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散去,天边的一缕晨光,透过长空上一层薄薄的黑云,洒在黑云山上,驱散了长夜的轻寒。
半山腰处的黑云村,披上这一缕朦胧的金光,在鸡鸣狗叫声中,晃晃脑袋,抖擞精神,苏醒过来。
黑云村一个小院子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在打拳,只见他低探马,高落雀,马步回身,双拳错落,一拳一脚呼呼生风,一步一转考究细致,其间暗含攻防之理,一看便知是自小习武、根基牢固的练家子。
少年名叫江延,曾也是二十一世纪祖国的花朵,只为十六年前遭了车祸,直撞的身首异处,入了阴曹,打入横死狱,捱了不知多少时日,才得了投胎的机会,一碗孟婆汤下肚后转世轮回,来到这异世大陆。
不知为何,那一碗孟婆汤,竟不曾消退江延前世半点记忆,只抹除了他在横死地狱种种遭遇的记忆。
许是如今横死之人太多了?孟婆熬汤熬不过来,只好往里面掺水?
总之,江延带着前世的记忆在此方世界生活了十六年。
拳风呼呼,拳影错落,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了,江延身形一沉,双手成爪,猛的向前抓去,又在空中忽然一停,沉闷的空气爆破声响起,三丈外的大松树被震的一阵摇晃。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江延略微沉吟,眼神发光,脸上却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就像是沙漠中迷路的远行人忽然见了沙海绿洲一般,似有些不能置信。
良久,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气十足,爽朗无比,震的大松树漱漱作响。
隔空发力达到三丈之远,且声势惊人,自己这具凡人之身,已然达到了炼体的巅峰,只要再做突破,便能开辟下丹田气海,引灵气入体,扣开炼气的大门,成为一名修士。
成为修士,是江延许久以来心心念念的目标。
此方世界,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没有前世现代化生活的种种便利,江延曾一度想要自杀。
幸好,当他把自己“渴望生活便利”的想法告诉村中老人后,老人告诉他。
“若成为修士,便可以御剑横行,四海九州任遨游,岂不比你说的那什么气车、飞鸡快的多?至于冷热之苦,就更是可笑,大修士一念可令六月飞雪,清明之体,寒暑随心,哪里还用得着什么空条?”
那时江延才知道,此方世界,与前世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化世界截然不同。
也正是那时起,江延就暗暗起誓。
“大修士统治亿万凡人,威权无匹,荣耀无双,而其自身逆夺天地造化,有担山赶月,长生不死之威能,我将来一定要做个大修士,才不枉这穿越一场!”
于是十六年来,他摒弃了一切娱乐活动,深居简出,每天只是枯燥的锤炼体魄,锻炼真气,就等有朝一日破开玄关,凝聚气海,成为修士。
如今目标达成就在眼前,岂不快哉?
“等到明年开春,就下山去,到阳阜城中,拜入一个门派,然后再做图谋!”
喜悦之情散去,江延静下心神,开始为以后的道路做打算。
“江延哥哥,什么事把你开心成这样?”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从门外传来,似莺啼燕语,清亮愉人。
江延一怔,转身去开门。
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站在门外,背着双手,看见江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
江延此时心情甚好,仔细打量着少女绿衣上绣的极为精细的一朵海棠花儿,打趣儿道:“雪儿妹妹,你不去跟我堂哥打情骂俏,来我这儿干什么?”
绿衣少女名为江雪,年纪与江延一般大,出落的亭亭玉立,肤白貌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花骨朵儿。
“鬼才跟他打情骂俏!”江雪皱眉,嗔怒道,“死东西,你刚刚笑什么!”
“猜到你要来找我,我开心呗!”江延笑嘻嘻道,:“你把手背在后面,拿着什么?”
江雪闻言,虽然明知道是骗自己,却也忍不住回嗔转喜,忽然拎出一个篮子来,调皮的对江延道:“是给江延哥哥带的早点啦!”
一股饭香,夹杂着果酒的醇味扑面而来,江延不由得翕了翕鼻子,这香味钻进肚子里,勾动了馋虫,江延的肚子立刻咕咕的叫了起来。
“哈哈!”
