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探路计划的胜利,也为了庆祝考察活动圆满结束,考察队在农垦总局米兰农场做了一桌全羊宴,大家都特别高兴。每个人都不成样子了,脸晒得暴了皮嘴唇干裂,但每个人收获挺大,特别是彭加木,一个硬皮的笔记本都快记完了。此时大家的心情就是休整几天之后回家。然而此时,彭加木却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到罗布泊的东南去考察,然后从东北方向绕道“720”军事据点返回。彭加木对陈百录说:“罗布泊东南是从来没有考察过的地区,由米兰东进,经过东力克、落瓦塞、山兰子、库木库都克、羊塔克库都克、红十井、开元、新东一号,然后取道吐尔逊北上,返回乌鲁木齐。这样往东绕一个大圈,虽然路途遥远,却很有意义,因为这一带正是古代“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我想借这次难得的机遇,扩大考察成果。”
大家对这个想法情绪不高,意见也相当不一致。因为这是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军事地图上没有太多标记,只能依靠标记不够准确的前苏联地图。在地图上看,新的路线有900公里,比穿湖还要长,大家怕吃苦头。大家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几天,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对新的考察任务做了批准-“党员要带头”。但是大家也达成一个原则:往前走,当水或者油消耗一半,探险的路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立即原路返回。
于是探险队在米兰采购物资,包括50斤面粉,30斤大米,考虑到车子只能拉8只汽油桶,多了也带不了,这一次决定带5桶油,3桶水。其中,彭加木买了一斤青岛食品厂出产的大白兔奶糖。这是他的习惯,外出时常带点糖果,当胜利归来或半途休息时,就拿出来“请客”。
6月11日7点30分,米兰农场食堂提前开饭,考察队三辆车离开柏油马路,向东出发。当时彭加木单独乘坐5座BJ-212,由王万轩驾驶;8座BJ-212由陈大化驾驶,带着汪文先、闫鸿建、沈冠冕、马仁文、陈百录和萧万能6人;嘎斯63卡车载着帐篷和供养,由包继才驾驶。此时天已大亮,鉴于新疆的当地时间比内地晚2小时,北京时间7:30相当于新疆当地时间5:30.
彭加木是个比较乐观的人,经常把困难估计得比较小。依照他的计划,探险队每天行进80-100公里。然而头一天,探险队就遭遇了大风天气,而且是与汽车行进方向一致的顺风。顺水推舟是好事,可是在沙漠之中酷暑难当,汽车水箱又都在车头,行车一二十分钟水箱就会沸腾。如果是逆风,风吹车头,还可以促进水箱散热,但是遭遇这种“吹车屁股风”,水箱很快就会‘开锅’。司机只好不断停车,打开车盖降温。特别是此行有三辆车,一辆车水箱‘开锅’,另外几辆都得停下休息。彭加木把希望寄托在库木库都克的水井上。在维吾尔语里,库木库都克的意思是‘沙井子’而且在前苏联地图上这一区域也标注有4口水井,彭加木相信在那里可以找到水的补给。就是不成,再向东到八一泉,也可以补充到水。毕竟从前苏联地图上测算距离,到库木库都克只需要三天的时间。
第一天行进46公里,而第二天(6月12日),只有更糟没有最糟,车队只前进了40公里。夜里11点开始又刮起大风,考察队员们连觉也无法睡。有队员开始泄气,提议取消东进计划,回米兰去。凌晨2点,彭加木召开会议,但是狂风怒号,飞沙走石,队员们即使大声吼叫着发言,别人也无法听清楚。
遭遇困难,不只有“吹屁股风”而已,一路上尽是先前遇到的那种被盐壳覆盖的路,虚实深浅不清,车子不敢走。虽然那张前苏联地图上标注的水井,又像一个海市蜃楼的诱惑,给予彭加木和探险队无限的希望。但按照约定,应该返回了,由于对实际情况估计的严重不足,一连三天,探险队走了不到200多公里,水和油已经消耗了一半。前路漫漫,大家都有些动摇。这天夜里,一场大风乘机“打劫”了考察队的营地。“大风掀走了帐篷顶,大家伙一人抱一根帐篷杆在风中摇晃,彭加木就抱着帐篷杆在大风里连喊带叫给大家打气:“科学精神就是探险,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胜利将要到来的时刻,大家要挺住,决不后退一步,风不会永远刮的!”风刮了一夜,那一夜没有人能睡着觉。彭加木的勇敢鼓舞了大家。大家都知道彭加木是患有两种癌症的人,年龄又是考察队最大的,在职务上是队长又是新疆分院的副院长,他都能坚持挺着,大家就不能躺下,他向前,大家就不能后退。
6月16日,依旧困难重重,一方面是后面两辆车,中型越野车和卡车都跟不上了,一开始等半小时,后来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油和水都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无一不是对探险队信心和意志力的考验。由于在东进的日子里,探险队着急赶路,每夜都是驻扎在新的地方,而且深夜大风肆虐就像在咒怨着这片荒原,让大家每晚几乎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因而当他们到达库木库都克时,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不算好,况且疏勒河故道中常有苍蝇和叮人的小虫子。下午2点左右,探险队被迫停下不再前进,开始在疏勒河南岸的库木库都克扎营。
直到现状到了如此地步,第二天出发时彭加木依然鼓动大家说:“现在还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
作为司机的王万轩相对更加的身心疲惫,嘴里嘟囔着:“这样下去,考察队早晚被带入绝境。”
“怎么连你也怕死了?”彭加木训斥道。
“怕死?怕死我就不来了!”王万轩激动地说。
听到这彭加木低着头,沉默着,很难受的样子。十几分钟后,彭加木向王万轩道了歉,但还是闷闷的。
就在这时,一群野骆驼出现了,十五六头,“野骆驼!”有人喊了一声。
此时的彭加木一下子从车座上蹦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叫:“追、追!”
