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棵大树下,两个人影坐而论道。
一人身穿锦衣,头戴纶巾,手执羽扇,颇有名士风范。
另一人穿的极为怪异,竟是白纸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颇为可笑。
“白兄,此去燕地游学,可曾听到周家那位讲学么?”锦衣男子开口。
“有幸听了一场。”纸糊衣裳的男子道。
“他气色如何?听说他快死了。”锦衣男子
“有这个传言,但我看他气色很好。”
锦衣男子皱起了眉头:“恐怕是外强中干,老东西一生树敌太多,曾连天大战,伤了本源。”
纸衣男子摇头:“便一拥而上,谁能伤他?都是土鸡瓦狗。恐怕还是在与生之地受了伤。”
锦衣男子皱眉:“白兄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纸衣男子大笑:“祝兄莫怪,我只是觉得,即便先生死了,神州文脉的那一点星火,也落不到祝家头上。”
锦衣男子的脸黑了下来:“听说白兄新得异宝,祝文想领教一番。”
“祝兄不是来找族弟嘛?还有功夫与我拼斗?”
“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去不去都一样。”
祝文的气息逐渐庞大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纸衣男子。
纸衣男子有些吃惊:“原来祝兄突破了,要修身了。”
祝文有些得意:“偶有所感,破关而入,已见新天地也。”
纸衣男子摇头:“依我看,突不突破都一样。”
祝文紧盯着他:“此话怎讲?”
身上的气息越发迫人,直逼纸衣男子。
纸衣男子摸出一张残图,隐约可见上面画着一个火把:“祝兄的心是歪的,意也不诚,修什么身。”
“欺人太甚!”
祝文怒喝,就欲出手。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大吼,自远方传来。
“吼!”
金光兽大吼,周身万道神芒护体,立身之处恍如黄金世界,四蹄生风,几欲离地而起,风驰电掣来赶江延。
“两位老兄,太古异兽出世啦,身怀不世神藏!”
江延嚎叫,抱着柳飘飘直奔二人。
近了,隐约可见两人的面容,柳飘飘低声道:“道长,快走,那个锦衣男子是祝云的堂兄,名为祝文。”
江延脚下丝毫不停,脸上反而露出笑意:“那正好。”
“是金光兽,”远处,祝文惊愕,看到了那漫天的金光之中,一只头生独角的四不像飞奔而来,道,“周身神光万道,已然移山大成。”
“道友莫慌,白纸前来助你。”纸衣男子大喝一声,冲向江延。
“吼!”
金光兽啸傲,周身的金光陡然一变,化为一道天剑重重斩下。
天剑横空,笼盖四野,一大片阴影笼罩江延。
江延心胆皆寒,料来无幸,便在此时,纸衣男子将那画着火把的残图望空一甩。
“哗啦啦”
一片火海凭空出现,火焰浪涛滚滚,火蛇盘绕,火蛟狂舞,迎向天剑。
一条粗大的火蛟冲天而起,利爪撕开天剑。
无数火蛇电射而出,啃噬天剑。
火海暴动,倒卷而上,将天剑融化。
金光兽震怒,金光化为千万根细小的金针,暴射而出。
“原来白兄得到了‘把火惜花图’的一角,难怪有恃无恐。我还有事,要去寻找族弟,就不奉陪了。”
后方,祝文高声道,而后拔腿就走。
但,他走的很慢,三步一回头,打量这边的情形。
显然,他在观察局势,要借纸衣男子之手,揣度金光兽的手段。
“退后。”
纸衣男子低喝,声音自信而又从容,与江延错身而过,独对漫天金针,冷哼一声,手中残图一晃,一根粗大的黑木轰然砸出。
这黑木模样古怪,周身布满油渍,很是肮脏,最上面一层缠着一圈布,裹得严严实实。
“呼”
黑棍旋转,带起呼呼狂风,卷折无数低草,挡住漫天金针。
“大哥好手段!”
江延惊讶,这纸衣男子太厉害了,竟挡住了不可一世的金光兽。
纸衣男子回眸一瞥,目光深沉。
江延为他独对金光兽,凛然不惧,傲然而立的气势所折,道:“大哥,要我做什么?”
纸衣男子面色淡然,目光深沉,眸子里似有日月星河流转,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跑。”
而后,他撒丫子狂奔,双腿如飞轮一般,疾驰向远处,只留下一个声音:
“真正的神血后裔啊,绝对的同阶无敌啊,好恐怖啊……”
金光兽怒吼一声,它真的被激怒了,此刻有金色血气自天灵盖冲起,乱石崩云,恐怖的气息笼盖四野,此地的飞禽走兽全都瑟瑟发抖。
江延发愣,感受到身后的恐怖气息,头也不回,再度抱着柳飘飘飞奔。
“这家伙,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结果跑的比兔子都快。”
江延愕然道,纸衣男子前后转变过大,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他心中还是感激,若无纸衣男子出手相助,此刻他多半已为土灰。
“前方的大哥看着眼熟,是否是祝族的才子?我与你族的祝云一见如故,已结拜为兄弟!”
