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小绿的到来。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外面出现脚步声,要么是狱卒提人出去鞭打,要么是送饭的,而后者三天才出现一次,且绝不会多送一顿饭,因此只能是狱卒来提人。
然而,这一次不是。
小绿用力抓紧黄金巨盾,他将开刃的那一面对准牢房的木头栅栏,然后用力劈,劈,劈,咔咔咔,木屑横飞,栅栏纷纷断裂,囚犯们顿时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是……你……”被惊醒的囚犯看见小绿之后,先是被小绿庞大的体型吓住,然后又仔细的盯着他的脸,最后,他们认出他是谁了。
“我来救我儿子,”小绿这样说道,“顺便把你们也救出去。”
说话间,他又劈开了两座牢房的木栅栏,看似坚固,且足以囚禁住力量极强的肥鲢鱼的木栅栏,在黄金巨盾之下脆弱的像一张纸。
“救我们出去……”一个邻居惊疑不定的说,“怎么救?你带了多少人?”
“来不及说那么多!快出来,跟我走!”小绿大喝一声,声音响亮的似乎要把牢房炸一个窟窿,几个囚犯被他震慑住,没有再多问什么,纷纷涌出牢房。
“好心人,”忽然,旁面黑漆漆的牢房中传出声音,紧接着,一些形状各异的水族齐齐扑到各自牢房的木头栅栏上,对着小绿伸出鱼鳍和螯钳,哀求着,“也救救我们吧,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绿匆匆瞥了一眼,他看到了龙虾,还有鲤鱼,还有其他的一些水族,一个个骨瘦如柴,但面相还是十分凶恶,小绿立刻转过头去,将他们的哀求当成耳旁风。
他知道,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他们都是真正的犯罪之人,是给肥鲢鱼一族造成过巨大伤害的人,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救那些被冤屈的无辜街坊,可不是为了解放坏人,让他们出去继续祸害肥鲢鱼一族的。
见小绿无动于衷,很快,罪犯们的哀求变成了咒骂,不堪入耳的咒骂,还有的罪犯开始高声呼喝,大喊着有人劫狱,一时间,本来安静无比的黑牢变得十分嘈杂。
“快走!”小绿一马当先的在前面领路,几条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肥鲢鱼,踉踉跄跄的跟在他后面,看的出来,他们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跟得上小绿的脚步。
很快,小绿就回到了那条窄窄的通路上,这是生铁牢房的所在,关押的都是真正的重刑犯,想要离开黑牢,必须经过这条窄窄的通路。
然而,这时候,十几名守卫从对面缓缓走来,他们一个个披坚执锐,目光警惕的盯着小绿,脸上的神色昭示着他们是怎样的如临大敌。
遭了,小绿在心中暗暗的告诉自己,还是迟了,被人家堵在这里了。
要是没去救那些街坊邻居,这时候,我已经带着儿子逃出黑牢了,当此危急关头,小绿忍不住这样想。
不,只要有机会,我当然应该去救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不应该在这种混杂这臭气和死气的鬼地方白白受罪。
“挡我者死!”这一次,小绿没有废话,他直接将黄金巨盾执在手中,挥舞着,朝十几名守卫冲杀过去。
他知道,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趁着守卫们正处在狭窄的通道上,无法摆开阵势围攻他的时候,主动出击,将守卫们打个七零八落,然后一鼓作气的冲杀出去,否则,只要等守卫们退回到开阔地带,将阵势排开,他就无法凭借盾牌保护自己,或者自己身后的人。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十分正确,最关键的是,守卫们似乎根本没有退回到开阔地带的打算,在狭窄的通道中,两个守卫执着枪刀迎向小绿,口中喊打喊杀。
小绿冲过去,有了前几次顶盾搏杀的经历,这一次,他直接侧身顶盾,冲到两个守卫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的一顶,先顶飞一个守卫,另一个守卫惊呼一声,早被他用盾牌砸在一侧墙上,砸了个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跟着我!”小绿大喊了一声,示意街坊邻居们跟着他。
然后,他继续往前冲锋,那个被他顶飞的守卫撞在后面人的身上,好巧不巧的挡住了后面人进攻的路线,后面的守卫咒骂着让他让开,就在这时,小绿冲上去,直接顶飞两个守卫。
第三个守卫大喊着挥刀砍向小绿,殊不知,小绿留下他正是有意为之,你看他不管不顾,猛的跃起,黄金巨盾再狠狠往下一砸,哐的一声响亮,那守卫脑袋瘪了下去,软软的躺倒在地下。
“后退,后退!”黑牢中的守卫都是精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两个守卫大喊着让同伴后退。
“退到开阔地去!”另一个守卫大喊着,“摆开阵势围攻他们!”