野骆驼目前只存在蒙古和我国西北部的沙漠和戈壁。可神奇的是其适应能力极强,耐饥、耐渴、耐热、耐寒、耐风沙,甚至能以喝盐水为生。而且只要喝足一次水,野骆驼可以在一个星期内都不再喝水,因而被人称作“沙漠之舟”。80年代初时,全球只剩下2000-3000头野骆驼,所以彭加木看到野骆驼群,自然是激动万分。
于是随着彭加木一声令下,车队与野骆驼进行了一场赛跑。很多骆驼都趁机跑散了。但还是有两只掉队了,一只是小骆驼,它跑得还不够快,自然很快落伍,开车3公里后立刻被活捉。而母骆驼看到小骆驼离群,不时回头张望,结果也离开了骆驼群。又追了3公里,陈百录掏出枪朝母骆驼连放7枪,母骆驼应声倒地。彭加木当即决定把小骆驼当做活标本,装在车上好以后运回去,而把已死的母骆驼剥皮做成死标本。彭加木甚至还亲自去剥皮,挤骆驼奶请队员喝,声称这是“沙漠中最富有营养的饮料”。
然而在支帐篷做晚饭时,水和汽油的残酷现实又摆到探险队眼前。按照原本的行进速度,现在本应该抵达目的地。然而现在却还只是全程的一半,还剩下400公里的路程没走完。汽油与水却都各只剩下一桶。而那仅剩的一桶水也因被放置在旧汽油桶里,呈现深褐色,满是铁锈。探险队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吃晚饭时全队又进行再次讨论,大多数人认为野骆驼能适应严酷的罗布泊环境,如果想通过其来推测附近是否有水源,基本是不可能的。当下必须马上向马兰基地请求救援。
彭加木在这里并没有明确反对这个意见,但是彭加木是一个有共产主义信仰的人,飞机飞行一小时要1000块钱(当时物价),甚至一公斤水也要20、30块,所以粗略计算下来,直升机运送一次物资要花上万元,而且数量有限。这样一来,国家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其次,如果能在这附近找到水源,不但可以解决这次的用水问题,说不定还能为以后科考队过来探险考察提供帮助。CCTV和NHK联合拍摄纪录片《丝绸之路》的摄制组就曾经在一个叫“八一泉”的地方加过水。而这个“八一泉”所在的位置,正好就是疏勒河故道北岸,库木库都克北约30公里处。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八一泉”呢?是因为50年代时,兰州部队的战士经过那里,发现底下有水,于是挖坑取水,坑里的水可以没过膝盖。为了纪念解放军功绩,便命名为‘八一泉’。
在罗布泊科考的那一段时间,探险队帐篷里挂着的气温计数值一直居高不下。最低时也有42、43度,最高50度。这一天汪文先将温度计插在地表一测,居然有接近75度的高温!当天下午,找水结果不尽如人意。水井没有找到,八一泉也并没出现。
最后一桶油桶里的水已经发臭浑浊,探险队员们又累又渴,也没有心思再找水。现实已经十分严峻,无论是向罗布泊继续前进,还是返回,对于他们来说都已不可能。没有足够的饮用水,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基地求救,原地等待。晚上探险队员们回到营地,彭加木又与众人讨论。最终还是在众人的要求下,向马兰基地发出电报,请求救援。电文由彭加木起草,内容如下:我们已到达库木库都克以西约10公里,我们缺油和水,现在的水只能维持到明天。
当晚成功发出电报后,除彭加木以外的所有队员都长舒了口气。而彭加木却似乎一直对没找到水井耿耿于怀。为了欢庆离回家不再遥远的旅途即将结束,他们将野骆驼肉割下来,准备饱餐一顿。吃晚饭时,彭加木一言不发地往篝火里加柴禾,替大家分肉。然而,直到凌晨2点,所有人都回到帐篷里休息时,他依旧呆坐在篝火旁。
正午12点,马兰基地再次发来电报:飞机十八日送水,不能送油。不要动,原地待命。汪文先再次拿着电文兴冲冲地跑出帐篷找彭加木,却没有发现彭加木的踪影。副队长汪文先猜想彭加木可能出去方便了,于是回帐篷里等待。
下午1点,司机王万轩回车上取衣服,在车上拿起一张地图,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是彭加木的笔迹:我往东去找水井。彭17/6,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