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见到了某种可怕的猛兽,老尸体惊疑不定。
“尸体?”他这样说,声音中满是骇然,“什么尸体?王子殿下究竟在说什么?”
装蒜,这是小鳄鱼的想法,他压根不相信老泥鳅。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动我爷爷的尸体?他替代了老鳟鱼,成为新一任的医师,该死的,父亲一定会把尸体交给他处理。
小鳄鱼不禁感到一阵烦躁,他想到不久之前,老医师曾训斥两个守卫,为他出头。
那时候,他是多么打心眼里感激这老泥鳅!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想到老泥鳅在自己爷爷的尸体上动刀子,又或者是利用自己爷爷的尸体培育“黑手”,去残害大河流域的生灵,他就不禁感到深深的愤怒、怨恨。
两种矛盾的心绪激荡在一起,他烦躁、不安,同时,白衣女子的事情让他心中焦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处理这老泥鳅,然后赶去那大雪山。
“你不承认是吗?”小鳄鱼这样说,“好吧,我总有法子查清楚的,在那之前,我暂且不追究你犯下的罪。”
他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他是大河流域未来的王者,王道意味着处事公正,不偏不倚,合于律法,他必须找到证据,才能完成对老泥鳅的指控。
“王子殿下,”老泥鳅痛心的说,“您把我搞糊涂了,难道您竟然不相信我?乖孩子,看在我不久前救过你的份上,放开我吧。”
“你的确救了我,”小鳄鱼冷冷的说,“但你其实另有企图。”
“我……您在说什么?天啊,这样侮辱一位为您的家族尽心竭力的老人家,您难道不会揪心吗?”
“五片叶子,”小鳄鱼没有多说什么,“五片叶子,应该有五颗丹药,但你只给了我三颗。”
“您怀疑我偷了丹药?”老泥鳅极其惊愕,“不,我没有,您怎么能这么想……”
“把它交出来,不要废话,”小鳄鱼将利爪扣紧老泥鳅的脖子,如果这是我父亲就好了,“我需要那两粒丹药,交出来,否则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您怎么会变成这样……”老泥鳅在哀嚎,似乎极其失望,“您怎么可能这样冤枉我?罢了,您杀了我吧,我没有丹药给您。”
这家伙真是嘴硬,小鳄鱼心想,亦或者是,我真的错怪他了?不,我相信我的感觉。
“冤枉?”小鳄鱼说,“我父亲把宫殿托付给你,潜入者进入他的宝库劫掠,而你却安心的坐在这里,告诉我,老泥鳅,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迷恋?”
“我是为了给您熬药……”
“够了!”小鳄鱼粗暴的打断他,“乙,你过来!”
守卫抓着长剑走过来,走到老泥鳅的面前,他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我数三下,”小鳄鱼把老泥鳅的脑袋按下去,按在桌子上,“再不交出来,你的脑袋就分家。”
他给守卫下了命令,守卫举起长剑,对准老泥鳅的脖颈。
快刀斩乱麻,他想,事情千头万绪,处境每况愈下,而我相信自己的猜测和感觉。
“三。”
“二。”
“一!”