该死的,小绿在心中暗暗咒骂,不愧是精锐力量。
他心里倒也明白的很,只要被这些守卫退开到宽阔地带,他的巨盾就不能对自己形成有效的防护,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到那时,只怕他要死在乱刀之下了。
于是,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哪里走!”小绿大喊着,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持盾的双手更是指骨发白,他心中紧张,捏的有些太紧了。
这时候,为了防止有冷箭偷袭,他将自己整个身子包括脑袋都藏在盾牌后面,如此一来,固然不会受到偷袭,但他也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了。
但他听到了惊呼声。
“快防守!”
“戳他的脚!”
“撞他!”
……
守卫们的怪叫声此起彼伏,且近在咫尺,来了,小绿心想,下一刻,黄金巨盾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砰”的一声闷响之后,有守卫惨叫起来。
小绿真想放下盾牌,看看自己的战果究竟如何,然而,这时候可不是怠慢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然后再度发起了冲锋。
“砰砰砰……”
闷响声不停,惨叫声此起彼伏,守卫们怪叫着,咆哮着,嘶吼着,似乎在一瞬间每个人都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发生,小绿觉得自己耳朵要炸开了……
狭窄的通道并不太长,事实上,刚才小绿通过的时候,只用了几秒钟,现在他却感觉这通道漫长无比,他不停的发起冲锋,不停的把前方挡路的守卫撞的骨断筋折,好几次他以为通道要到头了,然而前方又出现阻碍……
墙壁忽然向两侧延伸,眼前光亮起来,狭窄的通道终于到头了,小绿望向四周,这里已然离黑牢大门不远。
他放下盾牌,往前方看去。
“嗖嗖!”
他刚放下盾牌,就有两支冷箭射过来,幸好他反应神速,胳膊一挥,黄金巨盾把冷箭打飞出去。
趁此机会,小绿也见证了自己的战果,前方,十几名守卫倒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有的守卫大口吐血,还有的干脆一动不动。
开阔之地只有两名守卫,就是刚才放冷箭的两个,此刻正面带惶恐的望着小绿。
“不要动手,”小绿这样说道,“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们,你们就当没看到这些事情,好了,我们走。”
他让几个街坊邻居走在前面,他持着盾牌护在侧后放,这时候,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的智慧,让他一直用自己的眼神锁定住两名守卫,一下也不放松警惕,他的街坊领居们步履蹒跚的往前走,两名守卫则半点不敢动弹。
从狭窄通道到黑牢大门的这一段路,似乎比狭窄通道的路更加漫长,快点,小绿在心里催促,快点。
他甚至忍不住向河神祈祷,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带着一群被折磨到不行的囚犯越狱,他知道,只要稍稍出那么一点意外,这些可怜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到那时,他反而要后悔救他们出来了。
幸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两名守卫被他震慑的一动不敢动,地上的守卫虽然滚来滚去,哭天喊地,但并没有一个主动招惹他们,他们走出黑牢,小绿迅速的关上大门,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两个守卫直接瘫软下去,我真的有那么吓人?他问自己,他不以为然。
接下来该去哪里?走在路上,小绿忧心忡忡的想,逃出黑牢只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是最简单的那一步,因为他只要面对十几个守卫,接下来了?他是不是又要逃走?新党首领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那他就不得不面对几百甚至上千的守卫,到那时候,黄金巨盾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躲起来?这也是一条路,然而,躲到哪里去了?没有比肥鲢鱼更了解自己生活的假山的情况,然而,他了解别人也一样了解,倘若新党首领发动人手搜寻,他很快就无处藏身。
