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后的事情,此刻,没有什么选择比这更容易,更好的了。
可是,他又想到那一片银光,薄薄的,将他牢牢包裹住,黑色的瘴气在外面嘶吼,黑白二色对比分明……
于是,他在心中下定那艰难的决心,想到那可能的后果,他不禁惨笑一下,值吗?他问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纵然不值,他还是决定去做,那是他内心深处的选择。
旁人唾弃我也好,辱骂我也罢,总之我就是要这么做……
“天妈没,”这时,小鳄鱼听到身旁的守卫愕然的说,“她的力气能比锤王更大?”
锤王,就是那使重锤的大黑鱼,小鳄鱼清楚的记得,诸王来袭的那一天,锤王手执重锤,将一只狗熊的脑袋砸的稀巴烂……
白衣女子究竟有多强大?竟能和锤王比力气?哦对了,她是真龙,龙的力量天下第一……
小鳄鱼胡乱的思索着,父亲还在来的路上,又有一名守卫重伤垂死,他必须立刻行动。
“你们快去帮忙,”小鳄鱼对身边的两个守卫说,“你们还在等什么?”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被围住……”一个守卫结结巴巴的说,“我们这时候去,也只能在外围……”
“不错,”另一个守卫说,“还不如待在这里,保护好王子殿下,防止那妖孽一时心血来潮,将殿下抓去做人质?”
将我抓去做人质?一瞬间,小鳄鱼怦然心动,该死的,他想,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想到父亲之前跟他说过,为了防止白衣女子拿他做人质,所以将他关入地窖……倘若现在白衣女子抓住我,用我的性命作为威胁……
不,她已被团团包围,根本没空往下多看一眼,难道我要大喊大叫让她注意到?守卫会立刻把我带走……
而且,她被团团包围,也根本不可能下来抢我……
更何况,即便她抓住了我,父亲难道就会为了我,将到手的真龙放掉?不,父亲不会的,小鳄鱼这样告诉自己,他想到披风“飘影”上的监视水晶。
他抛弃了幻想,他知道,必须用自己的法子解决这一切,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那是愚蠢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们怕了?”于是,小鳄鱼这样对两个守卫说,“嘿嘿,真是好厉害,皇粮吃了一袋又一袋,如今到用得上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往后缩了?”
“殿下还请自重!”一个守卫听了这话,立刻涨红了脸,愤怒的说道,“我们只是……”
“恪尽职守?”小鳄鱼露出嘲讽的神色,“行了,别装了,我也害怕,我们赶快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这女子虽然凶狂,但最后估计还是会授首,那时候你们就能跳出来,告诉所有人,你们的功劳有多大呀,你们躲在旁边,将我这个太子殿下保护的很好,所以我才没被抓去做人质,胜利的功劳一大半都该算在你们身上……”
“住口!”一个守卫愤怒的说,他瞪着小鳄鱼,足足几秒钟,视线一动不动。
“锵!”那守卫抽出宝剑,小鳄鱼甚至有些害怕,是我的嘲讽太有力了?他不会一气之下把我杀了吧?
那守卫没有,他抽出宝剑,冷冷的望了小鳄鱼一眼:“王子殿下,我不是孬种。”
说着,他转身冲向上方的战团。
另一个守卫跟在他后面,他也转过头来对小鳄鱼说:
“王子殿下,希望你能明白,是谁在为你流血卖命。”
他们都走了,小鳄鱼松了口气,对于他们留下的话,他实在连捡起听听的欲望都没有,许多人都自以为自己的感慨振奋人心,其实只是感动自己罢了。
我也曾流血卖命,小鳄鱼心想,我跳进化龙关,开启大阵,然后你们才能活下来,你们,你们所有人,然后你们才能继续为我父亲卖命,可我得到了什么?一颗监视水晶。
想到监视水晶,他便有些后背发寒,同样是过生日,他收到的礼物还真是不同凡响。
现在我要为自己卖命,小鳄鱼告诉自己,我要凭我的意愿做事。
于是他冲向塔桥,目光则落在塔桥尽头的高塔上。
塔桥塔桥,有塔有桥,那塔在桥的另一边,高高耸立,斜刺入宫殿缥缈的穹顶,化龙关在其脚下怒吼。
这塔很高,且形状怪异,它并不是直直的朝上,而是斜斜的倚靠着大桥,像是一根弯曲的手指。
很难说,这塔是如何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小鳄鱼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自己,一座斜着的塔,为什么竟不会倒塌了?
