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僧邓龙,江言暗想,那是个什么人?听起来,不像是此方世界的土著,倒像是和他一样外来的修士。
“老伯伯,他都死了,”小龙女这样说,语气里有安慰,“况且,如果他真活到现在,老伯伯再碰见他……”
水僧邓龙会把鳄鱼皮剥了,做成皮鞋,或者裤带,江言充满恶趣味的想,迄今为止,老尸体还不曾表现出敌意,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个死而复生的大妖怪。
他已经猜到水僧邓龙大概是什么人,毫无疑问,和老鳄鱼一个时代,曾经进入七山大会的存在,几百年光阴过去了,一动早已化尘化土。
然而,也可以想象,水僧邓龙那样的人,后来多半成了移山境高手,老鳄鱼则被困在这可怜的小天地里,终生不能迈入移山境,倘若多年以后他们再度见面,邓龙的皮鞋是有着落了。
“死了?”老鳄鱼明显的愕然了一下,他怔了半晌,才从这个事实中抽身而退,“是了,多少年过去了?几百年悠悠岁月,就连我不成器的儿子,如今都成了大河流域的王者了,几百年过去了……”
几百年……江言感到一阵遥远,事实上,他也的确很难想象,眼前这头老鳄鱼是生活在几百年前的存在,几百年前是什么时候?清朝?明朝?
“水僧邓龙死的时候,”老鳄鱼问道,“是自然死亡?还是遭受天谴而死?”
遭受天谴而死?世上真有所谓的天谴?江言感到一阵寒意,倘若冥冥之中真有大手在掌管一切,那未免太可怕了,从前他是凡人,对这一切还浑然不觉,满不在乎,如今他是修士,见识过太多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情,不得不为之深思。
“据说……”小龙女回忆着,声音很轻,她受了重伤,十分虚弱,必须要林梦蝶扶着才能站稳,“据说他是被雷劈死的……”
什么?江言吃惊,难道真有天谴不成?
“果然如此,”老鳄鱼冷笑着说,“他造下了太大的杀孽,一整条河的生灵因他而死,鲜血染红了大河……那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江言望向小龙女,但见她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不由问道: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关于这位水僧邓龙的死,是否还有其他的说法?”
“能有什么可能?”老鳄鱼不满的嘟哝着,“他就是触怒了老天爷,被老天爷发雷劈死了!小子,天道秩序无处不在,万灵都要谨守本分,胡作非为必受严惩,你千万要记住……”
江言没有理会他,他在等小龙女的回答。
“有一种说法是……”小龙女迟疑着说,“据说当时他在修炼一种法术,需要用到天雷,于是,在一个雨夜,他独立高山之巅,赤身裸体,向天索雷,最后被活活劈死……”
“向天索雷?”江言愕然,然后不禁摇了摇头,“这家伙是个傻子,这岂不是找死?劈死活该。”
“他主动向天索雷?”老鳄鱼狐疑的说,“不是老天爷主动将他劈死?”
“看来不是什么天谴,”江言挑衅似的对老鳄鱼说,“只是这家伙自己作死。”
“不,”大河流域的太上皇冷冷的说,“天道会借助一切可能的工具,命运的纹理深深的交织在每个人的运势之上,背弃天道势必将会受到诅咒,以至于横死街头。”
“行,”江言索性不和他争论,“你说的都对,我们都是拿着剧本生活的傻子,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行了吧?”
