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鳄鱼
他终于站在爷爷面前,仔细打量这个传说中剿灭“黑手”的存在,大河流域曾经的王者。
爷爷,好苍老,尽管沉睡在极冷冰窟中,低温延缓了尸体的腐烂,但他终究是死去几百年的存在,白色的肚皮因此变得死灰,硬甲则黑黝黝的,看起来像是被烧焦了。
最吸引小鳄鱼的,是爷爷的那一双眸子,深蓝色,透着一股寒意,死寂阴冷,爷爷与他对视了一眼,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家伙,你为什么在这里?”老鳄鱼轻声的说,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到半点喜悦,或者惊讶,他的神情和他那冰蓝的眸光一样死寂。
难道我不能在这里?哦,因为你把我丢在深井中,又踩塌了楼梯。可我又爬了上来。
“我来救人,爷爷,”小鳄鱼这样说,“在井底,我听到了您说的话。”
老鳄鱼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孙子。
“我想我听到了责难,”老鳄鱼这样说,“因为我不曾带你上来。”
“责难?怎么会?,”小鳄鱼故作惊讶的笑着,“毕竟我那时只是受了重伤,但还没有到生命垂危的地步,而空无一人的黑暗也许更适合我,在那里没人能给我治疗,这可以防止我碰上庸医。”
江言和林梦蝶相识一眼,不禁莞尔。
“小家伙,”老鳄鱼没有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之所以不带你上来,是因为我要去对付你的父亲,在父亲和正义之间做个选择,我很担心你会怎么选。”
“在孙子和正义之间,”小鳄鱼笑着说,“您已经做出了选择。”
“也许我选择的不错,”老鳄鱼说,“毕竟,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来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救人,是救你父亲吗?”
“我父亲不需要我来救!”小鳄鱼脸上浮现一抹怒容。
“现在需要了,”老鳄鱼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马上你就能见到他,你会做何选择,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你真是我爷爷嘛?”小鳄鱼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我父亲的父亲?”
“你父亲,”老鳄鱼走向一旁,边走边说,“你父亲是个怪胎,我情愿我没有这样的儿子,小家伙,假如你为我的态度而愤怒,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毕竟,你是被怪胎生出来的,我担心你也是个怪胎,毕竟,你的体形,嗯,有些怪异。”
他居然攻击我的体形?小鳄鱼感到一阵眩晕,他真是我的爷爷嘛?为何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什么样的人能生出怪胎?”小鳄鱼愤恨的反问,他决定报复。
“作为猪婆龙一族的传人,或者说,大河流域的继承者,我是正常的,”老鳄鱼恶狠狠的说,这时,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羞赧、恼怒的神色,“我也给了你父亲正常的教育,我希望他和我,还有我们的先人一样,做个正常的统治者,仅此而已,但是,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当他发现我的尸体……”
老鳄鱼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将自己儿子对自己做的事情说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除了狗熊——他张大嘴巴,脸上露出活见鬼的神情。
“我知道,”小鳄鱼说,“当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也十分震惊,我为您难过,爷爷,但您又做了什么?在我看来,您做的事情,比我父亲做的事情更加可怕。”
“我做了什么?”老鳄鱼狐疑的说,“你说,我做了什么?”
您制造了黑手,小鳄鱼心想,面对爷爷的责问,他沉默以对。
“小家伙,”老鳄鱼的语气变得冷冽,“凭空捏造,或者捕风捉影,可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你的指控很严厉,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制造了黑手!小鳄鱼真想把这句话砸在自己爷爷的脸上,我不能这么做,他告诉自己,有水族在,他注意到小绿和河豚茫然的神色。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小鳄鱼心想,那么,如果我说了出来,这件事就会传扬出去……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爷爷不是什么英雄,而是制造黑手的元凶巨恶了。
也许那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告诉自己,水族需要真相,不是吗?几百年前那一场大屠杀,血流漂橹,水族十不存一,鲜血淌出的仇恨至今不曾消解,水族把“黑手”当成了元凶巨恶。
“黑手”只是工具,他告诉自己,水族把真正的元凶巨恶当成英雄,这是不对的,水族需要真相,大河需要真相。
然而,他毕竟是我爷爷啊!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人们对他的英雄形象已经习以为常,我小时候还不止一次分享这荣光,如今,我竟要亲手将他推入不义的深渊,让他成为人人唾骂的恶人么?小鳄鱼感到一阵痛苦的纠结徘徊在心中。
“小东西,”老鳄鱼已经改口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告诉我,我究竟是个怎样邪恶的存在?我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你说啊!”
