,那是被野兽撕咬的痕迹,他已浑身是伤,可他要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因为这个女人肚里已经有了孩子,每一个新生的生命,都是部落的希望。
幽暗的原始丛林中,忽然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前方,七八双绿油油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呈半圆状压了过来。
高大的男子一把拉住身边的女子往后跑,却发现后面也有许多绿色的眸子。
女人看着男人,指了指旁面的大树,呜呜哇哇的说了什么,男人听了,坚定的摇头。
狼群从黑暗中走出来,男人浑身都肌肉都绷紧了,绝望如潮水般压了上来。
便在此时,七八点荧光,凭空现身,星星点点的落在男人四周,漂浮着,像是萤火虫一般。
下一刻,这七八点荧光变成煌煌的天火,飞快的旋转起来,火星四射着溅向狼群,只听见一阵皮肉烧焦的劈啪声,狼群呜呜的散了。
男人抱住身旁的女人,而后虔诚的跪倒在地,呜呜哇哇呼喊道:“烛光!”
画面破碎,眼前所见又是广阔深沉的黑暗中那一点荧光,不知何时,身上的寒冷全然退去,仿佛只要看着那一点荧光,就能让人得到无尽的温暖,再也不畏惧任何寒冷。
“烛光……”
江延喃喃自语,那一点荧光随着他的声音,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烛光女神,登比氏之女,掌管后天光明的女神。”
黑暗中,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奇怪声音响起。
“谁?”
江延悚然一惊,抬头望去,不由瞪大了眼。
在那一点荧光周围,空旷的黑暗化成一个高大的人影,盘腿而坐,那一点荧光,正处于他脑后泥丸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