“万灵各守其位,”老鳄鱼肃穆的说,“天道运转不息,此乃一切真理,尔等需要牢记。”
江言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喜欢老鳄鱼的说法,如果相信命运真的存在,冥冥之中真有一双大手主宰着一切,那么,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倘若人不能自由的掌握自己的生命,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江言是个现代人,这是他内心深处不容更改的信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老鳄鱼的说法。
“是啊,”于是,他笑嘲着,“大家演好剧本,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有的人生来就是龙套。”
“的确有这种说法,”忽然,林梦蝶开口了,她脸上也露出思索、回忆的神色,最后她望向老鳄鱼,“不过……”
“这和个女娃很懂事,”老鳄鱼赞扬了一句,“不像这个家伙,不识天道命理。”
“不过什么?”江言却注意到林梦蝶语气中的转折,目光灼灼的问道。
“不过,”林梦蝶皱眉,似乎在回忆,最后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太过复杂,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也不全对。”
“天道无处不在,”老鳄鱼这样说,“万灵秩序坚如磐石,这就是全部的道理,女娃,以后你会明白的。”
林梦蝶微微一笑,并没有与他争论什么,老鳄鱼觉得她谦恭有礼,江言却知道,她是根本不屑出言争论,显然,林梦蝶知道某些秘闻,她来自更高级的文明,对这所谓的天道秩序有着更深的理解。
“看我这可怜的儿子,”老鳄鱼走向自己的儿子,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他试图违背万灵的秩序,因此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大河流域的王者趴在那里,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脑袋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冰面上一块又一块血迹冰冻、凝结,像是红涂抹不匀的红漆。
“他之所以得到这样的下场,”江言说,亮了亮自己的拳头,“是因为我的拳头。”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老鳄鱼摇了摇头,“一切还是要归功于天道明察秋毫。”
“好呀,”江言冷笑着,“天道果真明查,万灵秩序果真存在,就不会让这家伙险些得手。”
他望了小龙女一眼,她身上的白衣还残破不堪,难以蔽体,她受了惊吓,以至于精神萎靡不振,她以前一定干过什么坏事,江言充满恶趣味的想,天道才这样惩罚她。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老鳄鱼神棍的说,“现在,我要替天道做完接下来的事情。”
“你要做什么?”江言说,心中闪过许多想法。
他该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吧?事实上,江言倒真有这个想法,大鳄鱼恶贯满盈,实力又强,又与他结下了很深的梁子,杀掉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一想到老鳄鱼还在身边,他就不敢这么做,大河流域的太上皇请他来阻止大鳄鱼,没有说要他杀了大鳄鱼,当着老子的面杀儿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要惩罚这无知的孩子,”老鳄鱼这样说,“我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要让天道喜悦,我要将大河流域拨乱反正。”
“你要杀了他?”江言不可思议的问,这不大可能吧?老子真要杀儿子?
“我不杀他。”老鳄鱼摇了摇头。
江言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弑杀亲子,这种事光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虽然这其中可能包含大义灭亲的成分,不过,还是让人不舒服。
“我会把他扔进龙狱中去,”老鳄鱼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火焰,雷霆,瘴气,他们是天生的裁决者,在他们面前,众生平等,我要用他们洗涤我儿子的罪孽。”
扔进龙狱?江言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这好像比亲手杀了还要狠吧?
“他是你儿子,”江言问道,“你真下的去手?”
“不久前他还要杀我了,”老鳄鱼摇头说道,“我不亲手杀他,已经足够手下留情。”
留情个鬼,这是江言的想法,他听水过龙狱有多可怕,据说移山境以下的高手进去就会死,大鳄鱼要是这个样子被扔进去,估计一下就变成焦肉了。
不过,他心中虽然不舒服,却也半点没有为大鳄鱼出头的打算,死了正好,这是江言的想法,这家伙该死。
“他该死,”小龙女愤恨的说,“老伯伯深明大义,小龙十分敬佩。”
“这是我分内之事,”老鳄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说道,“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又受了重伤,不如到我那宫殿中去,将养一二?”
“我……”一瞬间,小龙女想要拒绝,然而,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老鳄鱼辛辛苦苦的护着她,又千方百计的为她搬来救兵,这时候,她怎么能拒绝对方的邀请了?