江延飞奔,速度飞快,追赶祝文。
“噗嗤,”柳飘飘忍不住低声笑了,道,“你跟人家是个鬼的结拜兄弟,还一见如故,真是个小骗子。”
“嘘……”
江延嘘声,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他的肉身被星辰之力锤炼过,奔行起来速度极快,正在追赶祝文,欲行祸水东引之事。
“胡说八道,我族弟怎么会和你一个山野小子结拜!”
前方,祝文高声道。
“是真的,他还将你族的虎嗅青梅图仿品赠与了我,不信你看!”江延高举虎嗅青梅图,大声道。
在路上,柳飘飘已告诉他,这是一件仿品。
柳飘飘背对祝文,肩膀微微耸动,已笑的不行了。
前方,祝文迟疑了,脚步慢了下来。
那的确是族中圣物的仿品,为何却落在这个山野小子手中?虎嗅青梅图极为强大,轻易不会被人夺去。
江延速度奇快无比,趁势冲了上来,祝文大喝:“我族弟在哪?”
“我们被异兽追赶,最后由我来引开这异兽,他说要去族中搬救兵,说他有个叫祝文的哥哥,极为厉害。”江延大叫,怀中的柳飘飘肩膀耸动的更厉害,甚至让江延觉得有些压迫。
祝文皱眉,如此说来,自己真还不好袖手旁观,毕竟远处的纸衣男子也关注着这里。
“嗤”
后方,金光兽怒了,吐出一口金色吐息,如朝霞一般,璀璨夺目,席卷向江延。
金色吐息温度极高,瞬间将大地烤的一片赤红,江延拼命躲过,那吐息直奔祝文而去。
祝文周身有光华闪烁,密力流转,他伸手,轻轻一推,无声无息间,那灼热的吐息烟消云散。
江延又惊又喜,喜的是此人强大,或可与金光兽抵敌,惊的也是此人强大,若发现真相,自己恐难活命。
这一刻,他又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力量的重要性,心中无比的渴望,要提升实力。
“吼!”
屡次受挫,金光兽扑来,独角晃一晃,化出一辆古老的战车,撞向祝文。
祝文露出异色,这金光兽手段层出不穷,着实厉害,但他并不退避,反而踏前两步,周身密力流转,喝道:“怪力乱神,定!”
一个“定”字出口,无声无息,金光兽势头一顿,竟似被定住了一般。
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江延心头一跳,这波动与祝云掌心那两个古字散发的波动一般,可以禁锢人的身形、术法。
“这些流传久远的世家大族,修的都是古法,有莫测伟力。”柳飘飘轻声道。
“跟我们的法似乎有些不一样。”
江延低语,马浩的血色剑芒,陈枫的火蟒,包括自己的三足金乌,与眼前祝文使用的密力截然不同。
“他们是由道而法,我们是由法而道,殊途同归罢了。”柳飘飘语气淡然,道,“你还要这样抱着我多久?”
“祝家的才子,我去搬救兵,你要撑住啊!”
江延不理会柳飘飘,大声道,而后转身就走。
金光兽与祝文大战,声势浩大。
事实上,祝文虽来自世家大族,且修有神功,但也不会是体内流淌有神血的金光兽的对手。
但金光兽在移山之巅,祝文却已开始补天缺,境界高一点,这才能与金光兽持平。
“你去哪里搬……救兵?”
祝文隐约感觉有些不对,问道。
江延已飞奔而出,闻言,低声道:“我去……”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他怎么知道去哪里搬救兵。
“吼!”
金光兽大吼,虚晃一角逼退祝文,竟直追江延而去。
“嗯?”
祝文目露精光,盯着江延的背影,追了上去。
“妈的,怎么又追过来了?”
江延要疯了,忍不住爆了粗口,原以为脱难有望,没想到这金光兽狗皮膏药似的,又粘了过来。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见祝文出手,纸衣男子又奔了回来,对江延道。
“轰!”
把火惜花图爆发,这一次,一个完整的火把出现,被自称白纸的纸衣男子握在手中,黑木上一团天火,似欲焚尽一切,砸向金光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后方,祝文低吟,周身密力流转,手掌上现出一片金边,斩向金光兽。
“吼!”
前后夹击,金光兽凛然不惧。低吼一声,周身出现一金一黑两道旋风,中有人形虚影盘坐。
顿时,一股宏大的诵经声出现,两道旋风横扫一切,斩向二人。
“什么!阴阳古经?”
“是从小就被阴阳古教开化过的金光兽!很可能是那一头兽王的亲子!”
白纸、祝文惊呼,目光泛红,意识到这只金光兽的不凡,体内可能流淌有纯净的神血,且可能通晓一部古经,可以再现阴阳古教的辉煌。
“轰!”