刀锋骤然落下,冰冷寒光照耀老泥鳅脖颈,小鳄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在这一刻,老泥鳅浑身发抖,体内的骨头咔咔作响。
“我给你!”老泥鳅大喊着,那寒光骤然一停,守卫乙抽回长剑,一道细细的血线在老泥鳅脖子上出现。
“交出来!”小鳄鱼大喊一声,声音中有释然,有解脱,还有庆幸。
方才那一瞬间,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有信心,然而老泥鳅的表现让他怀疑自己。
他让守卫乙动手,因为他自己下不去手,他知道,在最后一刻,他一定会停下,他下不去手。
总之,他必须让老泥鳅感受到威胁,死亡的威胁,守卫乙奉命行事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幸他赌对了,事情真的和他想的一样,否则,小鳄鱼毫不怀疑,倘若他错杀了老泥鳅,他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悔恨之中。
“在我衣服里面的口袋里,左起第三个,里面第二层。”老泥鳅颤颤巍巍的说。
老医师的袍子非常的大,里面密密麻麻的缝了一层又一层的口袋,这是医师最标准的打扮,他们需要这么多口袋来装那些瓶瓶罐罐,方便随时取用。
依照老泥鳅的指引,小鳄鱼找到那个口袋,他等不及的把爪子伸进去,然后猛的一抓。
忽然,爪子上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火烧的一样,小鳄鱼大叫一声,他把爪子往回缩,同时试图攥紧另一只爪子。
他要扼死老泥鳅,老泥鳅暗算我,小鳄鱼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剧痛让小鳄鱼的爪子变得无力,老泥鳅在一瞬间暴起,他那软趴趴的身子一瞬间变得极为有力,苍老的肌肉一条条的绷紧,他转过身,鱼鳍重重的拍在小鳄鱼肚子上,小鳄鱼飞出来,吐出一口血。
“你敢!”守卫乙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骤然挥落,寒光在一瞬间逼近老泥鳅的脖颈,他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也极其谨慎,法度严谨,他是受过良好训练的战士,小鳄鱼心想,是我此刻的倚仗。
然而,那寒光忽然一顿,紧接着,长剑软软的落下去,守卫乙的身子晃了一下,然后猛的向后倒去。
小鳄鱼看见,守卫乙的胸口插了一柄匕首,老泥鳅的速度也很快,更关键的是,匕首比长剑要短,更适合近距离的搏杀。
“不!”小鳄鱼朝老泥鳅扑过去,他竭力发动身体中那一股轻灵的力量,让自己速度变快。
然而,他受了伤,此前的攀爬又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那股轻灵的能量似乎被用尽了,他竭力迈动脚步,却依旧快不起来。
老泥鳅转身,他用鱼鳍抓住身旁的桌子,然后猛的举起来,朝扑过来的小鳄鱼砸去,小鳄鱼一闪身,避过这一砸,老泥鳅抓起守卫乙的长剑,狞笑着朝他扑过来。
“欺人太甚!”老泥鳅恶狠狠的大喊,剑光飞纵,小鳄鱼拼命躲闪,“五颗丹药,给你三颗,你还嫌不够?”
“你不该瞒着我!!”小鳄鱼大喊,“你这是窃取!”
“窃取?”老泥鳅狞笑着,剑光上下翻飞,小鳄鱼几次险些被开膛破肚,“你自己难道不是窃取?你父亲不会给你灵草!”
“那是我父亲的灵草!”小鳄鱼大喊着,怒火在他胸中燃烧,老泥鳅的话让他愤怒,没错,我父亲不会给我灵草!他情愿看着我死去!“我可以吃,我是他儿子,我受了重伤!”
他不给,我就自己取,我是偷吗?我是他儿子!
“儿子?”老泥鳅冷笑着,“你不算是他儿子,你天生残疾,他不想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你是他的累赘!”
“住口!”,小鳄鱼愤怒的大喊,天生残疾是我的错吗?父亲真的这样想吗?该死!
老泥鳅一剑劈来,小鳄鱼跳到一旁的丹炉上,丹炉被烧的滚烫,小鳄鱼只觉脚上火辣辣的痛,他飞快的弹到一旁,老泥鳅追过来,寒光劈头落下……
寒光忽然一歪,守卫乙倒在地下,但他还没有死,他猛的伸手扯住老泥鳅的尾巴,老泥鳅为此站立不稳。
老泥鳅回剑猛砍守卫,长剑斩烂守卫后背上的肉,但那鱼鳍死死的抓着他,怎么也不松开。
就是现在!小鳄鱼猛的扑向老泥鳅,老泥鳅回剑欲挡,小鳄鱼却跳在他持剑的手上。
老泥鳅抽风似的一抖身子,似乎想把小鳄鱼弹开,小鳄鱼却早已跳到他肩膀上,小鳄鱼张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猛的咬向老泥鳅脖颈。
“啊!”老泥鳅惨叫一声,白牙深深刺入血肉,小鳄鱼猛的一甩头,一大块肉飞了出去。
老泥鳅手中的长剑落下,两只鱼鳍无力的伸向小鳄鱼,小鳄鱼身子一晃,闪到老泥鳅另一边肩膀上,他再度咬向老泥鳅脖颈……
老泥鳅倒下去,鲜血从他脖颈两边喷涌而出,在地上灌出一个血湖。
“你怎么样?”小鳄鱼跳在守卫乙身旁,焦急的说,他用两个爪子将守卫乙的脑袋托起来,守卫的脸苍白无比,没有一点血色,小鳄鱼转动脑袋往上看,“药,药,哪里有药?”
