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蝶了?她坐在江言身旁,这时她感到很烦躁。
自从坐上这辆慢吞吞的,不能飞行的低级交通工具以来,前面那个人就一直在说话。
他到底在说什么?
江汉市明天多云,史上最大熊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一个人自言自语难道不累吗?
她感到有些烦躁,外面那些丑陋的建筑让她心烦。
她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强行与自然分割的建筑,毫无美感可言,像是一个个巨大丑陋的铁笼子。
这些人就生活在这种地方,他们就不感到痛苦?
在她的家乡春兰星,一切都是与自然高度相关的,他们把整个星球改造成巨大的天然住所。
那个司机还在说个不停,这时他开始谈论国际关系。
林梦蝶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喋喋不休,她感觉脑袋要炸开了。
“你为什么一直在说话?你在跟谁说话?”
她对那个司机说,语气显得很烦躁。
江言吃了一惊。
他看向林梦蝶,发现她正望着司机,脸上很是迷惑,还有一些不耐烦。
“怎么了?”他狐疑的问,眼神在林梦蝶和司机之间徘徊。
发生了什么?司机惹了这个外星大美女?可是人家没说话啊。
“我吗?”司机也很疑惑的转过头,“我没有说话啊!”
他也感到莫名其妙。
“那是谁在说话?”林梦蝶更疑惑了,她望着前面,那里有一块屏幕,声音源自那里。
“那是车载音箱,播新闻了!”司机解释道,语气变得很奇怪,“你没见过?”
“呃……”
林梦蝶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一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公主号也有这个功能,不过她很少使用,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方才的行为太莽撞了。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也很奇怪,这人不会有病吧,发烧把脑袋烧坏了?
带着这种疑问,他把目光投向车里的后视镜,从那里可以看到后面乘客的动向。
他看到了林梦蝶的样子,尽管她带着墨镜,但那惊人的美貌也让他呆了一呆,为此,他险些撞上前面的车子。
“不好意思……”林梦蝶讪讪的说,她很少给人道歉。
“呃……”司机愣了一会儿,才接受了她惊人的美貌,“没事,没事。”
真是邪门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司机暗想,不由把目光投向江言。
他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跟这样的女孩子搞对象。
在他看来,这两人一定是小情侣。
他看到了江言的样子,以及他的衣着,很普通嘛,他想,衣服还是老头子穿的那种。
这里顺带一提,江言在龙虎山上是裸男状态,但和老猎人告别的时候,老猎人送了他新的行头,那是一身老头子的穿戴。
这种男人活该单身一辈子,怎么就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这问题让司机感到好奇,于是他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说话。
“哈哈哈哈哈……”江言在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望着林梦蝶,“是谁在说话?牛奶菌落指数超标,是你在说话嘛?”
他在模仿林梦蝶的语气,借用此刻车载音箱里的声音取笑她。
“我打死你!”林梦蝶握着拳头,重重的捶着他肩膀,一好似蚍蜉撼树,“不许再笑!”
“好,我不笑,”江言嘴上说着,脸上还满是笑容。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们还是通过车载音箱认识的。”
“什么意思?”林梦蝶有些狐疑,他们在天师府的洞天里相识,跟车载音箱有什么关系?
“你变成流星飞来地球的那天下午,”江言说,“我在车载音箱里听见了你。”
他此刻已经知道,林梦蝶就是那颗金色的流星。
“后来我还看见了你,”江言说,想到自己对着流星许愿的那一幕。谁能想到,不久之后,那流星竟就坐在他的身边?简直像梦一样,“还对你许愿了。”
“你许了什么愿?”林梦蝶听了他的话,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在冥冥之中,两人早就注定了要相遇。
“缘分”这两个字,突然跳在她面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是关于李小冉的。”江言说,情绪有些低落。
林梦蝶的呼吸停了一下,然后冷冷的“哦”了一声。
在心里,她狠狠的暴打了缘分一顿,然后把它踢得远远的。
司机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有些疑惑。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
还流星,他想,好好一个小女孩,怎么就疯了。
这时,他听到车载音箱里传来一阵“沙沙”声。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各位市民,大家好,这里播报一条紧急通知。”
这种情况很少见,至少司机是从没遇到过,于是他立刻集中注意力,想要听听是什么紧急通知。
莫非是打仗了?
同样,江言注视着车载音响,他也很好奇。
“接国家司法部门通知,现有两名危险的犯罪分子,潜逃至江汉市。”
“乖乖,这两个人是干什么了,”司机听了,惊疑不定的说,“搞恐怖袭击了?怎么这么有排面?”
