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三青四下张望,正想开口,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紧,发现叶双的表情已经变了,一种远超于恐惧的神色,豆大的汗冒了出来。
此刻,三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所包围。然后,耳边就听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一声叹息犹如从地狱的深渊里发出来的一般,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黑人赫然已经站在他和叶双身后。
三青哪里敢回头,大气不敢出,拼劲全力拽着叶双的手本能的往前窜了出去。
这次,叶双没有拒绝。
一直到窜出去很远,停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再回过头时,黑人又已经不见了。但是,叶双依然全身都在颤抖,眼睛里全都是恐惧的神色。
三青的心剧烈的跳动,几乎就要蹦出嗓子眼了,黑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感觉到厌恶,是死亡糜烂、是化脓腐败的血肉、是邪恶诅咒混合的味道,他想吐。
身后又一声叹息——黑人就在他们的身后,仿佛从来就没离开过。
黑人的速度太快了。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三青拿定了主意,脚下一滑,拽着叶双身体一甩,他的脚已经奋力飞了出去——和他预想的一样,他的右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黑人的面门,同时借力,他拉着叶双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终于看到了黑人的脸。
——是范希源。
他打了个冷颤,背部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此刻的范希源,全身赤裸,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每一片指甲都是黑色的,死一般的黑,没有任何的光泽。浑身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双目瞳孔发白,眼球没有任何的生气,嘴巴微微张着,不时的有寒气冒出来——这分明是个死人?
“是范先生?”三青惊慌的说了一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黑色范希源。
然而叶双却毫无反应,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似乎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控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黑色的范希源慢慢的走了过来,速度很慢,他走的每一步脚下都会结出黑色的冰霜。三青想退却又没法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黑色的范希源停在三青的面前,并转过了身背对着他。就在三青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黑色的范希源脚下一滑,身体一晃,他的脚已经飞了过来,一脚踹在三青的面门上——三青飞了出去。
三青重重的摔在污泥里,叶双的手仍死死的握住他的手。
他忍着剧痛很快又站了起来,鼻骨已经碎裂了,脸上血肉模糊,他感觉到一种类似梦幻般的恐惧紧紧的包裹了他,这是一种让人虚弱无力又心生恶心的恐惧。眼前的黑色范希源却在看自己的脚,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非常好奇。
三青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悄声说:“我们能暂时分开一下嘛?”
“不能!”叶双虽然浑身颤抖不停,语气却非常坚定。
三青咬了咬牙,“好,那你要配合好我。”
叶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趁黑色范希源还在观察自己脚的档口,三青以飞快地速度冲了上去,顺势腾空跃起,双腿向黑色范希源的脖子骑去,因为拽着叶双,速度其实不能算太快;黑色范希源却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紧接着,三青大吼一声,左手抓住黑色范希源的头发,自己一头撞了上去——一声闷响,三青的头撞在了黑色范希源的鼻梁上,但却像是一头撞在了花岗石上,顿感头昏眼花,立马收腿踩在黑色范希源地肩膀上试图倒飞出去,却被叶双拦腰抱住,两个起落退到了最开始地位置。
黑色范希源安然无恙的让一切发生了,待两人站好以后,他忽然动了。
三青眼前一花,黑色范希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已近在咫尺,瞬间就骑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阵如坠深渊的阴寒之气侵体而入,如同冰火灼烧;紧接着,黑色范希源的头就像一记重锤砸了了过来,在一声闷响之后,又是鼻梁处传来五雷轰顶的巨痛,再然后,自己就被黑色范希源踹飞了。
眼冒金星、四季花开、花开富贵、富贵树上挂铃铛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三青此刻的状态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都已经被切断,停止了呼吸,心脏都缩成了一团,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隔了很久,隐隐约约他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向他召唤,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就像高音喇叭直接怼在耳边直接对自己吼,同时,鼻梁上的疼痛感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他似乎就要晕厥,三青挣拼命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有叶双在旁边帮扶着,他几乎又要倒下。
三青心脏都要炸裂了,呼呼的往外面倒气,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嘿嘿……看,看见了没有……他,他在学,学我……”三青疼的笑出了声。
“嗯,看见了”。此刻的,握着三青手的叶双居然已经停止了颤抖,似乎从三青的行为中领悟到了什么,语气中多了几分镇定,她在恢复之前的稳定。
“这就是你说的涅槃?”三青挣扎着站起来,头部受到重创让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能再倒下去。
“看起来……应该是的……”叶双有些犹豫。
“可范先生看起来不……”
“你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叶双打断三青的话。
“再来一次?”三青捂着自己的鼻子,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会有血从两个鼻洞里涌出,还别说一阵阵的剧痛。
“嗯,再来一次!”叶双咬着嘴唇,“再来一次,我就可以确定了!”
叶双见三青有些犹豫,握了握他的手,“相信我!”
三青看着叶双,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个还处在模仿期的孩子,如果还跟上次一样,可能会行不通。你不如说一下你的要求。”
“没要求,只要让他觉得有意思,能暂时放弃使用手脚就行!”叶双想了想。
“什么意思?”捂着鼻子的三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这个意思!”
三青想了想,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叹了口气,“你确定?”
叶双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他,视线没有离开黑色范希源。
三青握着叶双的手,双手举了起来,然后就不动了。
叶双惊讶的把头转过来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别动,听我的!”三青咬着牙,看了她一眼,鼻血又涌了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赤裸着身体,双手举过头顶,面对着黑色的范希源,纹丝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对面的黑色范希源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就这么冒着阴寒之气看着他们两人。
“听我的,抬左脚……”三青把自己的左脚踢向了右边。
叶双虽然不太理解三青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做了,抬起了左脚。
“抬右脚,跟着我慢慢的做……”
就这样,三青和叶双两人举着双手,一会抬左脚一会抬右脚,反复交替,颇有点跳舞的意思。
这是死亡的舞蹈。
这是个诡异的场景——
暗黑的沼泽里,没有颜色,没有生气,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肮脏不堪的污泥和一些很难描述的血腥味。两个裸体的男女面对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男人,跳着一段单调又毫无节奏的舞蹈,无声无息。在三青和叶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尴尬,只有紧张的认真、紧张的表情;在黑色范希源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那双死了很久的眼珠从来就没有动过,他看他们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同类一样。
“慢慢的向他移动……”
三青咬着牙低声,一边抬脚一边带着叶双向黑色范希源移动。他心里开始不安,他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是正确的,他们这样跳下去,黑色范希源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眼前的黑色范希源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仅仅凭自己的推测就敢冒这么大的险,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
踏出去的每一步他都控制的很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每一步都让他倍感沉重;距离黑色范希源越近,恶心的排斥感就越强烈,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动,都想要违背他的意志;他甚至后悔自己应该选择一种更快更有效的方式去接近黑色范希源,而不是以这种看上去像慢性自杀的方式,不知不觉中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越接近越心慌——
然而,他期盼已久的事情发生了——
黑色范希源缓慢的举起了双手,片刻之后,左脚也抬了起来,然后是右脚——像他们一样开始舞蹈。黑色范希源的舞蹈并不好看,甚至看上去有点好笑,但是这种僵硬、木讷却随时可以要了人的命。
就这样,他们跳着死亡的舞蹈彼此接近,越来越近……