爷爷的语气是那么咄咄逼人,冰冷的目光中又透着凌厉,小鳄鱼只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打着自己,到最后,他终于无法忍受。
“你制造了黑手!”他大喊着,“是你,是你杀了大河流域那么多水族,为了让自己化龙!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尸山血海,血流漂橹!你比我父亲可恶多了!”
他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喊完之后,他感觉浑身都软了下去,他软绵绵的趴下,头却始终昂着,要看自己爷爷的反应。
同时,他注意到,那边的河豚和肥鲢鱼,此刻都露出惊骇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爷爷,这是你逼我的,我本来不想说的,小鳄鱼在心里痛苦的说。
爷爷会怎样?他会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就会害怕、心虚,然而,他失望了,爷爷只是愕然,紧接着,爷爷甚至忍不住笑了。
“就这个?”老鳄鱼问他,“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有些难以置信,仅此而已?难道这是什么小事?爷爷好像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嘛!“这……这还不够吗?”
“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爷爷露出一种苦笑不得的神情,“我制造黑手?我怎么会制造黑手?当年水僧邓龙制造黑手,残杀大河流域的水族,我赶去阻止他,就在这雪山之下,我和他爆发生死大战,最后他逃走了,而你爷爷我重伤垂死,这就是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小家伙,你为什么会以为是我制造了黑手?”
小鳄鱼惊呆了,水僧邓龙是什么人?怎么又冒出个水僧邓龙?是他制造了黑手?而我爷爷,真的就是为水族而战的大英雄?
他想到老鳟鱼说的话,对方可不曾提到什么水僧邓龙!
“不,”小鳄鱼说,“这不可能——是你制造了黑手,为了化龙,你残杀水族……”
“你错了,”小龙女走上前来,注视着他,冷冷的说,“老伯伯说的是真的,当年水僧邓龙从此界出去之后,的确修为暴涨,传言他找到了丛云宗的丹药库,如今看来,却是制造了海灵水。”
“你看,”老鳄鱼庆幸的说,“有人给我作证!难道这就是善有善报?要是我不救这小龙,如今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咯!”
“不……”心中的猜测被否决,一瞬间,小鳄鱼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爷爷不是元凶巨恶,照理说他该高兴,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凭空捏造、捕风捉影的卑鄙小人?“也许他真的找到了丹药库……也许这一切就是谎言……”
“不,”白衣女子再度打断他,“据说,水僧邓龙过去一直生活在沿海一带,与海族的关系很好,然而,从此界出去之后,他再也不曾去过海边半次,他被自己的舅舅抚养成人,他舅舅在海外生活,然而,从秘境出来之后,他甚至再也没去过他舅舅那里一次,他舅舅为此和他断交,这件事闹得很大,很多人都骂他是白眼狼。”
“如今看来,”白衣女子沉吟着,“他之所以不敢到海上去,不敢与水族接触,很显然是害怕被水族发现他用过海灵水。”
“用过海灵水,”江言惊疑不定的说,“会被水族发现?”
“没错,”小龙女的声音很沉重,“使用过海灵水的人,身上会有特殊的味道,很久都不会消散,且无法掩盖,那是怨恨的味道,水族对那种味道很敏感,而当年圣龙敖青禁绝海灵水之后,曾在四海八荒的水域中设立检测阵法,水族会把疑似使用海灵水的人抓去,用阵法检测,如果那人真的用了海灵水,”她顿了顿,望着江言,恐惧的说,“就会被当场格杀。”
江言楞楞的望了她几秒,然后,他苦笑了一下。“没关系,”他这样说,“我跟水族的交流,仅限于食堂烧的鱼,没关系。”
“而我就不同了。”小龙女颇有些凄哀的说。
难道她也用了海灵水?小鳄鱼不禁去想,所以她担心自己被外面的人发现?
不管怎样,眼前,还是爷爷的事情最重要。
“小家伙,”大河流域的太上皇说,“看来你对我有一些误会,事实就是,我没有制造黑手,相反,为了阻止黑手的肆虐,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顿了一顿,“这个可以解开你的误会吗?你还觉得我是你父亲那样的怪胎吗?”
“我……我很高兴,”小鳄鱼说,他感到一阵恍惚,他又想起老鳟鱼的话,是了,他也不太清楚,他也只是猜测,那么,我父亲是不是也是冤枉的?不,他不是,他是真的怪胎,“对不起。”他选择为自己错误的指控道歉。
“不用道歉,小家伙,”老鳄鱼这样说,“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小鳄鱼茫然的重复着,“什么意思?”