剩下的最后一条路,就是政治。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的十几年里,肥鲢鱼小绿都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和政治扯上半点关系,然而,现实摆在眼前,想要处理他此刻危机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政治手段。
什么样的政治手段?借势,小绿告诉自己,借谁的势?只有小鳄鱼陛下和老鳟鱼大人。
毫无疑问,他,以及他肩膀上的儿子,还有身后的一群街坊邻居,都是刺刺球的受害者,换句话说,都是用刺刺球制造海灵水的的暴zheng的受害者,而小鳄鱼陛下正是要反对他父亲的保证。
所以他可以借小鳄鱼陛下的势,完全可以。
然而,他心中又不禁有些怀疑,小鳄鱼陛下和老鳟鱼大人,真的会帮助他吗?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然而,他心中没底。
因为对手太强大,如今站在他对立面的,是新党首领,是统率着肥鲢鱼一族几百甚至上千守卫的家伙,据说小鳄鱼陛下已经准备封他为大将军,毫无疑问,刚刚称王的陛下很倚重这位大将军,因为他需要这上千肥鲢鱼一族的勇士为自己卖命。
如果要帮我出头,陛下就要冒着开罪大将军的风险,陛下真的会这么做么?为了一条无足轻重,说话毫无分量的大个子肥鲢鱼,去开罪自己倚重的大将军?越这么想,小绿就越感觉这件事很不靠谱。
然而,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为今之计,只有光明正大,才能给小鳄鱼陛下最大的操作空间,如果他此刻逃走,那就会被新党首领随意的安上罪名,说他是畏罪潜逃,那样的话,他就永远不能翻身了。
“走那条路?”一个街坊回头问他,这时候,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在这些街坊邻居的眼里,他小绿俨然已经是天人下凡,有事得征求他的意见才行。
前方是一个交叉路口,一条通往肥鲢鱼一族的住所,另一条则通往首领的宫殿,如今则是小鳄鱼陛下的住所。
“你们回家去,”小绿这样说道,“藏起来,注意隐蔽,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那你了?”一群街坊邻居没有异议,显然,他们心里想的也是这样。
“我走这条路。”小绿踏上另一条路,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这条路泥泞的很,泥泞么?也许吧,还很窄,但对于我来说,这是唯一的路。
“你要去哪?你要去……干什么?”一个街坊问道。
“一直走到头,”小绿轻描淡写的说,路的尽头就是新党首领办公的地方,这谁都知道,“给你们,给我儿子,给我们所有人申冤。”
“你疯啦?”一个街坊邻居说道,“现在是新党当家,他们一直通缉你了,你敢去找他们,一定……没什么好事。”
他想说一定会被弄死,小绿心想,只不过委婉了一些。
“现在不一样了,总之,有个家伙成了新的老大,如今是他统领着肥鲢鱼一族,”小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至少名义上是如此,所以,如果他公正,讲道理,我们就能洗刷冤屈。”
“他会吗?”一个街坊充满希冀的问道。
小绿想到自己和小鳄鱼为数不多的共同经历,然后,他点了点头,“他会的,”他这样说,“我相信他。”
希望他会。
小鳄鱼
新党首领带他来检视自己的部队。
在肥鲢鱼一族的广场上,守卫们列阵排列,乌压压的一片。
小鳄鱼带着老鳟鱼,身后跟着新党首领,缓缓走向广场,肥鲢鱼一族的勇士们顿时朝他们望去。
守卫们身着深灰色铠甲,一个个全副武装,手中兵器样式不一,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守卫的眸子里都有狠厉、警惕之色,即便是新党首领已经把自己向新任大河流域的王者效忠的消息通告下去,他们望向小鳄鱼的目光中依旧没有多少敬畏,甚至还有一丝……瞧不起。
我身材太小,小鳄鱼心想,他们觉得我是畸形,是怪物,是发育不良的废物,所以瞧不起我,怎样才能震慑他们?他在心中暗暗思量着。
他们在广场中央停步,小鳄鱼转身面对乌泱泱的守卫,目光扫视全场。
还是一样,小鳄鱼看到,哪怕有老鳟鱼和新党首领随侍左右,守卫们看他的眼神中依旧没有顺服。
“肥鲢鱼一族的男儿们,”新党首领率先发话,“这位就是我们的陛下,肥鲢鱼一族已经决定向他输诚效忠,战争即将打响,龙虾一族必定会投靠那位施加暴zheng的不义之君,而我们,我们每个人,都要用刀剑和生命来捍卫我们效忠的陛下的王位,因为在他的统治下我们的同胞不用在刺刺球上打滚,当我们打完这一场战争,随着胜利的降临,暴zheng就会终结,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陛下和我们紧密的结合起来,我们要拥护在他四周,然后战无不胜,你们有信心吗?”