“殿下……”守卫乙的声音虚弱无力。
小鳄鱼低下脑袋,仔细听他想说什么,他要死了,小鳄鱼知道,那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心脏,他的身子也被砍得血肉模糊,这是他的遗言。
“我出生在大河流域下游,”守卫乙这样交代,“我家里还有母亲,一个女儿,一个弟弟……”
“我知道了,”小鳄鱼抓住他一只鱼鳍,这样说道,这就是临终遗言吗?他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如今他亲身经历,他忽然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谢谢。”守卫乙这样说,他的眸光变得暗淡无比。
忽然,在最后一刻,他他死死的盯住小鳄鱼后面,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紧接着,他脑袋一歪,鱼鳍软软的垂落下去。
怎么回事?顾不上难过,小鳄鱼转过头,他看到老泥鳅正用鱼鳍捏着一粒丹药,缓缓往嘴巴里送,他的长胡子在地上拖着,上面满是血污……
小鳄鱼冲过去,老泥鳅脸上露出垂死挣扎的表情,他剧烈颤抖着,托着丹药的手拼命够向自己的嘴巴。
他想吃下丹药,小鳄鱼知道,他父亲的伴生灵草药效强大,这一刻丹药吃下去,只要还没死,就能立刻变得生龙活虎。
倘若将它喂给守卫乙,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来?
他冲过来,丹药离老泥鳅的嘴巴只有毫厘之差,小鳄鱼冲到他面前,老泥鳅眼中忽然淌出热泪,他的喉咙颤动着,仅剩的血肉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小鳄鱼用嘴巴叼住那粒丹药。
“还有一粒在哪?”小鳄鱼望着老泥鳅,这样问道。
老泥鳅的眸光变得暗淡,他的脑袋歪向一旁,眼睛则死死的睁大,死死的瞪着小鳄鱼。
“怎么了?”忽然,外面传来惊呼声,小鳄鱼抬头,看见守卫甲慌张的跑进来,对于眼前这一幕,他显然无法接受,“这是怎么回事?”守卫甲颤抖着说,“发生了什么?”
“老医师造反,”小鳄鱼这样说,他托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守卫乙身边,凝视着那张闭上双眼的脸,“已被我就地正法。”
“他……”守卫甲慌忙跑过来,他仔细的查看兄弟的情况,然后脸上露出悲痛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
小鳄鱼摇了摇头,倘若这时将丹药喂下去,他还能不能活过来?他想到那支拼命扯住老泥鳅尾巴的鱼鳍,他真的很想试试。
不,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死了,丹药或许效力非凡,但人死不能复生,这只是一个治水境妖怪的伴生灵草炼制出的丹药,不是什么九转金丹,救不活他,但可以帮我……
他又想到那一层银光,在化龙关下,即便到了最后一刻,那银光也还护着他……就好像守卫乙拼命抓住老泥鳅的尾巴一样,忠心耿耿的守卫死了,但她还活着,我要去救她。
“我会照顾好你家人。”在守卫乙的尸体面前,小鳄鱼郑重的许下承诺。
然后,他将那丹药服下。
副组长
和十八年前一样,这里还是那么冷。
副组长抬头,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寒风如怒龙狂吼,雪花飘荡不休,雪山在他脚下延伸,青天苍翠,雪顶直刺进去。
他往上走,一阵寒风卷过,雪花冷不丁的灌进脖子里,他打了个寒战。
斩龙组的制服很薄,材质却是上好的雪蚕丝,轻若无物,却又具有极强的韧性,据说可以挡住狙击枪的子弹,但谁也没试过。
可惜它不保暖,雪蚕丝,雪蚕吐出的丝?难怪穿着就很冷,更不要说保暖。
照理说,像副组长这样的大高手,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感受到寒冷,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去过南极,去过北极,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对他来说,也就相当于把家里的空调温度打低了一点。
然而,此刻他感到寒冷,寒冷像千万根钢针,一点点的,慢慢的刺入他的肌肤,刺入他的骨髓,刺入他的灵魂。
他接着往上走,十八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周遭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只是比过去更冷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比以前冷了?副组长在心中问自己,然后他笑了,他早已有了答案,他的表情很兴奋。
是那圣殿,他告诉自己,秘境中数一数二的大机缘,丛云宗古老的圣殿,供奉着“天剑”李丛云神像的古老圣殿,被寒冰刺的核心冰封住的圣殿,如今要出世了。
所以他才会冷,所以这寒气如此骇人,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寒风,这是寒冰刺的核心残余的灵力在发威。
寒冰刺到底是怎样的法宝?副组长这样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残余的灵力还是这么强大。
“咔咔咔……”
长枪戳在地上,响亮的声音被寒风卷到远处,他继续往上走。
雪松林在他身边咆哮,山道很窄,山石结冰,滑溜溜的,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同时用自己的长枪做拐杖,否则他可能坠落下去。
“咔!哗啦啦!”