可是,她又实在不想到那宫殿里去,那宫殿里到处都是监视水晶,不久前她在那里大战,毁坏了不少建筑,宫殿里的人一定恨不得把她吃了,虽说有老鳄鱼的约束,那些人不敢对她怎样,然而她还是不想去。
“公主殿下不想去?”老鳄鱼看出她的迟疑,这样问到,他没有什么不悦之情,“老朽可以理解,公主殿下受了惊吓。”
“老伯伯,”小龙女不好意思的说,“我的确有些害怕……”
她不想去那宫殿,毫无疑问,老鳄鱼要把大鳄鱼带回宫殿,小龙女不想和大鳄鱼待在一起一秒钟,事实上,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可是,”老鳄鱼皱眉道,“你受了重伤,贸然出去行走,只怕会有危险,如果你在此间出了什么事,老朽一定会十分内疚的。”
这也是实话,小龙女咬了咬嘴唇,这样告诉自己。
她受了重伤,一时半会还不能恢复,而秘境又是个危险的地方,到处杀机四伏,这时贸然出去行走,的确会很危险。
“我是龙族,”小龙女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她真的不想去那宫殿,“受伤再重,很快也能恢复。”
“既然如此,”老鳄鱼点了点头,被这样生硬的拒绝,他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他看向江言,“年轻的强者,公主殿下又要交给你保护了。”
“什么跟什么?托付给我?凭什么?”江言悚然道。
他一直在旁观这两人说话,在他看来,小龙女生硬的拒绝刚刚救过自己的老鳄鱼,着实有些不太好,而老鳄鱼面对这拒绝的态度,也的确耐人寻味,不过,这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已准备离去,古荒神源危在旦夕,他要去找古荒神源的分身。
没想到的是,两人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竟就谈到了自己。
“凭什么?”老鳄鱼说,“就凭你救了她!年轻的强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我还有事情要做,”江言直截了当的拒绝,如果条件允许,带上这白龙倒也没什么,不过,他即将要和此界另一位王者大战,带上一个受了重伤的拖油瓶属实不智,“没时间管她。”
说着,他望了小龙女一眼,发现对方也正望着他,金色的眸光飘忽不定,那里面是失望?还是什么?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必自责,他告诉自己。
“你有什么事要做?”大河流域的太上皇问道,“夺取机缘?小子,人要知足,你抢了我们家的藏宝库,还嫌不够?你安安心心的找个地方猫起来,等着大会结束就好了,否则,难道你就不怕被杀人越活?”
他说的是实话,江言告诉自己,鳄鱼一族的宝藏价值连城,现在他几乎敢打包票,这一次进入七山大会的修士里,迄今为止,他是收获最丰盛的一个。
他的确应该找个地方猫起来,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换一个小修士一定会这么做。
不过,他要去救古荒神源,他做过承诺的,怎能食言?哪怕前路艰险,他也必须那么做。
忽然,一个想法从他脑海中闪过。
“老家伙,”江言上下打量着大河流域的太上皇,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我们来做交易吧。”
“交易?”老鳄鱼狐疑的望着他,“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之前,你让我来救人,代价是不追究我劫掠你的宝库,”江言这样说,“现在,我要你帮我个忙,然后我就帮你照顾她。”
“她”指的是小龙女。
“什么忙?”老鳄鱼谨慎的问。
“你知道古王吗?”江言问道,古荒神源的分身在此界称王称霸,自称古王。
“古王?哪个杂鱼?”老鳄鱼想了一想,狐疑的说,“竟敢称王?没听说过!”
“此界共有三位王者,大河流域的王,陆地的王,以及天空的王,”江言说道,“这位古王,就是如今陆地的王。”
“陆地的王?”老鳄鱼沉吟着,“胡说,陆地的王是一头紫貂,不是什么古王。”
“那是以前的事了,”江言说道,“你死去几百年,很多事情都变了,这位古王取代了紫貂,成为了新的陆地王者。”
“我只是沉睡,”老鳄鱼纠正,“不是死掉,既然如此,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找他的麻烦,但他人多势众,我想请你帮忙。”江言单刀直入,开宗明义,直接表明自己的要求。
“找一位王者的麻烦?”老鳄鱼嗤笑了一句,“你当我傻?”