难怪这家伙能当上新党首领,小鳄鱼心中暗想,的确有两把刷子。
他注意到,当新党首领讲完话之后,许多肥鲢鱼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警惕和不屑的眼神,反而多了一丝尊敬。
我必须倚重他,小鳄鱼心想,哪怕老鳟鱼的存在可以震慑住他,我也必须倚重他,我必须要有统兵作战的将领,而他是很好的,也近乎是唯一的选择。
父亲需要这样吗?当然不需要,父亲只要穿戴好华服,戴上王冠,往这里一站,下面的士兵就会又敬又怕,父亲只要轻轻的说上几句话,士兵们就会激动不已,父亲不用倚重任何人,他自己就是军队真正的首脑。
这些士兵有多大年纪?七十岁?八十岁?一百岁?一百岁算多了,我父亲了?几百岁,从这些人一出生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陛下叫古龙王,他们听着父亲的传说长大。
我年纪太小,所以没办法震慑住他们,必须要倚重身旁这侃侃而谈的家伙,小鳄鱼有些颓然的想。
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是被禁锢住了,新党首领虽然归顺了他,但不久前的刀兵相向还历历在目,他和新党首领之间有一道隔阂,而他又必须倚仗新党首领,倘若对方做出让他不喜欢的事情,他该怎么办?假如对方阳奉阴违,他该怎么办?假如对方行事的方式和他的理念不符合,该怎么办?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而他必须谨慎的面对这些威胁,他在和自己倚重的新党首领相处的时候,他必须谨言慎行。
好累,小鳄鱼心想,这时候,他觉得称王比生死大战还要让人感到疲累,因为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实在太重,有时候,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和自己的父亲刀兵相见,在战场上一决高下,他就感觉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
不,他害怕的不是战斗,也不是死亡,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害怕的是失败。
他身上实在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化龙关最深处的通道关乎千万水族的性命,还有爷爷的遗愿……失败的代价太惨重,他即便死去也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和新党首领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很有必要的,他必须取得肥鲢鱼一族的支持。
新党首领把话说完,下方的守卫们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冲着广场中央的小鳄鱼大喊陛下,有的人则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打气,有的人大喊着“打倒暴zheng”,然而,还有一部分人只是象征性的挥了挥手,小鳄鱼敏锐的注意到,他们的眸子里只有冷漠。
“让我们的陛下感受到你们的士气,”新党首领高声呼喝,“这将是带领我们开启一个新时代的伟大王者!”