忽然,上方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一株雪松禁不住狂风的摧残,树根折断后猛砸下来,像一条扫帚似的,横扫向山道上的副组长。
副组长站定脚跟,抬起长枪,那雪松砸到近前,树上的雪落了他一脸,他眯起眼睛,长枪往前一划,雪松断成两截,呼啸着坠入深渊。
原来是这个感觉,嘿,白自然,这一次我可走前面了。
十八年前,他和白自然一起进入秘境,那时,两人还都是治水境三重的小修士,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选了秘境里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决定找寻传说中被冰封的丛云宗圣殿。
山路狭窄,只容一人独行,山石陡峭,上面结着滑滑的冰。
他还记得,自己还未上山,只远远看着那条路,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到底是白自然胆大,扯着他,将他拽了上去。
“我走前面,”他还记得白自然说话的语调,大喇喇的,满不在乎,“你,拽着我披风好了。”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拽着你披风?那不成了你的跟屁虫?
他没有拽,直到他险些坠崖。
一路上,风雪飘摇不止,山道则越来越窄,到后面已经没有路走,山路陡峭到近乎垂直,他们不得不徒手攀爬。
白自然胆子真大,他一直走在前面,不管眼前有什么阻碍,他总是毫不犹豫的给予他们迎头痛击,碎石,折断的树木,他一一出手处理,从容不迫,有惊无险。
而我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我只能跟在他后面,拽着他的披风,看着他处理一切,
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嘛?后来他们进了斩龙组,一步步往上走,白自然当了组长,他则是副组长,和那一次走山路一样,白自然从容不迫的处理所有的问题,而他只要拽着他的披风就好了。
直到那个妖孽出现。
那天晚上,白自然火急火燎的赶回龙虎山,他则留在总部,应付那些慌乱的凡人的提问,太阳怎么突然消失了?星空中哪来那么大一条蛇?地球是不是要毁灭了?
去你ma的,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那玩意打个喷嚏就能毁了一整个太阳系,世界马上就要毁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真想这样说,然而他不能,他只能一遍遍的,机械的回答问题。
不要担心,我们正在侦查……
很可能是幻象,宇宙尘埃导致这一切……
后来他看了白自然编辑的短信,他觉得那说辞比他的霸气多了。
白自然总是比他强,就好像十八年前,在那不曾开启的圣殿之中,白自然硬是想法设法的找到了一块铁,一块坚硬无比,材质珍贵的铁,后来被他铸成了大印。
然而,那天晚上他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他死在了龙虎山,死在一个外星妖孽手中,死的时候肚子上有个大洞,肠子啥的都流了出来。
有时候,副组长甚至感到有些恍惚,这是真的吗?白自然就这样死了?斩龙组组长,天师府大弟子,就那样死在自家洞天里了?