“是哦,”江言说,“没听说过这种事。”
什么样的逃犯,竟能让国家发出这种紧急通知?这也太离谱了。
“据司法部门介绍,这两名逃犯是一男一女,下面是两人的样貌体征和身份信息……”
通报还在继续。
江言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回过味了,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然后,他听到通报里说:
“江言,男,二十三周岁,江汉市人……身高一米八四。”
像是又被霍狂雷炸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时间,江言感觉自己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紧接着,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朝他压了过来。
这力量先是扼住他的喉咙,然后缓缓的收紧。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到呼吸困难。
“嗬……”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无比,像是一个从来没有经验的人,被强迫表演胸口碎大石。
我成了逃犯,他想,真正的逃犯。
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逃犯。
此前,巨大机器的追捕,也已经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逃犯。
然而,只有在这一刻,他对自己逃犯的身份认知才最清晰。
无比清晰。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看到了呆立不动的人群,巨大的通报声在外面回响着。
他们动用了全市所有可以发声的设备。
江言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像是被扔进了海里。
外面那些人都变成了水,一滴滴的,汇聚成巨大的海洋。
而他,就是这海中一个溺水的人。
他仿佛听到怒涛在咆哮,巨浪在嘶吼,要把他撕成碎片。
那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没有人能抵挡这种力量。
同时,另一个想法在他心头浮现。
所有人都认识了我,他想,我出名了,以一个极其罪恶的方式。
所有人是一个太大的范围,因为太大,所以它无法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只有当它具体一点,具体成某个人的时候,它就变成某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可以一刀劈碎一个人的一切。
几乎在一瞬间,江言就完成了这个具体化的过程。
完了,他想,我所有的同学,从小学到大学,以及所有的老师,所有的朋友,每一个认识我的人,他们都知道了我是逃犯。
他们会怎么想了?江言暗想,换位思考之后他明白了。
每个人都会厌弃我,会把我当成谈资,我会成为同学聚会上的热门话题。
天啊,他想,没有人再会和我来往,我从此就死掉了。
他感到一阵痛苦,巨大机器的力量在这里毕露无疑。
只用一则通报,他就被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被巨大机器杀死了,在社会意义上,他变成了一具尸体,一个冰冷的符号。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痛苦的。
最让他痛苦的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还有质朴的老院长,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会怎么想?江言感到一阵害怕,他不认为孩子们会厌弃他,也不认为老院长会这么做,但他就是害怕。
当你在外面闯祸之后,你一定很怕被家人知道,这个道理在哪都一样。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想,只要让他安安静静的回家探亲,剩下的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那时他还觉得这很简单,不会有什么变故。
现在想想,那真是一个美梦。
痛苦肆虐之后,愤怒像火焰一样涌了出来。
他想到了白青山,这一定是拜他所赐。
我真该杀了他,把他的狗头揪下来,一脚踩烂,就像踩碎一个西红柿。
可是那有用吗?他听到一个缥缈的声音,高远而又空旷,如神明一般向他发问。
有用!当然有用!江言在心中大吼,那会让我很痛快!
即便你杀了他,你就能躲过这一劫?你迟早会暴露,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你应该寻找问题的本源。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高远,空旷,犹如神明的宣告。
问题的本源是什么?江言暗想,这个问题他早已有了答案,所以他转过头,深深的望着林梦蝶。
这时,林梦蝶也在仔细的听着,通报里正在播报关于她的信息,内容详尽,竟然包涵了她的三围。
那是霍狂雷目测出来的。
“该死,”林梦蝶愤愤的说,“我的腰没有那么粗!”
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这一则通报会带来什么影响,还在纠结某些奇怪的问题。
这时,她注意到江言的目光。
“怎么了?”她看到江言的神情的恐怖,像是被人推下河淹死以后化成的厉鬼,“你没事吧?”
“告诉我,”江言缓缓的说,“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我……”林梦蝶吃了一惊,怎么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难道我哪里露馅了?
她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露馅,于是一脸无辜的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江言还在望着她,似乎极想从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找寻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不信拉倒!”林梦蝶娇嗔了一声。
然后,她把身子扭向一旁,做出生气的样子,就像个怄气的小女孩一样。
她甚至撅了噘嘴。
我的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八岁以后,我就再没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梦蝶在问自己,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她之所以情不自禁的做出这个动作,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被江言发现真相。
一旦他发现真相,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离我而去。
这样一来,我就只能一个人逃亡,很有可能被捉到。
这件事让她担心,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和害怕。
正是它们,让她做出小女儿姿态。
“好吧,”江言看她做出这种姿态,便打消了怀疑,“我只是问一下。”
林梦蝶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骗我,江言暗想,所以我也没有真的犯罪。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无力,并没有被冤枉的愤怒,他只是感到无力。
他感受到了命运漩涡的搅动,一切都是那么不由自主。
于是他转过头,整个人瘫倒在那里。
通报播完了,最后一句是“请广大市民朋友热心观察,一旦发现可疑人等,即刻与司法机关联系,提供有用线索者,即可获得一千万元奖金”。
“一千万,”江言苦笑了一下,“我比大王二王还厉害了。”
“大王二王是谁?”林梦蝶把身子转了过来,问道。
“他们是谁不重要!”江言感觉自己要疯了,她难道就不害怕嘛?怎么还在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们悬赏一千万抓我们,难道你就不害怕嘛?”
他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他清楚的很。
现在,对于他来说,就像在玩一款丧尸围城的游戏。他走在路上,随时都可能有人朝他冲过来。
为什么林梦蝶一点都不怕?她是怎么保持冷静的?她坐在那里,就像海滩上的一块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