我会是伟大王者吗?小鳄鱼问自己,或许吧,但我必须倚重身边这条肥鲢鱼……
老鳟鱼转头望了他一眼。
小鳄鱼心领神会,然后,他挥了挥手,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肥鲢鱼都注视着他。
我要发表演说,小鳄鱼告诉自己,我要用语言折服这些家伙,尽管语言的力量或许并没有那么强大,但这是我们第一次的沟通。
事实上,再来的时候,老鳟鱼已经帮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言语要简练,”老鳟鱼这样告诉他,“态度要谨慎,不要想着第一次演说就征服别人,因为你可能会用力过猛,从而让别人失去对你的信任。”
老鳟鱼为他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将简练和谨慎的原则体现到了极致,小鳄鱼将其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并牢记心头,然而,在这一刻,他忽然不想说那些话。
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告诉他们我有多么的为正义而战,告诉他们我父亲是多么的邪恶?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能谨慎,因为那样就会被新党首领盖过风头,那样我就要更加的倚重他,不,我不要那样。
“肥鲢鱼一族的勇士们,我的子民,”于是,小鳄鱼缓缓开口道,“不久以后,你们将要面对强大的敌人,我父亲,和他的军队,我敢保证,那将是一场苦战。”
他的语调并不激昂,甚至有些阴沉,士兵们的情绪不禁为之收敛,一部分人已经面面相觑。
稳住,小鳄鱼告诉自己,欲扬先抑。
“平心而论,”小鳄鱼接着说道,“我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算熟悉,”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守卫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小鳄鱼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人脸上已经露出不以为然和不忿的表情。
我在犯错,小鳄鱼告诉自己,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
“记住,”老鳟鱼这样对他说,“永远不要主动拉开和别人的距离,特别是你的手下,哪怕他是个无名小卒,你根本不认识他,而他明天可能就会在战场上死去,成为一堆枯骨,但是,你要拉近和他的距离,你要让他感受你的存在,那样他才会为你卖命。”
显然,他刚才的说法就是在主动拉开距离。
“陛下?”他听到老鳟鱼轻声的叫他,语气平淡,但不免带了些疑惑。
他没有回答,他继续说。
“所以说,要你们为我上战场,或者说,要你们用生命和鲜血托举起我的宝座,我心有惴惴。”
广场上的声音嘈杂起来,士兵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小鳄鱼甚至看到,有些人的口型像是在辱骂他。
我在犯错,小鳄鱼告诉自己,一步步迈向深渊,但我不能停住脚步,我不能回头。
“然而我别无选择,”他接着说,“因为你们,在场的所有人,还有我,我身边的老鳟鱼大人,还有你们的首领,我们是大河流域最后的希望。”
嘈杂声有所减弱,有些士兵做出了噤声的手势,似乎想仔细听听。
“我绝不是危言耸听,”小鳄鱼接着说,“刺刺球不仅会让水族受伤,而且会让水族失去生命的力量,换句话说,刺刺球会让水族寿命变短。”
士兵们再度面面相觑,声音又变得嘈杂起来。
“不要相信我父亲的那一套说法,他是个为了私欲而不顾一切的王者,不,他不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让子民托起他的王冠,而他也会回报子民以慈爱和牧养。”
广场上出现叫好声,有的士兵又开始挥舞自己的兵器。
“刺刺球会损害水族的生命,让我们变得短寿,也会影响我们的生育能力,一旦制造海灵水的计划推行开来,往后两代,三代,我们很多人的血脉都会凋零,大河会变成一摊死水,天空和陆地的强者会入侵,把我们仅存的孱弱后代抢走,侮辱,奴役,凌虐,那就是可能的未来。”
广场上的声音变得嘈杂无比,许多士兵用力的挥舞拳头,大喊着刺刺球滚蛋。
“幸好,在这历史的关键时刻,”小鳄鱼的语调陡然一变,变得激昂起来,“有那么一群人站了出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只要被他看过的士兵脸色都涨红起来,“他们愿意为了祖宗的血脉而战,他们愿意为子孙后代而战,他们愿意为大河流域的未来而战!他们可能会流血,他们可能会牺牲!但他们会不会畏惧?”
“不会!”守卫们嗷嗷直叫。
“干死他们!”守卫们漫天挥舞着拳头和兵器。
“为小鳄鱼陛下而战!”有的士兵开始大喊他的名字。
“我们的对手的确强大,”在一片嘈杂之中,小鳄鱼老调重弹,“我和你们也的确刚刚认识,然而,我选择相信你们。我相信你们,既不是因为我选中了你们,也不是因为你们选中了我,而是因为历史选中了我们!大河流域的命运掌握在我们这一群人手里,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我们必须击败他们!而我,”他再度扫视所有人,然后将自己短短的前爪高举向天,“我将带头冲锋!”