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不信,他成了代理组长,主管斩龙组一切事务。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白自然的担子有多重,他一直以为,十八年前他们走山路够危险了,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如履薄冰……领导斩龙组以后,他发现那不算什么。
苗疆的人是不是有小动作?长江水族最近忙些什么?汛期到了,他们有没有不安分?在逃的外星逃犯到哪了?日本今年的朝贡有没有到位?
所有的问题,牵涉到无数的利益,一不小心,就要面对长老会的责难,他们说他干的不如白自然好,他真想知道白自然是怎么干的。
也许,就像十八年前那样,从容不迫,有惊无险。
山路渐渐陡峭起来,忽然,一个转弯之后,眼前再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他知道,要徒手攀爬了。
他把长枪收到粽子里,然后把粽子也收起来,他捕捉到一缕寒冷的信风,里面有斩龙组成员的消息:
“我查了第一个点,暂时没有发现逃犯的踪迹。”
“第二个点,这个点人很少,没有逃犯的踪迹。”
“三,没有。”
最后一条消息是霍狂雷发的。
该死的霍狂雷,副组长心想,对我如此不敬,迟早要给你苦头吃,只要我真正当上斩龙组组长。
从昨晚到现在,斩龙组的组员一直在搜寻两个逃犯的踪迹,现在,他们正蹲守在可能出现大机缘的地点,随时注意着情况。
当然,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出手抢夺一下那机缘。
副组长没有去,事实上,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去找那逃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眼前这座雪山了。
抓捕逃犯,当然很重要,那逃犯身上带着混沌引信,七十亿人的性命都挂在上面。
然而,丛云宗冰封的圣殿,供奉“天剑”李丛云的圣殿,秘境里数一数二的大机缘,于副组长而言,并不比七十亿人的性命轻上几许。
七十亿人的性命,当然很重要啦,不过,有我的同事们也就够了,他们一个个那么厉害,哪里还用得着别人帮忙了?够了,够了。
我了,就安心的找那座圣殿,然后想尽办法摸进去,白自然得到一块铁,那铁为他立下了赫赫战功,那只是门上扣下来的一块铁。
如果我进入圣殿,那会怎么样了?据说,丛云宗拿最好的东西供奉自己的祖师爷,那些东西冰封了千百年,想必不会坏。
这么来看,我很有可能借此机会,直接突破治水境,成为移山境高手,那样一来,长老会还能给我脸色看嘛?不能了,我可以直接进入长老会,组长的位置,就给龙傲好了,至于赤天诛和霍狂雷,我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想到这里,他激动的不能自已,呼吸都急促了很多,和这些比起来,七十亿人的性命,嗯,还是那么重要,不过,可以先放一放,交给我的同事们。
不久以后,他终于登顶。
站在雪山顶上,他回头往下看,山路变成一小截蚯蚓,无垠大地朝远处蔓延,深渊像是巨兽张开的嘴巴,他感到一阵恍惚,就这样上来了?他问自己,就这样上来了,和上次一样。
这一次我走前面了。
他转过头,眼前只有雪,没有什么圣殿,但他知道这是假象。
十八年前,他和白自然爬上来之后,望着空荡荡的山顶,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恼恨的破口大骂:
“什么都没有!早知道不来了!”
白自然也骂,不过,他不会干坐着骂,他一边骂,一边仔细的寻找着什么。
寻找什么?白自然说,说不定有什么机关了。
他笑了,“没有什么机关,”他说,“不可能有什么机关,那是一座圣殿,不是你家里的暗格。”
白自然没有理会,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疲累,他不停的找,找的漫无目的,找的不知疲倦。
白自然找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找到,这时候,他提议下山去,还有时间,还可以去找其他的机缘。
白自然拒绝了,他草草的吃了个饭,然后继续找,并且他说:
“我发现了一点规律,很快,你等着吧,很快我就让这座美丽又可爱的圣殿,脱光衣服自己跑出来。”
他不相信,可他也不愿一个人回去,于是他坐在那里等着白自然,从始至终,他没有和白自然一起找。
午夜的时候,白自然把他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白自然那张兴奋的脸,在他身后,一座巨大的蓝色冰宫傲然矗立。
“石头的排列具有顺序,”白自然得意的解释着,“类似于某种阵法,我猜是寒冰刺核心的阵法,于是我顺着石头一直找……”
他迷迷糊糊的听白自然说话,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冰宫那么庞大,那么宏伟,这就是丛云宗的古老圣殿吗?就这样被白自然找到了?
