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丽和张奕昇从当地警察局辗转找打了被拘留的那个人。当监狱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尚丽惊讶于人与人之间竟然能够长得这么像。
尚丽慢慢像是踱步走过去,轻手轻脚,怕惊扰了什么。
这间牢房阴暗潮湿,里间的床已经肮脏不堪,马桶发出刺鼻的气味。尚丽不顾张奕昇的阻拦,走到那人面前。
眼前这个人很像阴睿,她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真没礼貌。”这人首先开口,“来看我的人都要带吃的,你怎么空手来的。”
尚丽蹲下来,几乎跟对方保持水平:
“你跟张阴睿熟吗?”
这男人用左手食指比划了自己的这张脸,毫无表情的说:
“不然我这张脸哪里来的?”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要看你能提供我什么?”
男人吵着门外站岗的警察和张奕昇望去。
尚丽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奕昇,给点钱,带他出去。”
张奕昇瞪大眼睛,他快要吐了:
“不行,我要留下来。”
尚丽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没事,他是自己人。警察也听不懂中文啊。”
“这是我老婆。”他从衣领子里鼓捣出一张登记照。很小的照片,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尚丽勉强看清此人。
齐肩的黑发,鹅蛋脸,大大的眼睛,鼻子有点塌,嘴唇很好看,可惜有点薄。
男人把照片拿回来,继续说:
“你搞到她的出国护照,准备一千万现金,美元,不连号。这些东西亲手交给我老婆,录个视频给我看。我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这个是地址。”
尚丽站起来,慢慢后退。她没有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等着我来?”
男人摇了几下头,笑了几声:
“不是特意等你,我猜想总有人会来找我。张阴睿的事,警方,家人或者这里黑道,都会感兴趣的。我已经在这里了,无所谓。我妻子不应该困在这里。”
“给我一点甜头。”尚丽等着男人开口。
他咧开嘴看着尚丽,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整张脸,都是整过的。我是逃到这里来的,胡志康说如果想要发财,就听他的。第一次走私了250吨白粉过境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干这事儿的。”
“你怎么知道阴睿的?”
“胡志康告诉我,阴睿是幕后人,为了混淆视听,需要几个类似的人替他们出面,收拢黑钱。”
“所以你没见过他?”
“我见过更厉害的人。”
“谁?”
男人站起来躺倒床上,侧过身体,表示不想说了。
尚丽退出去,那声音又响起来:
“你有两天的时间,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
大铁门哐铛地拴上。尚丽拿着手里的照片和地址,并肩跟张奕昇一起走着。
韩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其实他是被饿醒的。他光着脚在房子里到处找吃的,冰箱里有很多即食面包还有牛奶和燕麦。就像提前知道这里会住人一样,食品的生产日期都是最近的。
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上楼查看每个房间。走到一件储物间,他打开门,都是回忆。
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他跟钟晓静外出旅游时拍的照片,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牙刷,鞋子,那条泳裤,晓静为了搞笑,给他买的那条粉红色泳裤…
为了救自己,晓静挖空心思。
他哽咽着,面包吞不进去了,眼眶逐渐被泪水充盈。
博子不安的看着后座的阴睿,鼓起勇气:
“阿睿,你…”
阴睿正盯着手里的黑色包裹发呆。
“嗯?你说什么?”阴睿回过神通过后视镜看着博子。
“没啥,你在想什么?”
“一些事情。”
短暂的沉默。
“阿睿,韩博,可能没杀你妈。”
阴睿扬起了嘴角,似乎不想再谈。
“警察打电话来,鞋印不匹配。”
阴睿盯着博子,看得博子心里发毛。他没什么不方便讲,却担心牵连颖儿。阴睿可从来不知道自己和颖儿在马赛身边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样无异于自我暴露。加上,现在的阴睿进入另一个阶段了。世人常说的“灵魂救赎”吧。自己的灵魂早已坠入十八层地狱,谁都拯救不了。
“博子,博子。”
博子被拉回现实,他看着阴睿,一脸疑惑。
“然后呢?”
博子摇摇头,视线从后视镜挪开:
“就说鞋印不匹配,别的没说。”
“这并不代表他无罪,做了那么多丑事,他活该!”
丑事!是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事吗?
阴瑶老远就听到高跟鞋哒哒的声音了,这个力道,都不用想。
“你到底要干什么?辞职书拿回去,我不接受。”王伊人风风火火进来。
阴瑶意外地发现,高星凯跟在后面。他露出的笑容,像是祝福。
“这几天一连听到几个消息,打官司也没这么精彩。”高星凯打趣地说,“出车祸啦,昏迷,醒了,结婚…”他掰着手指数着,对着阴瑶不停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王伊人摆摆手:
“虽说你结婚我们很开心,可你为什么要离职?”