士兵们的喊叫变成咆哮,“小鳄鱼陛下”这五个字响亮的直冲云霄,有那么一瞬间,小鳄鱼觉得整个假山都在回响自己的名字。
我做到了,小鳄鱼告诉自己。
然后,他转身,沿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朝自己暂住的地方走去,老鳟鱼和新党首领跟在他后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他暂住的地方是肥鲢鱼一族首领的住所,新党首领让人马不停蹄的把房间腾了出来,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床大的不可思议,小鳄鱼想到之前那一任肥鲢鱼统领,那家伙体长足有五米,像一层小楼,也的确需要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床。
新党首领忙着要处理许多事情,房间里只剩下小鳄鱼和老鳟鱼。
“陛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老鳟鱼终于说话,“老朽真是惊呆了,唉,老头子心脏已经不好,经不起陛下这样吓啦。”
“老鳟鱼大人此话怎讲?”小鳄鱼故作惊讶的问道。
“哈,陛下是天生王者,”老鳟鱼这样说道,“用不着老头子那些玩意儿啦,是老头子多虑了,居然还想着要教陛下怎样说话,唉。”
“不必如此,”小鳄鱼连忙正色道,“以后还要多多倚仗大人,我只是……”
“陛下不愿被新党首领牵制,”老鳟鱼说道,“是也不是?”
小鳄鱼点了点头。
“有时候,现实那么沉重,以至于最聪明的人也不得不低头,”老鳟鱼忽然慨叹道,“正如陛下所言,我们的对手是那么强大,而我们的行动又是这样的仓促,我们必须要倚重这家伙,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的现实,不过,陛下今天做的已经很好,算是在士兵们心中建立了认同,老夫相信,一旦开启战斗,陛下真的勇猛向前,无畏冲杀,平日里再处事公正,有理有度,那就一定能折服这些士兵,到那时,我们就不必担心被新党首领所牵制,而一旦战争胜利,陛下进入化龙关下开启阵法,拯救大河流域万民于水火之中,到那时,万民归顺,一个小小的新党首领,又何足道哉?”
小鳄鱼微微点头,想到那个情景,他不禁心潮澎湃。
“前提是,”老鳟鱼接着说,“必须要安抚好肥鲢鱼一族,只有他们上战场,我们才有和你父亲掰腕子的资格。”
小鳄鱼点了点头,他又想到刚才广场上的情景,一切恍如梦中。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守卫。
“陛下,”这个守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然后,慌慌张张的禀报道,“你们带来的那个……大家伙,来了!”
“来了就来了,”小鳄鱼有些狐疑的说道,“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大个子肥鲢鱼去接自己儿子了,小鳄鱼心想,这时候应该父子团聚才是,跑来这里干什么?
“他……”守卫结结巴巴的说,“他浑身是血,还……”
浑身是血?小鳄鱼有些惊住了,怎么回事?大个子肥鲢鱼和人打起来了?挂彩了?
“让他进来,”小鳄鱼决定问个清楚,“快点。”
守卫点点头,然后急匆匆的转身往外跑,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大个子肥鲢鱼响亮的嚷嚷声,“让开!”小绿声音洪亮,紧接着是沉闷的脚步声,小鳄鱼不禁皱起了眉头。
守卫刚刚走到门口,小绿已经闯了进来,正好与守卫撞了个满怀,可怜那守卫哪里是他的对手?当时被撞的往后直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那里。
小绿冲进来,打眼望见小鳄鱼,却就俯身,单膝跪地,行了个对王者表示尊敬的礼,“陛下,”大个子肥鲢鱼说道,“请为小民做主。”
小鳄鱼看的分明,大个子肥鲢鱼身上都是血,左侧肋下有一个伤口,鲜血已然凝住,一只小肥鲢鱼坐在他肩膀上,他右手上则抓着一面巨大的的黄金盾牌,那盾牌大的不可思议,可以把大个子肥鲢鱼的大半个身子都遮住。
小鳄鱼望着那枚黄金巨盾,忽然感到有些眼熟,为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老鳟鱼这样问道,小鳄鱼则没有说话,作为王者,他总是要寡言少语,不能轻易的表达。
“我杀了带我去黑牢的两个守卫,”大个子肥鲢鱼语出惊人,“又杀了黑牢的十几个守卫。”
小鳄鱼“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干了什么?”小鳄鱼走到小绿面前,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杀了十几个守卫,为什么?你疯了?”