如今他来到塔下,心中不禁又生出这个想法,这塔桥是如何屹立不倒的?它天生畸形,和我一样。
不管怎样,他走进高塔,准备顺着楼梯直到上面,只有在塔桥的最顶层,才能打开出口。
然而,当他走进去之后,便又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重要的问题。
口令,他告诉自己,我不知道口令,因此无法打开出口。
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高塔内部,为自己的失察懊恼不已。
诸王来袭的那一日,父亲手下的重臣摸进高塔,沿着楼梯直上最顶层,打死了开门的老守卫,打开出口,然后,灾难降临……
自那之后,父亲下令,拆掉高塔内的楼梯,仅以一根细绳垂落,细绳的另一端系着铃铛,有人扯动细绳,铃铛便即响起,上面的人高喊口令,下面的人则报出口令,然后入口打开。
此刻,小鳄鱼面临的问题是,他不知道口令是什么,也就没办法让人打开入口。
不过,他还是决定扯动细绳。
铃声微弱但又清越,从高塔最上层直落下来,小鳄鱼听的清楚,一颗心不禁提起。
“口令?”
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这是肥鲢鱼一族特有的大嗓门,小鳄鱼听出那语气里有惊悚,有疑惑。
显然,塔上的人在关注远处的大战,战况让他感到惊悚,这时忽然有人要求开门则让他疑惑。
“开门!”
小鳄鱼大喊。
“口令不对!”那肥鲢鱼大喊着,“你是什么人?”
“我是大河流域的王子,”小鳄鱼说,“奉我父亲的命令前来,快开门。”
“王子?”
响亮的声音中更添疑惑,接着是一阵沉默,小鳄鱼抬头仰视,不久后,他看到一个脑袋,从高塔顶层的走廊上探了出来。
小鳄鱼不知道对方的目光是怎样的,但他猜的到,那一定是一种震惊、探寻的眼神。
“我是王子,”他大喊,语气中带了一丝自嘲,“如假包换,大河流域再没我这么小的鳄鱼了。”
那个脑袋缩了回去,随后没有声音响起,那肥鲢鱼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回答。
“王子殿下,”那声音响起,“没有口令,我不能开门!”
“我奉我父亲的命令前来,”小鳄鱼冷冷的说,“哪里用得着什么口令?”
“如果陛下让您来开门,”那声音说,“他会告诉您口令,这规矩是陛下定的,他知道如何遵守。”
小鳄鱼感到一阵烦躁,这家伙很有主见,他想,没有慑服在威权之下,我很佩服。
小鳄鱼很佩服这种人,他喜欢铁骨铮铮之辈,更喜欢不惧强权之辈,那肥鲢鱼显然二者兼备。
然而,佩服是一码事,讨厌又是另一码事,小鳄鱼固然佩服这家伙,但同时也深深的讨厌起这家伙。
他转头望向外面的战团,透过高塔上圆形的窗户,他看见战斗还在继续,又有守卫的尸体缓缓沉落……
该死的,他想,最后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行,我就只能……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战。
最后的尝试依然是失败,那肥鲢鱼无不固执,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没口令,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开门。
于是小鳄鱼明白,此路不通,自己只能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就是……爬上去。
从外面爬上去,因为父亲早已将一切可供攀爬的棱角磨平,又在上面打了一层滑溜溜海蜇油,断绝了有人往上爬的可能。
于是他走到外面,打量起眼前的高塔。
他要往上爬,这毫无疑问,问题是,爬哪一边了?毫无疑问,宝塔斜斜的刺入穹顶,大半个身子都悬在化龙关上,这样看来,从远离化龙关的一侧爬上去最简单,最安全,既没有骇人的坡度,又不用担心脚下就是化龙关,失手失足立刻摔死。
然而,父亲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诸王来袭的灾难让他痛定思痛,为了防止有人爬上高塔,他将远离化龙关的那一侧也做了同样的处理,磨平棱角,打上海蜇油,断绝一切攀爬的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小鳄鱼真希望没有这个选择,可是,当他转头看向半空中庞大的战团,看见白衣女子渐渐迟缓的动作,以及守卫的惨叫声时,他不得不庆幸,幸好我还有一个选择。
一个终结这一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