“我刚刚才找完一位王者的麻烦,”江言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大鳄鱼,“有时候我们要做傻事。”
“这不一样,”老鳄鱼质辩,“你出于义愤被我打动,你却没有什么打动我的地方,没有一条龙正面临着强暴。”
“可一条龙正需要保护,”江言望了小龙女一眼,小龙女低下头去,脸上腾起红霞,“我可以提供保护,前提是你要帮我这个忙。”
老鳄鱼盯着他,看了又看。
无光子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深谷中的雾气层层叠叠,由于距离的关系,云雾变得缥缈。
无光子打开地图,地图是纸质,此刻却发出荧荧的微光,地图上有三个红色的叉子,那代表即将出世的大机缘的位置,三个叉子,三个地方,三种可能。
他点了一个红色的叉子,那叉子立刻放大,放大,顷刻间,叉子所在的图像,占满了整张地图。
在这张局部地图上,无光子看到一个个蓝色的小点,那是位置,抢夺机缘的位置。
七山大会的官方很有一套,他们勘探出机缘可能出世的方位,又根据风水学,勘探出最有可能抢夺到机缘的位置,然后分层级出售,付的钱越多,得到的信息就越多,官方美名其曰通行证。
毫无疑问,为了重大的机缘,每个修士都买了满级的通行证,无光子也一样。
这时,他将通行证不断放大,找到最亮的那个蓝点,那是最有可能夺得机缘的位置。
就是他脚下的位置。
无光子为这位置感到欣喜。
事实上,一位治水境五重的修士,连带着两位治水境四重的修士,是很难占据这样有利的位置的。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当他和两位师弟来到这位置的时候,两个年长的修士冷冷的望着他们。
“青城派的小东西,”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修士说,他将手抬起来,手指头指着无光子的脸,然后缓缓挪开,指向他身后,“给老子滚的远远的。”
威压从络腮胡子身上腾起来,治水境六重,或者七重,无光子心想,比我强太多。
两个师弟害怕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赶快离开。
无光子没有动。
“好家伙,”另一个三角眼的修士说,“给脸不要脸?”
三角眼身上也腾起威压,又是一位境界比我高的人,无光子心头狂跳。
可他还是没有动。
“锵!”
没有再多说什么,络腮胡子拔剑,猛的刺向无光子胸口,争夺位置的战斗最为惨烈,事关大机缘,没有人会手下留情。
无光子也用剑,不过,他用一柄很细很长的剑,这是青城派特有的“棉剑”,剑身柔软,可以任意弯曲,配合特殊的功法,使出的剑势波谲云诡,让人难以防御。
不过,面对境界比自己高的修士,这波谲云诡的剑势就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眼前的络腮胡子亲手展示,何为一力降十会。
无光子挡住一剑,退后两步,两个师弟也拔剑,络腮胡子凛然不惧,手中阔剑势大力沉,锵锵两下,两个师弟也退回来,其中一个大腿中剑,血流不止。
“老五小心点,”三角眼修士大笑着,“不要割了他的小jj,青城派可不收太监弟子。”
师弟面色涨红,无光子挺剑又上,络腮胡子忽然伸手,一股无形力道将无光子紧紧钉在地上,阔剑刺来,师弟大叫着,忽然,那团光焰出现。
跳动的光焰,微弱的光焰,黑暗的光焰,光焰飘在那里,浮浮沉沉,一如深渊下的雾霭。
“啊……”络腮胡子惨叫着,阔剑落在地上,叮的弹起,他跪下去,将握剑的手收进怀中,他惨叫着,脸上的神情异常痛苦,又夹杂着难以置信。
“发生了什么?”三角眼惊呼一声,山道狭窄,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络腮胡子的身旁,还没注意到面前飘荡的光焰。
络腮胡子痛苦的大叫,三角眼抓住他的膀子,用力往上一提。
他看到焦黑的一团肉,五指已然消失,手掌则缩的只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烤肉味发散开来,络腮胡子痛苦惨叫。
“怎么回事?”三角眼恐惧多于惊讶,这也难怪,忽然之间,同伴的手变成了一团焦炭,任何人都会害怕,他抬起头,看向无光子,却先看到那团光焰,“什么东西……”
光焰倏然一动,三角眼的声音骤然一停,然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嗬嗬……”他喊了两声,却只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然后,他软软的趴下去。
络腮胡子惊骇的望着自己的同伴,他后颈上有个焦黑的洞,没有血往外流。
“啊!”