“他们想杀我,”小绿这样说道,紧接着,他环顾四下,“或者说,是新党首领想要杀我,他假意装成要释放我儿子的样子,派人带我到黑牢去,到了之后,他派去的守卫将我骗进用生铁条围成栅栏的牢房里,趁我和儿子说话的不注意的时候,两个守卫把牢房的门从外面锁上。”
说到这里,大个子肥鲢鱼顿了一顿,他仔细的审视着小鳄鱼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然后了?”小鳄鱼终于开口了,他这样问道,同时望了小绿肩头的小肥鲢鱼一眼,“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想关住你们,还是怎样?”
“然后他们拿出了弓箭,”小绿冷冷的说,“他们想要杀死我们。”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大个子肥鲢鱼说完以后,谁都没有说话,小鳄鱼咬着嘴唇,老鳟鱼则微微摇头。
“然后了?”终于,小鳄鱼颤声问道。
“然后我拿出了这个,”大个子肥鲢鱼咧嘴笑了笑,笑容十分森冷,同时,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黄金巨盾,亮给小鳄鱼和老鳟鱼看到,“这玩意儿可不是羽箭能射破的,并且它还很锋利,我拿着这玩意儿,挡住他们射来的箭,然后劈断了围成栅栏的铁条,冲了出去。”
“然后你杀了他们,”老鳟鱼这样说道,“是这样吗?”
“我做错了吗?”大个子肥鲢鱼说道,“或许我该饶过他们,然后让他们带人来杀我们。”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老鳟鱼没说什么,但他的眸光变得很茫然。
小鳄鱼了,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万丈深渊,深渊上面结着冰,很薄,他走在上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稍有不慎,那薄冰就会破碎。
“说说,”老鳟鱼又开口了,他的嗓子有些干燥,又或者是他心神不宁,总之,他的声音有些苦涩的意味,“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们勇猛无敌的大个子,你是又怎么杀掉另外十几个守卫的。”
“很乐意告诉您,大人,”小绿这样说道,“因为他们听到了动静,他们跑过来攻击我。”
“在那之前,”老鳟鱼沉声道,“你完全可以逃走。”
“但我不想逃走,”小绿冷冷的说,“因为他们虐待我儿子,大人,陛下,请你们看看,这可怜的孩子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儿子从肩膀上放下来,“哦,我忘了,”大个子肥鲢鱼这样说道,“他还不曾参见陛下了,来,孩子,拜见这位陛下,大河流域的王者。”
小鳄鱼目光锐利,一扫之下,他已经看到那孩子身上遍布的伤口,纵横交错的鞭痕,青一块紫一块的血瘀,还有一些烫伤的痕迹,该死的,小鳄鱼心想,这孩子才多大一点?那些家伙怎么下的了手?
那孩子站在地上,轻轻的往下跪拜,然而,他太虚弱,根本跪不下去,身子刚一弯曲,整个人便向前扑倒。
“小心!”小鳄鱼迎上去,在那孩子扑跌在地之前,他伸手将那孩子扶起来,然后,他望着那孩子,爪子轻轻滑过那孩子身上的淤青和伤痕。
“您也看到了,”大个子肥鲢鱼这样说道,“陛下,他们虐待我儿子,还有其他的一些无辜的街坊邻居,他们都是因为不想在刺刺球上打滚然后被抓起来的,您真该看看他们的样子,半死不活,步履蹒跚,陛下,如果您是大河流域的仁义王者,您就不能对发生在您治下的这种事情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