“我觉得,”老鳄鱼说,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柔和,“既然你能发出如此愤慨的指责,证明你对大河流域的水族充满了拳拳的爱护之意,是不是?我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王者,不像你父亲那个怪胎,沐猴而冠。之前我攻击你的体形,你又对我发出错误的指控,如今,误会解开了,我们可以和解。”
“和解?”小鳄鱼又感到一阵茫然,爷爷的态度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一时竟有些适应不了,他有点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什么和不和解,我们是亲人。”
“这就更不像是怪胎的话了,”老鳄鱼欣慰的说,他走到小鳄鱼面前,伸出前爪,用一根爪子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脑袋,他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你父亲把自己放在一切的前面,而你则甘愿把亲人放在自己前面,这就是怪胎与正常人的差别,你父亲有一百个理由来粉饰自己的行为,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是和冷血无情的怪物,小家伙,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和他一样。”
当然,小鳄鱼暗想,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爷爷和父亲不一样,他告诉自己,假如那时候我碰的是爷爷的伴生灵草,他一定不会把我吊起来打。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江言走过来,说道,“让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也许还有账没算清。“爷爷,”小鳄鱼说,“您真的把我们的宝库送给这个家伙了?”
“当然,”老鳄鱼这样说,“你想要回来?不行,做人要言出必践,他帮我们救了小龙女殿下,为大河流域免除了一场大灾难。”
或许我也可以。“爷爷,”小鳄鱼不依不饶的说,“那是我们祖辈的积累,是我们赖以强大的底蕴所在……”
“小家伙,”老鳄鱼说,“那是我的决定,当然,你也有权否定我,前提是,你要有把我们的宝贝抢回来的能力,你明白吗?”
也许我现在就有。“所以说,”小鳄鱼说,“假如我要夺回我们的宝贝,您不会阻拦?”
“绝对不会。”老鳄鱼这样说。
“看看,”林梦蝶对江言说,“他要撕碎你的喉咙了。”
暂时还不会。“我不会,”小鳄鱼说,“他救了我,按照大河流域水族做事的规矩,再我们分开并再次见面之前,我都不能对他出手,但是……”
“但是什么……”江言笑着说,但他还没说完,小鳄鱼就已经化为一道虚影,飞快的撞向林梦蝶。
仿佛全世界的力量都在推着自己往前走,小鳄鱼只觉自己快的像一阵风,一瞬间,那女子白皙的脖颈近在眼前,他张开嘴,尖牙上泛着森冷的光,他狠狠的咬了下去。
“咔!”
像是咬上生铁,预想中鲜血的滋味不曾品尝的到,小鳄鱼感觉眼前是一片金星,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他往下坠落,他听到“咔咔”的声音,紧接着,牙床上传来一阵剧痛,几颗闪亮的白牙先他一步落在地上。
最后,他落在雪地里,嘴里不断的流出鲜血,那几颗白牙就躺在眼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简直不能理解这一切,那女子的脖子为什么那么硬?她是铁人吗?
紧接着,他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女子踏雪而来,一脚将他踢的飞了出去,在空中,他听到江言肆意的笑声,潜入者说:“让你注意自己的牙齿了。”
江言
他仔细的看了看,林梦蝶的脖子上连个牙印也没有,他提议伸手摸一摸,防止有什么意外,林梦蝶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就像踢小鳄鱼一样。
春兰星的公主像古代的女人,江言暗想,很注重和异性的接触程度,用古人的话怎么说来着?礼教大防?嗯,礼教大防。
不过,在古神墙上,她怎么就愿意那样紧紧抱着我了?还有在孤儿院里那一次,我也抱了她,不过,那一次她挣扎了。
外星蛮族究竟在想什么?江言猜不到,事实上,他也不是迂腐之人,作为一个现代人,初中时便有悦女之情,高中时已知男女之事,虽然从来没谈过恋爱,但他起码也知道,什么叫水到渠成。
事实上,离开古神墙,进入秘境之后,他觉得已经水到渠成了,自己身边这大美人既然愿意那样紧紧的抱着自己,那他自然需要更进一步的回应……然而他错了,在龙虾洞里,当他忍不住……林梦蝶的样子像是要吃了他。
摇了摇头,江言把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我怎么能想这些了?他告诉自己,该死的,我应该想想姜杏若,小女孩如今怎么样了?该死的,我耽误了太久。
想到姜杏若,他不禁感到一阵焦躁,小女孩被司空行藏在家里,不知道如今有没有饿?有没有渴?有没有害怕?有没有被虐待?老院长一定还在为了小女孩吃不下饭,江言感觉自己心里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