络腮胡子惊恐的大叫,这一幕彻底击溃了他,他站起来,似乎想朝无光子扑过去。
他忽然停下,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将一根手指插进胸口的洞,他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渐渐微弱,却没有血流出来,“砰”的一声,络腮胡子倒毙在山道上。
无光子望着眼前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前方,那团光焰还在跳动着,闪烁着,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暗淡,但却拥有瞬杀两名治水境六重的高手的实力。
“多谢前辈。”无光子走过去,对那团光焰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那光焰说,声音缥缈不定,也像深谷中的雾气,“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是无心子师兄。”无光子回答。
“无心那家伙,”光焰升腾着,语气变得温和,“他的剑法要比你好的多,记得当年我们一起闯入腐朽者的殿堂,无心一剑挑穿一个腐朽者的脑袋……”
“无心子师兄是不世出的天才,”无光子这样说,心中却暗自嘀咕,师兄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治水境七重的高手,我却是治水境五重,境界一低,剑法自然威力大减,“否则绝不能这么快就破入移山境。”
“破入移山境,破入移山境……”光焰嘀咕着,声音中有一丝怨怼,“他倒是好逍遥,破入了移山境!”
“无心师兄常常提到您,”无光子恭敬的说,心中却又暗自嘀咕,这家伙真是治水境巅峰的王者?怎么倒像是一个独守空房的怨妇?“他喜欢和我们说您和他一起闯荡的故事,我们也很喜欢听。”
“呵呵,”光焰笑了,“他有没有说过,我们一起去废墟中冒险,却遭遇了一头厉害的紫貂的事情?”
“说过,”无光子说,“无心师兄说,是您用火焰灼伤了紫貂的爪子,你们才得以逃脱。”
“嗯,”那光焰说,“这么说,他都还记得?很好,很好。”
声音渐渐微弱,思绪却渐渐拉长,光焰飘飞着,跳跃着,变幻成不同的形状,昭示着他内心的想法。
他又梦回三十六年以前,那是,他还只是一团治水境三重的小火苗,古荒神源将他从身上剥落下来,然后利用古神墙的力量,开启了一条能量通道,将他送到这里。
他背负着使命而来,那使命十分重大,然而,在完成那使命之前,他要努力活下去。
他没有身体,身体就是一团飘飞的火焰,可以想象,这样的异类是多么引人注目!
一开始,秘境中的原住民拿他当某种异宝,他还记得那只乌鸦,浑身黑漆漆的,挥舞着翅膀,正午炽热的阳光下,那乌鸦骤然扑下,他想逃走,乌鸦的翅膀上却有两股风,风将他拉回来,乌鸦好奇的打量他……
他被那该死的乌鸦弄了个半死,遍体鳞伤之后,那乌鸦终于确定,他只是一团没用的火焰,而不是什么异宝,于是,乌鸦将他带到河边,试着将他淹进水里,他还记得乌鸦的话:
“老子摆弄你那么久,以为你是个屁了!结果你连屁也不是,老子灭了你,心里才舒服一些!”
后来……
远方飘来一缕清风,在他身边轻轻流转,思绪渐渐远去,光焰捉住那一缕清风,慢慢分析里面的信息。
下一刻,光焰陡然跳动了一下。
“在雪山上?”他喃喃自语,脑海中出现那座大雪山,寒冰刺的核心化成雪山,融雪化成一条大河……他听过传说,他不在乎这个传说。
他在乎的是,那家伙总算肯出水,但又为什么要去雪山?身边还有其他人?一条巨大的肥鲢鱼?还有大鳄鱼手下的重臣河豚?
