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不如说是戏如人生,台上的戏只不过是把人生百态、世间万物融聚在了那一方戏台之上,一句句极具韵味的唱腔,便是人生路上的一句句呼喊。
巴颂从未想过,在他听着来自中国的戏曲,并因此深有感悟的时候,会被那震如雷响的警笛声吓得浑身一激灵,也让他迅速扭头看向僧寮的门口处。
最后反应过来的巴颂,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被惊出来的细密冷汗,最后随手在僧袍上擦了擦,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已经是十七岁的巴颂,似乎是在愉悦的心情之中,不在像那七年非人过往中那样,整日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活,深怕自己会被某个嫖客挑中。现在的他,在这两年之中,自主的用自己的“单资”(寺庙里给予僧人的薪酬)来改善伙食,所以可以见到巴颂的身形要比两年前显得健壮了许多。而且巴颂也正处于身体发育的年纪,就连身高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拔高。
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七的健壮小伙,愈加显得秀气的面庞,也透露出了只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值得一提的是,混天寺住持似乎并没有想将巴颂送出寺庙的想法,而是任由其在寺庙当中继续礼佛诵经等等。
巴颂从位置上站起来后,便走出了僧寮,直往寺庙门口走去。凑热闹,似乎是全人类共通的一点,不管是谁,只要心底里升起些许的好奇,就会抑制不住那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心。巴颂也是如此,而且以他在达拉镇呆了这么多年时间的记忆,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么嘈杂繁乱的警笛声!
“不是命案就是要打击某个黑社会窝点。”巴颂如此想着,但好奇心也驱使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寺庙门口,而巴颂意外的发现,已经不再强迫他进行那肮脏龌龊的事情的住持,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巴颂双手合十,上前拜了一个佛礼:“住持师父,中午好。”
也不知道是看的入神,还是在想什么事情,住持竟是因为巴颂这一声问候而肩头一耸,但住持却是微微测过脸来,回应道:“中午好。”
说完之后,就继续将目光投向那一列警车的车队,刺耳的警笛声在没有了距离上的阻隔消散,更是让人耳膜刺痛,巴颂忍不住揉了揉难受的耳朵,试图能够以此来缓解一下。
就在他歪过头揉着耳朵时,眼神余光不经意间便瞥见了住持脸上的表情。这是一种让旁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只见住持的眉头微微挑动着,眼帘也是稍稍眯了一点,他的嘴角似乎是不可控的微微上扬了起来,露出了些许的泛黄牙齿。
如果是一个微表情专家来观察的话,就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一个人在做了某件事,并得逞之后才会露出的快意笑容。
可惜巴颂并没有学习过微表情心理学,更不是什么专家,所以他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便没有其他的想法了。最后,当警笛声逐渐减小,直到只能是微微可听见的程度,巴颂和住持这才转身,先后走进了寺庙的大门。
一句无话,两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僧寮当中,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巴颂坐下来,打开桌上的一台收音机继续聆听中国戏曲时,只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发紧,并且刚刚做了一次深呼吸想要放松下来的心境,也因此而有了莫名的不安。
也许是那七年的经历,让巴颂有了胡思乱想的习惯,他忽然想起来刚刚在寺庙门口看见住持的那副表情,此刻竟是和这不安感联系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之中,巴颂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紧接着他再一次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尽量快的朝着寺庙之外走去。此时的他,却是连桌上那正“咿咿呀呀”播放着戏曲的收音机也忘记了关。但在巴颂走出僧寮的时候时,他的肩膀不小心和僧寮的门撞了一下,不过心里有事的巴颂,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对于被他的肩膀带了一下而缓缓关上的门更是视而不见。