他把脸贴在冰宫墙壁上,若不是白自然赶忙将他拉开,他险些活活冻死。
最后白自然带他到一块石头旁,告诉他,就是这块石头,位置在整个阵法的核心,石头上有一柄小小的匕首痕迹,那就是寒冰刺的样子,将灵力灌入其中,圣殿就出现了。
如今,他站在这块石头面前,心中百感交集。
白自然,唉,老朋友,我会尽力为你报仇的,在那之前,我要谢谢你当年的努力,可惜你找了一天一夜,最后这机缘要落在我的手里。
他还记得,那一次,当白自然发现圣殿无法开启的时候,他脸上那种恼怒、愤懑的表情,白自然很少露出那种表情,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他用手掌包住那块小小的石头,寒冰刺烙印在他掌心,冰冰的,他将灵力灌入其中,他听到宏大的“隆隆”声,天地似乎都在颤抖,雪山咆哮,他起身,转身,看到一座大门,高大宏伟,耸立在雪山之巅。
站在宫殿的大门口,他不禁感到激动,一切恍如梦幻,秘境中数一数二的大机缘,闻名千年的丛云宗圣殿,如今就像一个等着他开bao的小姑娘。
他伸手推门,门把手少了一截,那正是白自然干的好事。
“隆隆……”
大门缓缓洞开,丛云宗的圣殿露出庐山真面目,大门后面是碧蓝的长阶,两侧是装饰华丽的金墙,长阶一直通到下方,金墙上挂着银灯,一盏接着一盏,全都点亮着,不知道燃烧了多少年,亦或者是刚刚点燃。
他朝那长阶走去,宫殿竟然是往下的,副组长感到一阵惊诧,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还以为自己一进门,就来看到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摆着李丛云的黄金等身像,下面则是一排排的供品……
那是他想看到的。
火光跳跃着,为他指明向下的路,向下,向前,长阶一直延伸,金墙如影随形,整个世界仿佛在和他同步进行,副组长忽然感到一阵害怕。
作为斩龙组的副组长,他也着实去过不少宏伟壮观的地方,全世界都知道埃及金字塔,但没人知道金字塔底下的庞大建筑群,庞贝城在传说中毁于岩浆,事实上却静默的躺在小世界里。
他曾数度踏入那些失落的文明古迹,然而,单以建筑的庞大恢宏而论,在这座冰宫面前,任何古迹都要相形见绌。
“滴答、滴答、滴答……”
冰在融化,声音滴答,副组长默默的听着,他的脚步与冰水滴落的节奏相吻合,这里一点也不冷,但他却感觉后背发凉,那是死寂的气息。
丛云宗的古老圣殿……他不禁思量,丛云宗是个庞然大物,末法时代以前,这个宗门是整个中部大地的事实统治者,能与其并驾齐驱,乃至坐而论道的势力不超过一手之数。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实力恐怖的庞然大物,竟然也毁灭在末法时代之前的那一场浩劫之中,丛云宗在外面大世界的宗门圣地,连山带水一齐被轰成了渣滓,没听说有什么弟子活了下来,剩下的一切都躲进洞天之中苟延残喘,然而连洞天也没有逃过一劫。
如今的秘境,不过是洞天的残骸飘散到异度空间之后,凭着仅存的一点意识,慢慢恢复之后的结果,像这样的存在有很多,不过,光以机缘的出产率来看,这洞天算是最顶尖的那一种。
末法时代以降,“水僧”邓龙、“狂风王”、“无影之人”等许多赫赫有名的修士在此发迹。
据说“水僧”邓龙找到了丛云宗的丹药库,并因此青云之上,破入了移山境,反杀了追杀自己的茅山宿老。
当然,所谓丹药库,并不是丛云宗真正的丹药库,而仅仅是秘境凭借本身记忆自行生成的丹药库,内中丹药的品阶与秘境的能量等级相符,却远远不如丛云宗真正的丹药库。
至于有人说,“狂风王”找到了丛云宗的镇山法宝,“天剑”李丛云留下的佩剑,因此能够一夜之间连挑北方十三位大剑客,那就纯粹是无稽之谈,副组长作为斩龙组高层,能够接触到许多绝密资料。
“狂风王”的剑不过是普通钢剑,比一般修士用的法宝还要不如,然而这正显示出他剑法超绝,天下无敌,冠绝一个时代。
至于“无影之人”,大家都说他找到了当年丛云宗二号人物“影子侠客”留下的神秘功法,因此能够成为来无影去无踪的采花大盗,在各大门派掌门、长老的内院里撒野,这一点,斩龙组的资料也有记载。