江雪笑弯了腰。
“死丫头。”
江延笑骂一句,心中一暖,伸手握住江雪白嫩的小手,往院子里拽。
“哎呀,非礼啊!江延哥哥非礼我,谁来救救我……”
江雪摇晃着小脑袋,大声叫喊,象征性的挣扎两下后,任由江延拉着手拖进院子。
松树下,石桌上,几盘热腾腾的糕点,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江延扯了一个糯米团,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只觉清香甜糯无比,不由感叹:“此方世界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
与前世不同,因为空气中灵气含量较高的原因,此方世界的粮食美味无比,所以此方世界没有粗茶淡饭一说。
江雪坐在江延对面,举起一个打磨光滑,精致无比的青铜酒杯,道:“江延哥哥,请满饮一杯。”
“好!”
江延咽下糯米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江雪白皙的脖颈咕噜噜的将酒咽下去。
她粉嫩的红唇沾上酒水之后,有一种别样的勾人。
“江延哥哥,你偷看我干嘛?”
此时两人已喝了大半壶酒,江雪不胜酒力,已有些醉了,眼神迷离的嗔道。
江延起身,把壶盖拧上,把酒壶放到一旁,道:“我没有偷看,我正大光明的看。”
江雪瞪眼,气呼呼道:“那也不行,你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莫不是起了色心?”
江延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没人看,是明珠蒙尘,我不看,是暴殄天物。你这样好看,起色心只是应该,不起色心,倒不如剃光头做和尚。”
江雪听了,格格的笑了起来。
江延皱眉道:“怎么,你不喜欢我看你?那好,我以后再不这样看你了。”
江雪变色道:“我几时说不喜欢?我没说!延哥儿,我喜欢你看我,喜欢你直勾勾的看我,别人看我,我讨厌的紧,只你看我的时候,我欢喜。”
她说这一番话时,先是急切,再是温柔,到后来,竟有表白的意思,直勾勾的望着江延,语气哀婉转折,大有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之意。
江延眉头一挑,他虽知道眼前的少女中意自己,但却没想到她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低头看了看青铜酒杯,问道:“雪儿,你怎么了?”
江雪却不说话,伸手又要去拿那壶酒。
江延捏住壶柄,往一旁放了放,对江雪道:“雪儿,你过来。”
江雪走过去,俏生生的站在江延面前,道:“江延哥哥,你不给人家喝酒……”
江延打断道:“你再过来。”
江雪身躯一颤,脸色更红,眼中的迷离之意更重,她咬了咬嘴唇,贴近江延,坐到他的腿上。
温香软玉入怀,饶是以江延两世为人,心性坚毅,心头也不由得跳了一跳,但旋即就镇静如初,伸手将怀中人搂紧,在她耳边道:“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江雪被他搂的紧紧的,耳畔传来他的声音,脖子上感受到他的呼吸,酒意又涌上来,一时间意乱神迷,伸手反抱住他,呢喃道:“要秋狩了。”
“嗯?江延眉头一皱,“好雪儿,秋狩怎么了?”
江雪被他一声“好雪儿”叫的五迷三道,她一向对他有意,只是他一心练武,从不分心其他,令她颇有些求之不得的遗憾,岂知今日他竟如此温柔贴心,不由得将他抱的更紧,生怕他会飞走似的,道:“我怕,怕野狼把我给吃了。”
“你怕野狼?”江延哑然失笑,“野狼怕你还差不多!我家雪儿可是号称‘小雪女’来着。”
怀中的少女,不止肤白貌美,更兼武艺超群,在这黑云村中,一向是仅次于他江延与他堂哥江雷的高手。
黑云村虽小,但自古民风彪悍,人人习武,强者为尊,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江雪能在黑云村每年开春的大比中拿到前三,便能算是这阳阜城方圆百里之内的高手。又因为她是个女子,生的又美,引来的注目便更多,名声倒比江延这黑云村第一来的更大,有好事的给她起了个“小雪女”的字号。
“小雪女”这字号不算威风,但既有小雪女,自然便有“大雪女”,那是阳阜城中身份尊贵,资质超凡的一个女子,在旁人看来,江雪能与她并列,实在是沾了光的。
江雪闻言,吐气如兰在江延耳边道:“野狼,雪儿不怕,但一个月见不到江延哥哥,雪儿怕。”
江延揪了揪她的小琼鼻:“我还说了,你平日里一向不来找我,怎么今个儿就有空,原来如此。”
“哼!平日里我哪天不想来找你?只不过你总要练功,话也不多说一句,一向里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我哪还敢来!”