他想了想,在那清风中写了四个字:
“将那青年制住,带来见我,其他人,格杀勿论。”
无光子将两具尸体放在山道上,横着放,若有人来抢位置,必须跨过尸体。
这是个好办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断有修士在此驻足停留,望着青城派的三只小猫,显然,最有利的位置谁都想占有。
不过,那两位治水境六重的高手的尸体起了作用,无人敢在此造次。
无光子提起的心渐渐放下,虽然有一位治水境巅峰的强者庇护,他不担心有人能抢这位置,不过,强者不是保姆。
他又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强者的情形,在丛云山上,他们被两头大黑熊拦住,黑熊利爪如金铁铸就,人立而起时足有两米多高,尘世间已难寻如此妖怪,两个师弟吓的不轻,他却拿出师兄给的信物。
于是,他们乘着黑熊,上了丛云山,一切如在梦中,众所周知,秘境中有几个禁地,都是原住民的栖息地,七山大会的官方曾严厉告诫与会之人,去那些地方容易送命,丛云山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来了,且直上山顶,无光子甚至觉得,许多年来,自己也许是第一个踏足此间的人类,他看到丛云宗的旧址,古老的建筑看起来摇摇欲坠,实则千百年不倒,昔年修炼的大殿变成了虎豹熊罴的乐园,至于可能藏有机缘的丹药房,武器库则被秘境自行藏匿起来,只等某个时间才会出世。
然后,在一间大殿里,他们见到了此间的王者。
很难描述无光子那时的心情,大殿里有四五只高大的猛兽,无光子匆匆一瞥,他看到犀牛、黑熊、狼、虎,还有一头大熊猫。
如果只有野兽,倒也没什么,无光子去过动物园,他不觉得野兽有什么可怕,除非野兽没有被关在笼子里,然而,那也只是对常人而言,对治水境五重的修士来说,野兽就和猫狗一样可爱。
不过,妖怪另当别论,特别是他们还吃人,那大殿简直是人间地狱,有几条人腿被挂在柱子上,那老虎则啃吃着一条新鲜的手臂,那是个女人的手臂,无光子心中默默哀悼,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女修,昨天刚进来,今天就葬身虎口。
显然,置身那样一群妖怪之中,无光子的心情可以想象,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觉得自己甚至失去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因为食物本来就没有那种能力。
那光焰飘在王座上,离他们很远,他的声音也虚淡无比,渺渺茫茫,无光子嗅着血腥味,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头大狼走过来,望着他口水直滴,无光子把信物呈上,大狼张嘴来叼,有那么一瞬间,无光子甚至以为他要啃吃自己的手。
看完信物,那光焰飞快的飘到他们面前,他的语气变得温和,充满关切,注意到三个青年的不安后,他将他们带到后面单独问话,无光子经过那几头猛兽的时候,那老虎举着手中的胳膊,笑着,牙缝间露出鲜血,问他要不要吃。
那是个噩梦,无光子心想,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些,尽量想想之后发生的事情,那是美梦。
之后,那光焰就决定陪他们下山,因为他们的师兄在信中恳求,希望过去的老朋友能帮帮自己的师弟。
于是他们下山,在山脚下,他们发现一株刚刚出土的灵草,两个散修最先发现,一路追逐到此,无光子上前抢夺,双方爆发冲突,斜刺里冲出两头黑熊,散修的脑袋被拍成沙琪玛,无光子收下灵草。
继续往前,他收获了一大块沌银,那是铸造法宝的好材料,无光子一直想要一块,但最先发现他们的是龙门派的两个弟子,他们不肯出让,直到喉咙上多出两个焦黑的空洞。
总之,一路走来,危险的秘境变成了旅游圣地,搭上性命才能抢到的机缘任君挑选,他们盆满钵满,战无不胜。
他想起刚刚进入秘境的时候,他们从一条河里跳出来,那时候,一个治水境巅峰的老头颤巍巍的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人提供杀害他徒弟的凶手的线索,也就是那个斩龙组正在追捕的逃犯,他就甘心成为那人的护卫。
无光子也想要,但他知道那希望渺茫,所有人都会疯了似的找寻那人,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有了治水境巅峰境界的护卫,不,庇护者。
这都要感谢他的师兄,青城派的无心子,中原修行道上赫赫有名的年轻强者。
师兄跟这光焰的关系到底有多铁?无光子心中忍不住去想,居然能让他这样一个王者甘心成为我们的护卫?