不管怎样,过去千百年中,不断有修士从这秘境中找到大机缘,出去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强者甚至一世霸主,不过,他们得到的机缘,与此刻摆在我眼前的机缘相比,副组长心想,都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他继续往下走,迫不及待的要去追寻自己的大机缘。
长阶一直延伸,好似无穷无尽,不久之后,副组长感到烦躁,周围的环境一层不变,前方的路不知还有多远,他也不知道走过了多远的远,他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惶恐:
倘若这条路无穷无尽,我不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这想法让他恐惧,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囚徒,被囚禁在无尽长阶上的囚徒,他停住脚步,转身回看,要不要回去?他这样想。
不,怎么能回去?大机缘近在咫尺,不管前方有什么,我都要走过去。
他继续往前走,长阶依旧看不到头,火焰一团团的往前延伸,他低头一看,不同的火光投下不同的影子,他像是被人包围,他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不,回去,副组长在心中大喊,现在就回去,在我能回去之前!这地方太诡异了!
他真的转头了,什么大机缘,什么一飞冲天,全被他抛在了脑后,该死的,这长阶有问题,我一定陷入了某种迷阵。
他往回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
如果是白自然,他会停下脚步吗?步,他不会,他会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直到尽头。
没有他在前面,难道我连一条路都走不完?副组长这样想,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路的尽头是什么?副组长边走边想,他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宫殿。
那才是真正的宫殿?副组长不禁停下脚步,有些痴痴的望着远处的建筑群,那是一片白色的建筑,不是冰建的,而是汉白玉。
一座高大的汉白玉宫殿,孤高的耸立在山腹之中,他拥有圆形的拱顶,基座则是方形,天圆地方,副组长心想。
他走进那宫殿,经过某个临界点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微微的寒冷,与外面雪山上刺骨的寒冷不同,这寒冷毫无威力,反而让人有一种凉爽的感觉,置身其中让人昏昏欲睡。
同时,有一片无形的微弱能量,从他身上轻轻的扫过。
“这是……”副组长感到一阵惊骇,“防御阵法?不,不是防御阵法。”
若真是防御阵法,这时候,他身上的护身阵应该已经起作用了,进来宫殿之前,他花了大功夫布置了好几个便携阵法。
“不是防御阵法,”副组长沉吟着,“那就只能是……”
他仔细盯着眼前的宫殿,历经千年,这宫殿不腐不朽,不坏不烂,看起来好像昨天刚建造的一样。
这一点,跟他去过的其他古迹截然不同,金字塔下的建筑群固然古老,然而墙壁都被风沙侵蚀的伤害累累了。
庞贝城在西方大力士的努力之下,从烈火岩浆中幸存,但如今也残破不堪了。
至于复活节岛上那些巨大的石像,老天,谁能想到那岛屿本来是一座纪念广场?如今只剩下荒芜的丛林了。
只有眼前这座宫殿,非但没有一丝损坏的痕迹,甚至也没有一丝风化、老化的迹象,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明白了,”终于,当走近那宫殿之后,副组长明白了,“那阵法的作用是隔绝空气……防止朽坏。”
这发现合情合理,但却让他震惊,要知道,维持这样的一个阵法,其所需要的灵力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这灵力从哪里来?一颗龙珠,不,不够,或者一口不灭的泉眼?还是不够!
他心中生出一阵探索的心思,下一刻,他已站在宫殿大门口。
门楣上有巨大的“丛云”二字,副组长行了一礼,然后推门进去,这倒不是他如何谦恭有礼,而是修士之人必备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