这一番话说的哀怨无比,真好似个思君不得的小媳妇儿,总算盼到丈夫回家,一述相思之苦,其间情真意切,任凭你如何刚猛凌厉的汉子,当此之时也拿不出半点气势来,江延听着,只觉心神一荡,正想说话,怀中的玉人儿忽然“啊”了一声,身体不安的扭动了两下。
江延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江雪半是嗔怒半是疑惑道:“延哥儿,怎么会这样?刚刚还不是了……”
江延神秘的笑道:“因为是早上。”
“啊,早上怎么了?”
江雪脸色红扑扑的道,感觉身体里有一小团火焰在炙烤自己。
江延哈哈大笑,先将她放下来,又站起身,低头凝实着她一迷离的大眼睛,道:“不怎么,我瞎说的。雪儿,这次秋狩我陪你一起去。”
“啊?!”
江雪闻言,酒意似乎去了三分,半是惊喜半是疑问道:“那,延哥哥不用练武了嘛?”
江延捏捏她的小脸,只觉入手处如凝脂一般,滑nen无比,直欲化开,忍不住多捏了一下,道:“我又突破了。”
江雪一惊,旋即喜道:“延哥儿,你能隔空发力打三丈啦?”
江延点点头,举起右掌,向远处的墙头拍出一掌。
掌风不算凌厉,却将墙头上一根丝瓜拍的稀碎。
江雪在地上蹦了几下,道:“好厉害!延哥哥,你当真来陪我?你以前从不去秋狩的,可不许耍我!”
大山里的人没有养殖畜生以待宰杀吃肉的习惯,是以需在每年入冬之前以后,进山秋狩,为期一月,待冰雪降临,将肉食保存好,可以吃一整年。有没有肉吃,肉够不够吃,是关乎每个人生活的大事,人不吃饭可以活,但是不吃肉就没法练功,在这个民风彪悍的世界,功夫不好,就意味着被劫掠被杀死被侮辱。是以秋狩之时,人人参与,只有一人得以例外,便是每年开春大比时的第一名。
江延年年都是第一名,又不想浪费时间耽误练功,便从不曾去秋狩过。
江雪也曾求他去过一次,只不过他不曾答允,且语气颇为决绝,自那以后,江雪便不喊他去了,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得偿所愿。
然而,江雪转转眼珠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种深沉的难过覆盖了她喜悦的面庞。
江延又揪了揪她的脸蛋儿,只觉得滑nen软糯,怎么也揪不够,道:“怎么了,雪儿嫉妒我太厉害了是不是?”
江雪摇头道:“才没有!”
“那是为什么?”
“你要走了。”
“我要走去哪?”
“阳阜。”
“阳阜很近的。”
“可我总觉得,你会越走越远。”
江延怔住了,虽然他的志向是要做个大修士,虽然他无数次想过这个目标,可在这一刻,看着怀中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泛起的如丝烦扰,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个所谓的志向,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还没迈步,竟已感到了牵绊。
但他经过轮回,二世为人,知生志死,可以说早已有了一颗道心,而十数年勤学苦练,更是锻炼了他坚毅的心性,哪里会为这一点牵绊困扰?只一个恍惚,就回过神来,笑道:“傻丫头,别乱想,说不定你比我走的还要远了。”
江雪还要说什么,江延一把将她抱起来,走进内房,将她扔在床上,半跪在地,在她耳边道:“好了,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珍惜当下,无悔便好。我会陪你去秋狩,你睡会儿吧。”
江雪“嗯”了一声,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含糊着说了两句话,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