他听师兄讲过那些故事,他们曾经一起闯荡此方世界,结下深厚友谊……
“我师兄说,”无光子这样告诉那光焰,“当年他离开以后,就剥离了自己的道引,准备在下一次进入七山大会的时候回来找您。”
“他没来,”光焰很不高兴,“我等了他很久,派出所有的手下去找寻,向每一个人类打听,结果他没来。”
“您应该听说了,”无光子说,“师兄突破了治水境界,无法再进入秘境了。”
“没错,我听说了。”光焰的声音很恼火,很憋闷,显然他心里很不高兴。
“师兄希望您能跟我们回去,所以派我们来找您,我还没有道引,您可以依附在我身上,回去以后再用秘法剥离,师兄一直不曾寻找新的道引,他在等您。”
“他在等我,”光焰嘟哝着,“十八年前为什么不这么做?”
“那时他刚刚突破,”无光子说,“需要稳固境界。”
“稳固境界,哼,”光焰不以为然,“他真的一直没有寻找新的道引?”
“一直没有,”无光子说,“九年前,师兄参加灵雀大会,按照约定,他要与龙门派的宿老打上一场,决战之前,掌门告诉师兄,最好找一份道引,师兄拒绝了。”
“决斗的结果如何?”光焰问道,语气像是提起了心,屏住了呼吸。
“师兄败了。”无光子说。
温度骤然一热,光焰亮了几下,然后,他冷冷的说:“等我出去,帮你师兄登上几个小台阶,再让他们打一场。”
无光子只能苦笑。
登上几个小台阶?说的轻巧,有那么容易么?不过,眼前这道引会说话,还能自己修炼,无光子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应该就是绝世道引吧?就算不是也差不太远,说不定真能帮师兄上几个小台阶。
我也想有这样的道引,无光子心中暗想,会说话,有感情,实力强大。
道引也会有感情么?无光子从未听说过,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因为和师兄的感情,这道引绝不会当他们的庇护者。
“跟我说说外边的世界,”光焰这样说,“这些人,都来自什么门派?”
“那是龙门派,”无光子指着两个经过的散修说,“昨晚我们杀了他们的人,这一派的标志是他们老祖宗丘处机画的符篆。”
“那是沧海派,建派在渤海之滨的门派,标志是大海啸。”
“那是……雪山派,在长白山上,他们一向不和中原修行道来往,标志是大雪山上的天池。”
……
光焰跳动着,形状不断变幻,变成各种标志,模仿的惟妙惟肖。
“那是什么标志?”光焰问道,这时,两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修士路过。
“滴血长剑斩下龙头……”无光子描述着,忽然,他气息一滞,“他们就是……斩龙组。”
“斩龙组?”光焰跳动着,“好狂妄,龙岂是好斩的?”
“他们真的斩过龙,”无光子额头冒汗,即便他来自青城山,即便身边有强大的治水境巅峰的高手坐镇,他也不敢轻易提起斩龙组的名头,他生怕说话被对方听见,因此惹来麻烦,斩龙组的人不喜欢有人讨论他们的标志,滴血长剑斩下龙头并不好看,“一条移山境的龙神。”
光焰第一次沉默了,显然,狂妄如他,也意识到,斩龙组并不好惹。
那大机缘还不曾出世,山风呼啸,雾霭翻腾,一时间,山道上安静下来。
“怎么还没有消息?”这是光焰的想法,他一直在等那一缕清风回来,为他带来一些好消息,“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他想不到,手下的大将倾巢而出,那青年绝难抵挡,也不可能逃跑。
”“将那青年带来吧,我要融合我的主身,如今我拥有治水境巅峰的修为,他却弱小如凡人,占据他的主身,我就能成为真正的古荒神源……我会是一个好道引,无心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