出了寺庙之后,巴颂立刻回忆了一下刚才警车行驶的方向,最后在路边伸手招呼了一辆“tutu车”(也就是国内的电动三轮车,貌似欧美游客去泰国旅游都喜欢乘坐这个),然后巴颂在这辆被车主装饰的极为粉嫩的三轮车里,听着电动机发出来的“tutu”声中,驶向了普拉斯妲家的人偶店的方向。
这一边的巴颂紧皱着眉头离开了寺庙,另一边,寺庙当中回到属于自己的僧寮之中的住持,却是吩咐“大寮”(寺庙中烧饭的地方)做了一碗黑米粥出来。大寮里的“饭头僧”(做饭的和尚)只当是住持想要解解馋,没过多久就让一个小和尚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黑米粥送到了住持的僧寮之中。
等到小和尚放下粥碗出去之后,住持并没有去动那碗粥,而是将房门关好,然后在在僧寮内的一角,小心翼翼的翻出了一个看起来积了些许灰尘的黑色坛子。在其坛口还有着一大块某种动物的皮毛覆盖在上面,还有一条细细的黑绳,将那大块皮毛围着坛口下方一厘米的位置紧紧捆绑了起来。
这样的坛子,再加上这样的密封方式,如果是在中国的农户人家,大多都是用作腌制咸菜或者是用作存酒的器皿。但是在泰国,这样的器具几乎是不太可能用来腌菜,其主要原因便是在泰国,种植蔬菜十分不易,这就导致种植成本相当的高,而且大多数泰国人都不怎么喜欢吃蔬菜类的食物。
再者说,混天寺里是有负责僧人们伙食的“大寮”存在的,如果真的是要进行腌菜的工作,也绝不可能要住持亲自动手吧。
很快,住持便将黑色坛子捧到了桌上,随后慢慢的将捆绑着皮毛的黑色细绳解开,大概花费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住持才将这条黑色细绳一圈一圈的解下来。在即将揭开最后的那层皮毛时,住持的双手忽然停顿了下来,随即便是转身走向了刚才放置黑色坛子的角落,找出了一双通体黑色但有些弯曲不已的疑似筷子的存在。
找到这两根棍子之后,住持马上就来到了桌边,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缓缓的用那两根黑色棍子将皮毛揭开。若是住持并没有屏住呼吸的话,立刻就能感受到僧寮之中的空气当中,随着坛口的皮毛被揭开,充斥着一股极为呛鼻的土腥味。
就连那碗黑米粥的香甜气味,也被这浓烈的味道硬生生的覆盖了过去。不单单是这样,在那块皮毛被完全揭开以后,僧寮那不大的空间立刻响起了一阵声音。
“咕律咕律咕律……”
试想一些,假如此时正有一辆轿车悄无声息的辇在一条极长的泡泡塑料膜上,而你与这一景象却是隔着一块无法透视的玻璃!在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只能听着这磨心瘆人的声音,不断地胡乱猜测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发出这样的怪声。
再看住持,却是对这怪声毫无感觉一般,在完全揭开了皮毛之后,就把那双黑色棍子伸了进去,并在里面不断地左右移动着。此时住持的这幅模样就像是吃火锅时,用筷子翻找着自己放进火锅当中的一块土豆一般。
不一会儿,住持握着黑色棍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向上拿了起来,随着黑色棍子伸进坛子的部分慢慢显露出来之后,借着房门间隙透进来的光亮,只看见在黑色棍子的那头,正有一只状若蛆虫、大小如同一粒珍珠的黑色虫子,正凌空挥舞着如同天牛一般的六只脚,而它那软若无骨的躯体,似乎因为被棍子夹住而有些吃痛,不断地扭动着。
看着眼前这怪异而且恶心的肥胖虫子,住持的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银质的镊子,将那肥虫的脚一一夹住,然后猛的一拔!
只听见六声细小,只能用黏软来形容的声音在住持的耳边回荡着,再看那用来拔除肥虫那六只脚的镊子,其上因为溅到一些了肥虫体内的汁水,竟是缓缓的显现出小小的焦黄色斑点!
最后,因为住持这一系列动作而耽搁了将近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桌上那碗原本冒着热气的黑米粥也已经凉了下来,表面也浮起了一层膜状物。所以住持用已经放在碗里的调羹匙将其搅拌了一下,将那显得奄奄一息的黑色肥虫放置了进去,然后又微微搅动了一番。
看着眼前这碗全然没有任何异样的黑米粥,住持微微一笑,在只有他独自一人的僧寮之中,轻声说了一句:“哼哼,等你喝下了这碗粥,我就不怕你不说出那蛊虫的秘密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些动作,让住持神经变得紧绷的缘故,让他耗费了不少的体力,这让他随意的将那块皮毛覆盖在坛口,便没在管它,而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喘了口气。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住持便用那条黑色细绳将皮毛的边缘捆绑了起来,就这样放在了桌上,端着那碗黑米粥就走出了僧寮。
住持却没有注意到,坛口那块皮毛的边缘处,不知道是年久日长的缘故还是被黑色细绳紧勒的缘故,竟是破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一缕缕坛中的腥气,正缓缓从中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