“就猜到你们要来的。”
阴瑶合上书,提醒了王伊人。她按照阴瑶辞职信中的嘱咐,把这本《冷战》带来了。
她从包里拿出书,递给阴瑶,拉出一张椅子,坐在阴瑶床边。
“说说吧。”王伊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也是这一段时间才知道我们的父亲…我和阴睿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善良正派的人。”阴瑶抚摸着手里的这本《冷战》,“他诡谲多变,狡诈成性,欺骗亲人,违法买卖,偷天换日,无恶不作。”
高星凯轻声笑了一下,阴瑶抬头瞪了他一眼。
阴瑶知道,高星凯是觉得自己很像嘴里的“父亲”。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我有点像他了,可我不想成为他。这本书,我再也不想看了。律师我也不会再做。家族丑闻,你们马上就会通过报纸得知。为了让龙华的生意更好,我也不适合再留下来。我手上的客户,你们看着处理吧,搞不定的,我来做说客。”
“你是要…放弃长期形成的习惯和信仰啊?”王伊人怔怔地说出了真理。
“不容易,我知道。”阴瑶看着高星凯说着,“你要帮我一个忙,张奕昇在红菱内部研发的最新发动机,申请专利保护。”
高星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
“阴睿呢?”难得的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阴瑶摇着头:
“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挺身而出,如果不需要,我也可以选择过好自己的日子。”
阴瑶并不觉得应该想谁声阴,阴睿准备的计划,有些人的关系并未到达那种心照不宣的地步。
高星凯站起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态势:
“总之,我们也不是可以交心的关系。以后有需要招呼一声,祝福你。”
王伊人看着高星凯离开,也不自然地站起来:
“我们走了啊,改天我单独来看你。马上要开庭了。”
阴瑶又听着高跟鞋的哒哒声逐渐消失。
吕爱阴被吕老太养大的一个最优质的成果,就是拿着吕老太在西郊的三栋度假别墅。那是吕爱阴第一次替吕老太回购重组甘娜后的奖励。这事儿只有两人知道,一个死了,一个急需用钱。
他从保险柜里翻出两栋度假别墅的房地产,散发着陈旧的味道。他自己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爸爸洗脑,逐渐不再信任和全心全力协助吕老太了呢?是无数次渴望被认同的敏感心,还是对父爱母爱的渴望,或者只是那单纯可笑的血缘关系作祟?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他不停的摆着头,好像想把脑中的记忆像倒垃圾一样,倒出来似的。
“一鸣---”
他喊了一声,门外的一鸣进来。爱阴递出两本房产证,一鸣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拿去评估一下,两套房产的价值,看是否值一千万。”
一鸣点头,麻利地出去了。
是正义。吕老太的行为总是充满血腥和危机,他无法容忍大字不认得的一个人,把握着红菱和甘娜这两大公司,毫不收敛。可能还有一点点嫉妒吧,不服输的嫉妒。
借着这一次对盛世的投资,他要一举翻盘,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
冻结红菱资产的瞬间,网络媒体就已经全部获知消息了。阴瑶,阴睿都看到了,这是在意料之内的事。
姐弟两很默契的一个给了张奕昇专利,一个悄无声息的处理了妈妈的葬礼。或许在两人内心深处的某一块柔软的地方,总藏有作为哥哥姐姐的豪气。
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应该纯洁幸福地活着。这是希望吧。
阴睿正在整理黑色包裹,写上了一个敏感的地址,将包裹寄了出去。它要去的地方,将是一个最高领导人汇集的地方,这样一来,也就无需回头了。
尚丽和张奕昇终于在第二天的晚上完成了监狱里那位交代的事。这两天下来,两个人东奔西跑,接触了很多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人。但不知为何,无形之中好像有一股助力,推着他们一路前进。
直到他们把视频拿到监狱男人的面前时,他才真的相信他们的来意。
“看来,你们获得了很多人的帮助。”男人笑了一下。
这次的会面地点在监狱的会客室,环境好多了。尚丽为了拍马屁还特意带了一些面包、板栗和一大瓶红酒。
男人大口嚼着面包,嘴角边的白色唾液清晰可见。他脸上的伤痕加重裂开了。
“这里可以打人的吗?”尚丽气愤地吼着。
“想知道什么?”男人似乎并没听到尚丽的吼叫,或者装没听到。
“所有。”
“故事…有点长啊。”
“挑重点说。”
男人喝了一大口红酒,像是从鞋底吸上来一口气开始说话:
“我是中国内地的一个小商人,犯了点事,通过香港那边,来到了墨西哥。最开始只是在酒吧里卖卖酒,有一天,我老婆难产住院,我没钱,没医保,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在一个包厢里,我看到了三四个人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动手,看不过去,就帮了他。事后,他提出愿意帮我付医药费。”
“那个大叔是胡志康?”
男人点点头继续说:
“他说,他在这里有一笔大生意,托我帮他运货,事成后给我十万美金。我当时缺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事后才知道是白粉,我已经逃不掉了。我老婆因为这个事儿,一直跟我闹。”
“做到第四年,也还算风生水起吧,该有的都有了。胡志康跟我说,我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他要我去整容。我也犯过罪,想着生意方便,也就做了。刚开始不知道是照着阴睿整的。我总是听到胡志康在电话里跟另一个人吵架,他们分歧很大,是关于毒品的分歧。”
“是阴睿吗?”
“是他。后来我见到他,大吃一惊。胡志康想一直拉着阴睿做这事儿,让墨西哥和德州的警察都以为,是阴睿出头办这些事儿…以防阴睿有一天不耐烦或想反抗。”
“可你怎么在这儿?”尚丽问着。
“阴睿一直以为胡志康早就摆脱毒品生意了,却没想到他一直在偷偷做。直到我一个手下叛逃了,阴睿才知道这事儿。他找到我们,把我们送到了警察局。”
男人瞟了尚丽一眼,被张奕昇捕捉到了细节。
“你上次说的,更高级别的人你都见过,是谁?”
男人似乎很难开口,不停的舔着嘴唇,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在抖动。
“我没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