此地爆发大动荡,白纸、祝文联手,大战金光兽,火光、金光冲霄而上,震散了天上的云彩。
金光兽以一敌二,阴阳经中的宝术层出不穷,攻防兼备,丝毫不落下风。
并且,它还试图冲出二人的合击,去追杀江延。
江延被他看的发毛,大声道:“二位,今日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这太古神血异兽和阴阳古经,就送给二位做谢礼了,我去也!”
“不能让他走!”
祝文低喝,抬手扔出一幅画,迎风而涨,笼盖向江延,道:“小兄弟一路逃亡,想必累了,到我这画中歇歇吧。”
江延脸色一变,身后那图画越变越大,笼盖而下。他一咬牙,再度施展“虎嗅青梅图”。
“轰!”
巨树撑天而起,挡住图画,枝丫发光,那图画一阵颤抖,倒转而回。
“该死!”
祝文低喝,他觉得江延身上可能有异宝,让这只金光兽为之疯狂。
因为,有一个传说,金光兽的独角可以感知异宝,因此又名“寻宝兽”。金光兽的血脉越是纯净,感受到的异宝品阶越高,这只异兽疑似老金光兽王的亲子,血脉定然极为纯净。
“静心,心学理学都入了狗肚子么,先料理了这畜生!”
战到发狂,白纸打出了真火,见祝文三心二意,叱道。
祝文脸色晦暗,觉得很可能被耍了,对方的模样不像是与祝族亲近的样子,虎嗅青梅图很可能是被夺去的。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啊?让那畜生念念不忘。”
任他们打生打死,江延已然远去,暗想。
他觉得可能是小铁球,但又觉得不太像,小铁球太平凡了,连虎嗅青梅图的仿品都宝光熠熠,小铁球却只有铁锈和冰冷。
这一片原始丛林极为幽静,哪怕那些因为诡异天灾而发狂的野兽,此刻也都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远处那三道气息太可怕了,打的裂石崩云。
“我们得去跟他们汇合了。”
柳飘飘道,扒拉着江延,此刻她渐渐有些习惯了这种感觉。
“走吧,去约定的地方。”
几人分开时约定好了,要是脱困,到一个地方汇合。
千仞岗占地极广,据说有几千座太古荒山合在一起,所以叫千仞岗。
一路上,不是有异兽横空,还有修士在搏杀,但都被江延避过了,超凡的五感让他在这幽暗的丛林里如鱼得水。
江延抱着柳飘飘,来到约定的地方,这是此前他们经过的地方,有一株极大的槐树,参天拔云,可做地标。
“没人么……”
槐树无风自动,树下无人,江延走到近前,面色一变:“有打斗的痕迹!”
同时,一缕精光飘了过来,没入他腰间的虎嗅青梅图中。
“猛虎被打散了……”
江延心头剧震,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看看周围。”柳飘飘沉声道,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担忧。
周围静悄悄的,江延心中焦急,快速搜寻,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
“有一截飘带!”
江延捡起地上的一截红飘带,语气有些颤抖,他认出来,这是王璎珞那个绣球上的。
“璎珞!”饶是以柳飘飘稳重的性格,此刻也惊呼一声,仔细打量那飘带,双手颤抖。
“没事的,应该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江延轻声道,安慰柳飘飘,但语气很不确定。
显然,这绣球是大能的兵器,却在这里碎了一缕,很难不让人联想。
“再找一找。”
柳飘飘低声道,希望还能有所发现。
“有一股香味。”
江延沉吟,他五感超凡,早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在这里。”
他循着那香味,找到了源头,却发现是一粒碎屑,藏在枯叶中,发出微光,不认真找根本发下不了。
“丹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柳飘飘沉声道。
修道之人有炼丹服饵之说,但其实只有强大的修士才能享用丹药。
取天地之精,以神火炼之,得自然道则。其间需要的东西太多,不是底层小修士能拥有的。
“这是什么丹?”江延问道,他感觉柳飘飘好像认识。
“金黄色,里面似乎有地龙草,还有血当归,以及天骨象的天骨……还有一些草,要么是华阳丹,要么是神农丸,不对,神农丸太过珍贵,应该是华阳丹。”
柳飘飘低语,杏眼眨了眨,显然正在思索什么,忽然发现江延呆呆的看着她,忍不住俏脸一红,葱葱玉指点了他一下:“道长,你傻啦!”
江延狐疑道:“你怎么懂这么多?就这样就能闻出来?你是狗鼻子嘛?”
“你才是狗鼻子!”柳飘飘大怒,伸手揪他的耳朵,却被他躲过。道,“我父亲有个朋友,常常炼丹,我小时候去他家玩,他总想教我,可惜我没学。”
柳飘飘道,很是遗憾。
却又摆手道:“我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江延道:“这丹屑代表什么?”
柳飘飘这时像是放松了下来:“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江延松了一口气。
“这里有一些灰烬……”
江延找到一小滩灰烬,扒拉起来,仔细观察。
“是小挪移符……”
柳飘飘看了一会,推测道,这次,她像是彻底放下了心,道:“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延点头,道:“我们去找他们吧,我还是不放心。”
柳飘飘闻言,璨然一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