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太躺在自己的卧室,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可惜两边没有太多人,只剩下她自己的三妹,吕雪英。
吕老太得意的看着三妹,她已经满头白发,不再年轻了。对于控制别人命运这件事,吕老太一直乐此不疲。亲姊妹之间其实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只不过是后辈们人情往来时的一些摩擦,堆积着就不再亲近了。也许她们姐妹还能和好吧,谁又知道呢?
漫漫的岁月,到底走到哪一步,除非有真正的神来判定谁输谁赢,否则按照世俗的眼光。此时,躺在床上的吕老太是胜利者。她拥有的资产,就是三妹一直想要得到和掌控的。
吕老太把手放在了胸前,有一股隐隐的疼痛感。假住院,没想到真的引发了一些病症。果然,医院去不得。
吕雪英慢慢的靠近大姐,眼中带泪,抓着吕老太的手,一直喊着:“姐姐,我的姐姐…”
屋内的每一扇窗户都是打开的。不管吕老太多富有,她始终不习惯空调,和沐浴露。这两样东西,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在吕雪英呻吟的间隙,隐约听到屋外草坪机工作的声音。那种声音,伴随着一阵阵芳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很好闻。
吕老太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她好像看到了窗户上站着一个人,是老头子。他的人影在窗户上悬挂着,有时又在屋内走来走去。吕老太猛地拉直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这个老东西,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她想大叫,嗓子眼却像是被人堵了一大坨棉花,只能发出阵阵沙哑的声音。
吕雪英以为是口渴了。示意旁边的护士端来一杯水。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啊--走--啊--”吕老太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在跟护士对视的过程中,一个念头闪过。吕雪英把狐疑的护士赶走。她关上屋内的窗户,拉上窗帘,在吕老太的床边不停的喊着:“走,走!”
不一会儿,吕老太像是复活一样,睁开了眼,不停的喘着粗气。
“姐,大姐。”
吕老太缓了半天,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呆呆地看着三妹:“哎呦,刚刚看到你大哥了。”
“你吓了我一跳。”吕雪英猛地说着。她现在还不知道吕老太遗嘱的事。
“唉,我真是吓死了。那个老不死的,还想缠着我。你,你怎么来了?”吕老太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自己的三妹。
“你出院也不告诉我。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怎么放心?家里有国阴,酒店有爱阴在,我本来是个闲人,就过来照顾你。”吕雪英指指身边的行李箱,“我衣服都带来了。”
“我没有让你来啊!”吕老太没好气的陌生语气真让人难以忍受。
“大姐,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一些场面话,互相说说也就是了。你实在没必要在这种周身无人的情况下,摆这些臭架子。”吕雪英的脾气本身就不好,加上狗仗人势的威风。看谁都是拿鼻孔对着人。
“我不情愿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跟你大哥的勾当,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我都清楚得很。”
“恐怕不是这件事吧,大姐!你自己胆子小,不敢出去闯,就别怪我跟大哥去外面赚钱。最终不也是为了养家…”
谁都没有真心怀念逝去的人。就像一个丢掉的无用的漱口杯,过了一个阶段,连颜色都不会再有人想得起来。
“我是不甘心,单看看现在,我至少没有虚伪地到处散播闲言碎语。我不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吕老太脸上闪过一丝丝尴尬,“所以,如果你觉得你是好人,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我,那你就错了。我被众多亲人抛弃,现在落到这种下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大姐,你,你想开点。”
“我很好。”吕老太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那对大鼻孔内部结构更加清晰可见。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躺在这个床上,让人觉得很孤独。就是这个事。”
吕雪英坐下来,说着:“你呆过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再呆下去。你还记得你做了多少事?又有多少事,是我们绝口没提,你却理所当然的忘记的了?”
“很好,终于你要开始批判了。来呀,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我做过什么!你说啊!”
吕雪英看着吕老太近乎咆哮的样子,她深知现在并不是谈话的最好时机。可事情和氛围进行到这一步了,她不会轻易放弃。她拉开窗帘,光透进来,还带着一阵阵风。
“那孩子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吕雪英说完就站在原地,生怕待会儿她旁边的心电机器响起来。她不想惹麻烦,只想离得远远的。
吕老太石化在原地。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三妹的变化。那种近处的不协调感觉。像是,屋内摆着一瓶百合花,刚开始进去觉得很香。若你凑近闻,反倒会有令人恶心的味道。果然像三妹说得那样。维持表表面面的客气,还能处得不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找人去查,南萍的男人。那个被你赶走的孩子。你的人惊动到了他的家人。后来,就是他的葬礼。”
“不是我!”吕老太竭力争辩,由于太激动,唾沫没来得及咽下去,咳嗽了几声。
吕雪英占了优势,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早已拟好的遗嘱文件,不同于卓律师给马国阴的那一份,这份的受益人是吕爱阴。她顺手拿出一盒印泥,缓缓靠近吕老太。到了跟前,像是对待瘟疫似的,把东西猛地一丢,丢到了吕老太跟前。
吕老太低头扫了一眼,猛地清醒了:“你原来是这个打算?”
吕老太用手猛地一挥,东西都落到地上。那盒印泥,滚到吕雪英脚边才停下。
吕雪英后悔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印泥,她想哭。哭一哭才好,可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苦丧着脸:“我都闻到你身上棺材的气味了,在这之前,你的财产总需要人打理。一直以来,都是我家帮你……”
听到棺材两个字,吕老太头皮发麻,思维受到冲击。她确实很快要离开了。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不想死,像是老天的命令一样,到了那一刻,由不得人。有什么办法能够逃脱这种惧怕的折磨?
好像在此之前,在有人提出“棺材”这个词之前,她没意识到这件事似的。
她无能为力。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大限要来,或许在这几天,或许几个月后。她一想到要再见到老头子就眉头紧皱,想到能看到儿子,又开心了一会儿。
不论如何,这不是一件事能让人高兴得起来的事。
“不管我在不在,你的惩罚我都想好了。”
吕雪英的心像是坐在一匹马上,觉得要飞起来了一样。她说道:“什么惩罚!?”
“小陈--”吕老太喊进来护士,她看了一眼吕雪英,在护士的陪同下放平身子。护士注射镇定剂,吕老太缓缓入睡。
“以后你会知道的。”像是神的诅咒一般,这句话扣在了吕雪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